第四十四章 一眼假
開源衚衕口,侯亮坐在電動車上看著藍菲家的大門,冷哼了一聲。
「行,江小四兒你真行,趁著我上班兒去跟藍菲套近乎是吧?有你的,看我不整死你!」
轉過天,江無憂給老爺子買了個早飯,便和桑仕文直接去了古玩城。
今兒一早吳大軍飛海島,聚福齋的生意也就託付給了這哥倆。
九點不到,兩人就已經到了聚福齋,吳大軍提前一天已經把備用的鑰匙給了江無憂,掀開捲簾門,推開玻璃門,兩人也算是第一天接手了。
當然,這個接手也就是兩天而已,兩天後,吳大軍參加完拍賣會就會回來。
桑仕文坐在圈兒椅上,兩手扶著把手,嘿嘿笑道:「四兒,你還別說,坐在這的感覺還真不錯啊,這麼大間古玩店,歸咱倆了。」
江無憂則直接拿起了門后的掃帚和簸箕,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咱是幫吳哥盯兩天,你還真當回事兒了啊。」
「哈哈,兩天也爽啊,四兒,你知道我的夢想是啥嗎?」
江無憂無奈一笑:「變有錢人。」
桑仕文揚起手:「誒,你錯了,我告訴你啊,我爹以前在家的時候,我認為我這輩子的錢也花不完,所以說我當過有錢人,這都無所謂。」
「那是啥?」
「咳咳,當一家古玩店的老闆!」桑仕文正襟危坐,整了整自己毛衣的圓領,說道。
江無憂白了他一眼:「德行,這是啥時候的夢想?」
「這一刻,我突然有的夢想,」桑仕文煞有介事道,旋即馬上一臉激動,「四爺,這感覺太得勁兒了,你圓我的夢吧!」
「我圓你的夢?誰圓我的……」
桑仕文起身幾步上前,抱住了江無憂的胳膊:「大佬,只有你能圓我的夢了,等咱再撿漏賺幾次錢,咱也開一家,小點也行,奴家後半輩子都伺候您,就幫您看著店。」
江無憂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把將笤帚、簸箕塞到了桑仕文手裡。
「得,您先乾乾活兒吧,吳哥平時也是不愛打掃,你看著地髒的,咱給他拾掇拾掇。」
桑仕文撇了撇嘴:「人家就讓咱盯兩天,不至於連衛生都管了吧。」
「我靠,大文兒,你跟人家吃喜兒的時候咋不這麼說嘞?趕緊干吧,我擦擦櫃檯啥的。」
說乾哥倆就開始干,半個小時的工夫,聚福齋便煥然一新,江無憂連玻璃門都擦得鋥亮。
桑仕文往圈兒椅上一攤,指著桌面道:「快,小爺快累死了,四兒總管,沏杯茶解解渴……」
江無憂白了他一眼,正好也剛燒的熱水,也就泡了杯茶。
不過兩人茶水還沒沾嘴,就見門口走進來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這大叔穿著老舊的西褲,上身穿著淺色翻領夾克,頭髮花白且凌亂,不過一臉笑容倒是謙和。
「請問……誰是老闆啊?」
江無憂起身道:「您好,老闆今兒不在,您是看物件兒還是找老闆有事?」
那大叔一笑,走近前,從夾克懷裡掏出了一個錦繡的盒子,盒子不大,是扁方形的,所以剛剛放在夾克里,卻是看不出。
「我有個物件兒想要出,你們……能做主嗎?」
江無憂和桑仕文對視了一眼,道:「這做主……這樣吧,您先把東西拿出來我們看看再說。」
「也好,這是我家傳的東西,兒子結婚急用錢,所以我想把它給賣了。」
大叔一邊說,一邊將錦盒打開,拿出一個青色的罐子。
罐子扁圓形,釉為青色,表面帶有團形暗紋,上配老紅木的蓋子,蓋子上有銅製拉環。
整體看起來,胎體圓潤,釉色均勻,而且帶著明顯的不規則形開片,是典型的汝窯特點。
江無憂旋即將罐翻過來看了看底,旋即一笑,又放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大叔,這東西恐怕不太適合我們店來賣,您還是看看別家吧。」
江無憂笑道。
一旁桑仕文只看不說,畢竟他的確不懂,而且他還就喜歡看江無憂每次看物件兒時牛逼哄哄的樣子,帶勁兒。
「啊?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這麼大歲數還拿假貨騙你不成?」
江無憂倒是沒這麼想,畢竟這大叔歲數也不小了,而且長相忠厚,也不像是騙子。
但古玩行畢竟不是看臉吃飯,這物件兒明顯不對,他自然不可能收。
「呵呵,大叔,我沒這個意思,您這東西怎麼來的?」
那大叔想了想:「我……祖上傳下來的,小夥子我跟你說,要不是急用錢,我不會急著賣這個傳家寶的。」
江無憂點點頭:「那我勸您還是別賣了,想想其他辦法吧,老闆不在,這東西我們收不了。」
大叔一聽這話,也只便點點頭,又將東西裝了回去。
「那好吧,你們老闆什麼時候回來?」
「兩三天吧。」江無憂道。
「行,過兩三天我再過來,我就說問老闆在不在,你們非說先看東西,又看不懂……這不瞎耽誤工夫嗎?」
大叔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桑仕文端起茶杯遞給江無憂:「四兒,怎麼個意思?那東西是來的嗎?」
江無憂一笑:「跟剛出爐的似的,摸著都燙手。」
「啊?哈哈哈,假的啊,那你說那大叔是不是騙子?」
江無憂喝了口茶想了想,道:「我其實開始覺得不是,畢竟他穿著樸實,看著也厚道,也許是買了假物件兒自己也不知道,但後來我問他東西哪來的,他猶豫了半天,按說要是祖上傳下來的或者自己收的,沒必要想這麼久啊。」
「你是說他有可能是故意的?卧槽,這麼大歲數了干這事兒?真夠不要臉的啊。」
桑仕文氣憤道。
「我也沒說絕對,不過那東西不對,天青釉,顯然按照汝窯做的,整件器型沒有露胎,連圈足都上了釉,看不到裡面的香灰胎,不過這也正常,可是底兒上也沒有支釘……」
江無憂停了一下,接著說道:「其實主要還是器型我看著有問題,大文兒,剛那個罐兒你覺得是幹嘛的?」
桑仕文想了想,道:「有點像……我們家裝鹽的罐子。」
「好么,你們家真闊,那應該是個圍棋罐兒,這種器型……汝窯應該是沒有燒過的。」江無憂道。
桑仕文聽著來了興緻:「我的天,四兒你是真牛逼啊,說的頭頭是道,除了聽不懂簡直牛逼上天了。」
江無憂白了他一眼:「古玩店掌柜……您連這些都不懂咋開店啊?」
桑仕文一笑,抓了抓後腦勺:「呵呵,學,咱學還不行嘛,你給我講講,剛才那一堆是啥意思?」
江無憂喝了口茶,道:「文兒,你記著,汝窯在現在來講是非常名貴的瓷器,理由很簡單,物以稀為貴,留存的物件兒少,價格自然就高。」
「汝窯特點是香灰胎,因為它的胎都是灰白色,雖然深淺不一,但基本都跟燃盡了的香灰一個色,汝窯的釉色為天青色,也叫鴨蛋青兒、鴨蛋殼青兒,發展出的顏色是粉青、天藍,但也都是天青色一系的。」
「再說圈足,汝窯都用滿釉支起來燒,所以在底部會落下三、五、六、七個支釘痕迹,其中六釘的十分稀少。」
「最後說器型,汝窯器型多為碗、瓶兒、尊、筆洗、盞托、較小的花盆,還有極少的奩,所以那圍棋罐兒……我真覺得不太對勁,外加汝窯幾乎被官方所壟斷,成本極高,瑪瑙入釉,剛才那罐兒釉色欠飽滿光澤,底部又沒有支釘痕,所以我覺得不對。」
桑仕文都聽傻了,開始還拿著筆在紙上記,後來都記不過來了,他一臉驚訝地望著江無憂,伸手摸了摸江無憂的腦袋。
「四兒,你這腦袋咋長得?咋裝這麼多東西,你小時候都吃啥?讓大娘也給我做幾頓吧……」
江無憂把他手扒拉開:「邊兒去,這東西沒法死記硬背,得多看,我記得我在老爺子的一本老書上見過一個汝窯天青釉的碗,就覺得簡直太美了,連同圖片和底下的文字看了不下幾十遍,別說樣子了,就連那些內容到現在都忘不了。」
桑仕文倒吸了一口氣:「我了個去……我一見字兒就困咋辦?是不是和古玩無緣了?」
江無憂一笑:「那肯定,你要想學,就得先學習書面知識,然後同步去看一些真的物件兒,等有時間了咱去博物館瞜瞜,肯定能大飽眼福。」
江無憂長這麼大就去過一次博物館,還是小時候跟方老爺子去的,那時候老爺子還沒那麼大歲數,一路看一路給江無憂講,那些話到現在,江無憂還記在心裡。
「得嘞,等吳哥回來咱就去瞜瞜,我長長見識去!」
回龍古玩店。
薛明貴坐在茶桌前,盤著手裡一對棗紅色的核桃,時而發出碰撞的聲響。
他微微皺起眉:「這麼說……這小子還有兩下子?我當他在拍賣會的時候是走的狗屎運,一眼就看出來假的了?」
坐在他對面的正是剛才去聚福齋的那個五十多歲大叔。
大叔點點頭:「雖然沒明說,但顯然只看了一眼就看出假了,他就放在手裡摸了一下,然後翻面瞅了瞅。」
薛明貴三指頭捏著碗邊兒反過來看了看,不由嘆了一聲:「怪不得,原來是看出了沒有支釘痕,這物件兒太假了,你就沒有仿的再好點的?」
「這……薛老闆,我都這種貨了,要不從您店裡拿一個去試試?」
薛明貴環視了一周,看了看自己店裡的高仿貨,道:「算了,去的太頻繁那小子該精了,明兒再說,我換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