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老白兔」和「牛魔王」
「先達」正式採購已經一個多月了，銷量卻沒有顯著的變化，不要說千沙，就連范英明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反覆追問：「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問題出在哪裡？千沙也在問自己，照說科室會已經開了，科里的醫生們已經充分了解了這個產品，而且她也在反覆跟進，客戶們大多都會當面誇讚這個產品，可是口頭的誇讚到底還是沒有反應在銷量上，千沙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可能與史金壽有關。
這段時間，千沙也在不停地拜訪史金壽，幾乎保持著每周兩、三次的頻率，但她並沒有感覺到史金壽有什麼異常，相反對她比以往更加客氣，也再沒有向她提出過什麼過分的要求，無奈，她不得不去找馬麗娟，試圖從馬麗娟那裡探聽到蛛絲馬跡的線索。
「有合適的病人我都會用的，而且，查房的時候我也會推薦用這個葯。」馬麗娟這麼說。
千沙相信馬麗娟說的是實話，而且她也不好把話問得過於直白，她知道馬麗娟的為人，她是一個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過度干涉她的用藥或者過多打聽科里的事情都會引起她的反感，因此，這次拜訪又是鎩羽而歸，並沒有探聽到什麼有實質作用的線索。她又去拜訪其它醫生，終於，有醫生給她說了實話：「我們是想用啊！可是，開的醫囑都被主任給否了！」
「為什麼呀？」
「主任說，這種治療方法還不夠成熟，年資低的醫生不能用！」
「哦！」千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怎麼樣才算成熟了呢？有標準的嗎？」
那位醫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不知道，這個你要去問主任。」
醫生的話難免讓千沙有一種挫敗的感覺，看來，即便正式入葯了想要提高銷量也比預想的要難得多，「該怎麼辦呢？」她想。「該提供給史金壽的臨床資料已經都提供了，循證醫學證據已經相當完善了呀！為什麼主任還是說不成熟呢？難道他真對上次報銷發票的事情還在耿耿於懷？即便幫他報了發票難道他就不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了嗎？哎！這又是一個裝睡的人！」
解鈴還需系鈴人，這是肖亞僑留給她的經驗。
她把這件事情說給范英明聽，希望得到他的指點。范英明直接說，他不過是想拿點好處，這樣的人我見多了，要不你就滿足他的需求。
「怎麼滿足？」
「直接給他錢，你看他要多少？」
「這可不合公司的規定哦！」千沙吃驚地盯著他。
「你傻呀？你不會變通一下嗎？我們就做一個會議，把錢套出來。」
「這樣不好吧？做假會議這屬於是欺騙公司；直接給主任現金這屬於是商業賄賂，這種事情我不能做！」千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耗在這裡吧？達不成指標不要說我會被炒魷魚，你也會完蛋，你知道嗎？」
「完蛋也不能這麼做啊？這不合我的原則，我不能這麼做，老闆！」
范英明一臉鄙夷地盯著她：「你知道什麼叫水至清則無魚嗎？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根本不適合做銷售！充其量只能做個前台，像花瓶一樣擺放著公司門口！像你這種人能把銷售做好，除非母豬能上樹！真是個笑話！」
范英明的話嚴重地挫傷了她的自尊心，好幾天她都陷入到一種焦慮、自卑和自我懷疑的情緒中。自己真的錯了嗎？自己的堅持有意義嗎？其實只要自己退一步，聽從范英明的建議，滿足的史金壽的需求，她相信事情馬上就能得到圓滿的解決，但問題是，如果現在退步了，那下次呢？如果還有人提出更過分的要求呢？也要退步嗎？人生有多少步可以後退？
後來，她乾脆就不想了，也不去上班，專門躲在宿舍里看書，看王楚湘送給她的那本《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這已經是她第二遍看了，她企圖從書中找到一些指引，一些力量。
積極主動、以終為始、要事第一、雙贏思維、知彼解己、統合綜效、不斷更新。
這些話語並不高深，甚至隨便從一本心靈雞湯類的書籍里都能找到類似的描述，但它所要表述的實質真像它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和膚淺嗎？它是否還含有更加深邃和複雜的理念呢？
「首先，到底什麼是成功？不同的人對成功有不同的理解，也就產生了不同的追求成功的行動方式，比如說喬妹，她的成功標準就是有房、有車、有名牌包包，所以她最終依附劉運球過上有錢人的生活；再比如范英明，他的成功便是快速搞定每一個對他有利的客戶，不管用什麼沒有底線的方式……但喬妹以不勞而獲的方式獲取了這些，她就真的幸福了嗎？還有范英明，在做這些的時候他的良心就沒有受到譴責嗎？或者說通過這些手段他能取得持久的成功嗎？也許就像書中講的，全方位的成功才是真的成功：事業、家庭、身體、精神……而要獲得全方位的成功，那就必須堅持以原則為核心、以品德為基礎的思維方式！」
想到這裡，千沙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沒錯，史金壽貪財，愛佔便宜，這是他的一個弱點或者說是他的一個需求，但他就沒有別的需求了嗎？尤其是那些比這更高尚的、精神上的追求！有的，他希望被學界認可，所以他在大大小小的會議去演講，去分享他的知識和經驗……自己為什麼不能做到知彼解己呢：既要全方位地了解他，又讓他全方位地了解自己。自己能帶給他什麼？提供服務、提供信息、提供機會和平台！這些不都是自己一貫堅持和擅長做的嗎？為什麼一旦受了別人的影響就忘記了呢？看來溫故而知新是必不可少的，好的書本不僅要讀，而且要放在枕邊，時時拿出來溫習，藉以時刻鞭策自己，提醒自己。
有了這種想法，千沙很快便付諸於行動。思維方式決定了行為方式，自此她不再退縮，也不會去曲意迎合，而是另闢蹊徑，按自己的方式去建立和維持與史金壽的雙贏模式，那就是，資助他參與各種學術會議，並在此過程中迎來送往；幫他查找資料、提供信息，甚至幫他製作演講幻燈片，一度成為他工作中不可或缺的編外秘書。其結果可想而知，史金壽再也沒有在用藥方面為難千沙，「先達」在冠城市人民醫院的銷量也在蹭蹭蹭地往上升。
千沙的業績快速提升「啪啪啪」地打了范英明的臉，但范英明對此卻格外高興，他一貫是一個視「實惠」比「臉皮」更重要的人，千沙的業績增長帶動了他區域的整體業績的增長，這讓他在公司得以苟延殘喘。
這個時候，陸剛對銷售部的整頓行動已經開始了，他的具體措施有三條：激勵、軍事化管理和整風運動。激勵很簡單，就是物質激勵和精神激勵雙管齊下，除了提高業績增長的物質獎勵以外，他更側重於讓優秀代錶快速晉陞來對她們進行精神激勵，為此，他為員工們設定了一條完善的成長通道：初級代表、中級代表、高級代表、醫院主管、地區經理、大區經理直至銷售總監，只要你的表現足夠優秀，你就可以獲得快速晉陞，絕不會擔憂你的出身、資歷、性別和學歷；軍事化管理的側重點則體現在「考勤制度」和「團隊建設」兩個方面，說實話，醫藥代表的考勤歷來是一個難以準確記錄的項目，那是因為醫藥代表出勤的時間和地點都很自由，根本無法進行統一的規範和管理，但陸剛別出心裁地想出了一個定位打卡的考核方案，代表們必須在每天早上八點前趕到醫院進行定位打卡，以此表明你已經按時投入了工作，「團隊建設」更是嚴格規範了辦事處例會的時間及內容，而且要求辦事處每月必須舉辦一次以提高團隊凝聚力為目的的戶外拓展運動；「整風運動」中陸剛發起了兩項活動：清理「老白兔」和打倒「牛魔王」。
何為「老白兔」？陸剛給「老白兔」們貼上了明確的標籤：工作懶散、得過且過、愛抱怨、業績長期按兵不動、會議遲到、早退或者乾脆在座位上打瞌睡；何為「牛魔王」？陸剛對此也有形象的解釋：披著牛的外衣，干著妖魔鬼怪的勾當，主要是針對管理幹部而言，具體表現在，對下屬霸道、對上級阿諛奉承，一句話概括就是「笑臉對著領導，屁股對著下屬」，這句話後來逐漸成為了判斷「牛魔王」的金標準。
清理「老白兔」和打倒「牛魔王」的活動通知是人力資源部在大區微信群里下發的，通知一出來，大區就掀起了一股討論的熱潮，尤以郝建強為其中的代表，他一度又給范學軍起了另外一個外號，直接就叫「老白兔」。千沙提示他，不要那麼刻薄，范學軍除了老實一點外並不像他說的那麼不堪。郝建強卻不以為然，一直堅稱「老白兔」就是給范學軍量身定製的標籤，想洗也洗不掉了，並一直盯著千沙，陰陽怪氣地說：「心疼了咋地？」。千沙拗不過他，也不想和他進行爭論，但她堅持自己的判斷，范學軍其實是一個勤奮的人，只不過他受到范英明的誤導之深以至於他的勤奮用錯了地方而已，每次學術會議，范學軍往往是第一個到會場而且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他在會場的布置過程中也是盡心儘力絕不偷奸耍滑，這一點千沙印象深刻。
郝建強把范英明歸類到「牛魔王」裡面，這一點千沙倒是沒有異議，這個「牛魔王」何時被打倒一直是郝建強所心心念的期望，不過，如果把陸剛發起這兩個運動的目的簡單地理解為通過這種方式掃除一切「牛鬼蛇神」，那未免太小看他了，他的目的不在於清理她們，而在於藉此鞭策和敲門她們，不管過往如何，及時改弦更張了依然還是好同志嘛！畢竟，能夠升任領導層級的人員或多或少都為公司做過一定的貢獻，也都有著大大小小的能力嘛！「末位淘汰制」才是陸剛淘汰落後人員的終極殺招！全年業績倒數三名直接淘汰，倒數十名黃牌警告！這一招的確是相當毒辣，這就好比草原上一群食草動物被獅子圍捕一樣，你必須玩命地奔跑才能避免被獅子吃掉的危險。好在，由於千沙的出色表現，范英明全年的業績表現並不是太難看，因此，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他暫時還會安然無恙。
陸剛的高明之處在於通過這兩個運動一下子改觀了整個營銷公司的風氣，他的制度如風拂大地一般，萬物廣受教化而滋生出無窮無盡的創造力，一舉扭轉了遠望集團的銷售頹勢。在他上任的短短四個月以後，「先達」的銷售已經進入穩步增長的狀態，銷售曲線看上去明顯的挺拔和陡峭。為了延續和鞏固這些變化，陸剛決定在年會上大做文章，把他發起的整風運動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