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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澳門之約

  年會歷來都是遠望醫藥集團的年度大戲,戴金辰時代即是如此。集團的年會規模之大、場面之壯觀、形式之多樣一直沒有讓員工們失望過,全集團包括分散在全國各地的銷售人員在內差不多有六千多人,年會期間,全國銷售一線的員工們紛紛從四面八方集中到冠城,不要說為當地酒店業帶來了不小的商機,單說馬路上拉員工們的豪華大巴車隊就足可以形成一道蔚為壯觀的風景線,只不過,每次年會都選擇在冠城舉辦,員工們都有一種審美疲勞的感覺,於是便有了希望更換年會場地的呼聲。但在異地舉辦年會豈是一件容易的事,六千多人的隊伍,既要安排好他們的交通食宿,又要保證年會的順暢和人員的安全,這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陸剛會同意嗎?但最終,這個提議被陸剛認可,而且選擇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城市—澳門。

  之所以選擇澳門,還得從營銷公司三季度總結會議說起。在陸剛的強力整頓下,銷售一線的風氣煥然一新,三季度末銷售業績已經出現了喜人的觸底回升的跡象,正是在這次會議上王楚湘提出更換年會舉辦地的建議,這一點得到了絕大多數大區經理的贊同。陸剛當即就跟大區經理們定下賭約:如果第四季度的銷售較去年同期增長達到50%以上,我們就把年會的場地定在其它的城市,甚至是境外都可以。到四季度末,從初步統計的數據看,全公司的銷售增長已經遠遠超過了當時定下的目標,陸剛也就果斷拍板把年會的地點定在了澳門。

  冠城辦事處的六個人沒有一個去過澳門,當她們得知今年可以去澳門開年會時,多數人對此相當期待,當然,千沙除外,澳門是她的傷心地,一提到這個地方她就會想起給她帶來無限心靈創傷的王石磊,雖然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她的意識里出現過了,但一提起澳門,王石磊的形象便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自己眼前了。

  年會的時間定在二月九號,也就是大年十五元宵節過去后的第三天,正好是千沙加入遠望醫藥公司的第355天,按農曆算的話,正好是一年的時間。

  除了千沙對即將到來的年會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傷感外,范英明也對年會懷有莫名的恐懼。恐懼之一是他無法拿出像樣的節目參與年會的慶典,這是王楚湘交給他的死命令。按照慣例,每個大區都要出一個節目參與慶典表演,王楚湘大區沒有熱衷於文藝表演的人才,每次年會慶典都是她比較頭痛的事情,後來,她想了一個辦法,全大區共六個辦事處,每個辦事處輪流齣節目,今年正好輪到了冠城辦事處,可惜的是,這正好也是范英明的痛點,不僅自己沒有文藝天賦,整個辦事處跟文藝沾邊的人似乎也不存在。范英明的恐懼之二還是他的業績,雖然有千沙的優異表現,但他區域的全年業績排名還是排在了倒數第十位,雖然僥倖躲過了被淘汰的命運,但難免也會被領導質詢。業績排名靠後的地區經理都要被質詢,這也是陸剛制定的針對地區經理的管理手段之一,美其名曰「幫扶」,實際情況是各級領導對落後地區經理的圍剿與挑刺,當然陸剛也會參與其中,在他那犀利的目光和尖銳的言辭下,任何的謊言都無處遁形;所有的辯解都不攻自破,在那樣的場合中,你除了如坐針氈和倍受煎熬外,幾乎無計可施,這正是范英明恐懼的地方。

  這兩件事情搞得他焦頭亂額,連春節都沒過安穩,結果年會慶典的節目還是交了白卷,他現在唯一可做的是把述職報告的幻燈片儘可能做得光鮮漂亮一些,以免被質詢時表現得過於狼狽不堪。

  千沙於二月八號晚上六點多到達了澳門新葡京大酒店,當她踏進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時,心神有一些恍惚,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會來到這裡,這個以前雖然從未曾踏足過卻差點毀掉她的地方,王石磊就是在這家酒店輸掉了她們的全部積蓄,也輸掉了她的全部情感,從那時起她就對「新葡京」三個字印象深刻,今天終於身臨其境,一睹它神秘的面容,只可惜,物依舊,人已非,她曾經的愛人,在她的世界里早已是杳無音訊,在她的情感中也查無此人,而自己居然如鬼使神差般,獨自踏著他的後塵來到了這裡,難道這冥冥之中隱含著某種天意?

  千沙穩了穩心神,她看到大堂顯眼處擺放的遠望醫藥年會的指引牌,循著指引牌的方向,她找到了年會的報名地點,在那裡她意外碰到了千惠。

  千惠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告訴她:「我正想跟你打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到!知道嗎?咱們倆分在一個房間了!」

  「是么?」千沙也表現出幾分興奮的神情,跟熟人住在一起,也免除了跟陌生人同居一室的尷尬。

  在電梯了,千惠問千沙:「你以前來過澳門嗎?」

  「沒有。」

  「這次來,你有沒有準備賭兩把?」

  「不會!」千沙陰沉著臉說,說起一個「賭」字,她心中就是一股刺痛。

  「來澳門不賭兩把算是白來了。」千惠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兀自自顧自地說。

  說話間她們便來到了房間。

  房間布置得溫馨典雅,雪白的床單上分別放著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這是年會的會務組特意為員工們準備的,讓每一個人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千惠把行李隨手一扔,撿起一張床上的紅玫瑰,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把腳上的靴子用力一蹬,仰頭躺在雪白的床單上,開心地叫了一聲:「舒服啊!」

  千沙表現得沒有那麼激動,她把行李箱擺放在一個偏僻的角落,然後打開行李箱,把裡面的洗漱用品拿出來,在洗漱間里一一擺好,當她再一次回到房間里時,她猛然間聞到一股臭味,她很納悶,這麼乾淨整潔的房間了怎麼會有一股臭味呢?當她把目光停留在千惠床底下那兩隻被摔得莫名驚詫的靴子時,她明白了一切。

  她默默地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一道小縫,然後返回行李箱,拿出一本書來,準備躺在床上看書。

  這時千惠正躺在床上翻看著會議議程,突然間她問道:「千沙,聽說你今年得了總裁新人獎,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的?」

  「噢,大家都這麼說。」

  「具體得什麼獎我還不太清楚,不過內勤告訴我要我準備一些資料,說是頒獎用的。」

  「總裁獎不得了啊!獎金應該不少吧?」

  「我不知道哦,還沒拿到手呢?」對於獎金,千沙當然是期待的,下半年的收入相較上半年已經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她不僅還完了歐陽百川和楚喬的借款,還給家裡也寄了一大筆錢,她的手頭終於寬泛起來了,但誰會嫌錢少呢!更重要的是,自己能獲獎,無論是什麼獎,都是公司對她的認可,這可比單純的獎金更能振奮人心。

  「總裁獎,歷來都少不了的,有一年總裁特別獎,光獎金都50萬!」千惠羨慕地說。

  「是嗎?總裁新人獎應該沒這麼多吧?以前一般是多少,你知道嗎?」

  千惠搖搖頭:「好像總裁新人獎是今年第一次推出,以前還沒有過呢?哎呀!不管有多少,有總比沒有好,看來,今年我也得努力了,爭取也能拿個什麼獎!」

  「你行的,千惠,你那麼聰明,又那麼努力!」

  「努啥力啊?我自己還不了解我自己,總是喜歡偷懶,小聰明有一點,就是沒有大智慧,哪像你啊?秀外慧中,我可真羨慕你。」千惠嘻嘻笑道,千沙也不知她這話是否真心實意,說實話,自己確實跟她交往不深,還不是太了解她的為人,剛來的時候,總覺得她有一些難以接近,每次自己想去跟她套個近乎,總是被她不冷不熱的兩句話打發了事,久而久之,自己那一廂情願的熱情也逐漸涼了下來,直到冠城市人民醫院的「先達」開發成功,她突然一改先前的冷漠,對自己相當的熱情,因此,在千沙眼裡,千惠似乎是一個勢利的人。

  「不過說實話,我是真心佩服你,范英明那樣對你,你都能做成這樣,真是不容易!」千惠沒有在意她的沉默,接著說。「就像你申請的那個神經內科會議,范英明居然要你走開發費流程,這不是明顯的欺負人嗎?范學軍那邊那麼多會議,是真的開了嗎?我看未必。」

  千惠的話說了一半留一半,她專心盯著千沙的表情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反應。

  「什麼意思啊?我看後來他的這些會議不都結報了嗎?」千沙吃驚地問。

  「哼!」千惠冷笑一聲,她似乎很滿意千沙的這樣表現,湊近她的耳邊很神秘地對千沙說。「這是個秘密,我給你說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哈!」

  「什麼秘密?」

  「他通過買假髮票、做假會議通知、假簽到簿、假照片,把這些費用都套了出來,另外,他實際上還代理有自己的品種!」

  「公司不知道這些嗎?」

  「沒人舉報,誰會去追究呢?他要是敢這麼對我,我早就去投訴他了,所以啊,他就不敢這麼對我,我需要什麼會議,他都能乖乖地批給我,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所以,作為朋友,我還是勸你,不要表現得太善良,該說的還是要說。我可都是為你好,千沙!」

  「郝建強呢,郝建強怎麼不去投訴他呢,郝建強不知道嗎?」

  「哼!郝建強啊!他自己的屁股也不幹凈呢!他哪裡敢去投訴啊!搞不好狗咬狗一嘴毛!」千惠冷笑著說道。

  這倒是顛覆了千沙的認知,郝建強難道有什麼把柄被范英明抓住了?

  「郝建強怎麼了?」

  「郝建強在外面也有兼職,你不知道吧?」

  「他怎麼這樣啊!」千惠的一席話徹底地粉碎了郝建強在她心目中的良好形象。

  「你傻啊!他們都在這個行業做了這麼久,多多少少都積累了一些資源,做一家也是做,做兩家也是做,在這個行業兼職是很普遍的事情,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忠誠!忠誠就不要了嗎?」千沙大聲地說,看起來她很激動。

  千惠吃驚地看著她,如同在看一個怪物。

  「你太天真了!」千惠譏笑道。「你沒聽有人說嗎。如果你沒有背景,還要選擇做一個好人,幾乎肯定會落入社會底層,哪怕你才華橫溢,哪怕你有真知灼見,社會的篩子也會把你篩落掉,越是循規蹈矩、剛正不阿、善良的人,越是容易被淘汰,你所有的人性中的優點會成為競爭中的劣勢。」

  「這是誰說的,未免太極端了吧?」

  「你不管誰說的,你說對不對吧?再說了,忠誠,這公司是你家開的啊?看你那義憤填膺的樣子,像動了你們家祖墳樣的!要吃人呀!」千惠一反先前親切友好的神情,開始伶牙俐齒地擠兌她。

  千沙開始冷靜下來,雖然她不贊同千惠的觀點,但也沒必要跟她去爭執,她們之間只是泛泛之交的同事,實在是沒有必要這麼認真。

  千沙不再說話,而是埋頭看起書來。

  但千惠的話一直還在衝撞著她的內心,不可否認,她說的這些觀點在某種程度上有些道理,或者說這些幾乎都是當下社會上一種普遍的現象,但並不代表她說的都是對的,「信念!一種善的信念!」這是很多人都拋棄了的辭彙,但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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