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前途叵測
第二天,冠城辦事處召開例會,說是例會,平常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最多是范英明訓幾句話,多數時候她們只是坐在一起閑聊,今天,因為王楚湘的參與,這次例會顯得格外隆重。一大早,范英明就吩咐人把辦事處打掃的乾乾淨淨,連平時難得擦一擦的會議桌,也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更為難得的是,會議桌上居然擺著一束鮮艷欲滴的玫瑰花,那是一大早,范英明上班途中特意繞道去花卉市場買的。
她們環繞會議桌而坐,代表坐兩邊,范英明和王楚湘則坐在正對著投影幕的位置。
首先,范英明站起來發表了一篇冗長的講話,先是熱烈歡迎王大區蒞臨會場,然後對王大區的英明領導和豐功偉績做了大篇幅的一番吹捧,最後說:「下面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尊敬的王大區給我們訓話!」
沒想到,王楚湘擺手示意大家把掌聲停下來,然後不緊不慢地說:「我建議我們以後的例會要避免這些陳詞濫調的東西,要把時間多花在討論實際問題上面,而不是吹捧領導上面,這樣吧,先由我們的范地區做一下工作彙報,大家討論一下工作中碰到的實際問題,最後,我再做一個總結吧!」
聽到這裡,范英明感覺到有一些尷尬,他咳嗽兩聲,清了清喉嚨說:「好吧,我就先把上半年,我們區域的情況做一個簡單的彙報,還請王大區多多指導!」說著,向王楚湘微微鞠了一躬,便正式進入到了PPT演講。
總的來講,范英明的PPT做的很簡單,一共五張幻燈片而已,第一張是冠城辦事處的業績匯總,包括整體排名及同比、環比增長情況;第二張是每個代表的業績排名及同比、環比增長情況;第三張是辦事處全年會議申請和執行情況分析;第四張是全年指標達成情況分析;第五張則是遇到的問題。
很明顯,范英明對幻燈片的講解也有避重就輕的嫌疑,對於第一張幻燈片,他沒有過多的講解和說明,幾乎是一閃而過,正當他準備就第二張幻燈片詳細講解的時候,王楚湘卻提示他:「翻到第一張,第一張還沒講呢?」
范英明猶豫了幾秒說道:「等下講達成的時候再一起講好不啦?」
王楚湘點點頭說:「好吧!」
在講到辦事處全年會議申請和執行情況分析時,千沙注意到一個細節,全年會議申請的數量幾乎一半都在范學軍那邊,而實際執行的只有一場,也就是說,這麼多會議資源都有被他浪費掉的可能,千沙感覺到有一些忿忿不平,明明自己區域是真正需要這些會議,他范英明居然寧肯浪費掉也不批給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領導風格?王楚湘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種情況,她當即向范英明發起了質疑:「范地區,你區域會議申請不平衡啊?有代表那麼多,有代表一個都沒有,什麼情況?」
范英明再一次清了清嗓子說:「是這樣的……因為,會議申請是去年年底做的,那個時候,千沙還沒有來,所以她是沒有做會議預算的……」
「公司不是允許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節的嗎?你為什麼沒有進行調節呢?你看你上半年有這麼多會議申請,實際落實到位的只有兩個,這是多麼巨大的資源浪費啊?」
「那個啥啊?……有些會議是往後推了,並不是說上半年沒搞就不搞了……」
「是嗎?」王楚湘兩個眼睛瞪得一樣大,但她猶豫了幾秒終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范英明這才感到如釋重負,他拉了拉衣領,繼續講下去。在講到區域半年業績達成時,范英明的表情再一次局促起來,無論是在業績達成還是銷量排名來看,他在全公司都是排名墊底的,他在思考著如何才能避重就輕地繞過這個尷尬的話題,這是他局促的原因。按他平時的經驗,遇到這種境況,他都會採取「畫餅充饑」手段,用預估的銷量來緩解業績墊底的尷尬,這次也不例外,他再一次故技重施起來。
「雖然上半年我們區域的達成不盡如人意,但我們對全年達成還是充滿信心的。」接下來,他對辦事處下半年的銷售做了一個預測,預測的結果居然比上半年的實際達成要增長50%多。
這樣的預測顯然沒有讓王楚湘滿意,她疑惑地問道:「你這樣的預測有根據嗎?現在可不是放衛星的時候!」
「當然這個預測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冠城人民醫院的『先達』馬上通過葯事會實現正式採購。」
「那你這個前提條件能成立嗎?『先達』的正式採購什麼時候可以達成?」
「要是按我的部署的話應該很快就能達成!」
王楚湘無言以對,看來,范英明這是把冠城市人民醫院的問題當成了討價還價的籌碼,現在看來,這個問題比她預想的要更為複雜,自己是該就這個問題好好籌劃布局一番了。
千沙聽到這裡,更是五味雜陳,雖然她還不明白范英明口中的「部署」是怎麼一回事,但她預感到它肯定對自己不利,但她又能做什麼呢?
王楚湘參加完辦事處的會議,飯都沒吃就離開了,總體來講,這次冠城之行是讓她失望的,首先,陪范學軍協訪就讓她窩了一肚子火,那叫什麼拜訪啊?簡直就是她從業以來最大的恥辱,進去跟客戶沒說兩句話就被客戶給轟了出來,剛開始她還以為就只有個別客戶是這樣,最後沒有想到,總共才協訪了三個客戶,三個客戶都是這樣,總共加起來范學軍才說了不到十句話;接下來,范英明在彙報過程中那種避重就輕的態度簡直就讓她絕望了,什麼叫「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看來,這個團隊出現的問題,根子就在范英明身上,要不是看在今年是「銷售總監」競爭上崗的一年,她幾乎現在就要建議人力資源部換人了。但她提醒自己要忍耐,范英明的問題肯定是要解決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臨陣換將,這是兵家之大忌,無論今年能不能競爭上「銷售總監」,明年,她第一個就要拿范英明開刀!但千沙的問題怎麼解決?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就是相信千沙,把她進行重點培養,讓她繼續跟進冠城市人民醫院,按她的思路去解決這個醫院目前所面臨的問題,從長遠來講這是一條比較好的路;第二條路是依照范英明的方案,挖一個跟肖亞僑關係好的代表過來,立馬就能解決冠城人民醫院「先達」的問題,按照以往的經驗,這是一套簡單有效的方法,「郝建強」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但問題是,范英明介紹過來的人可靠嗎?對於范英明拉幫結派的工作作風,她早有耳聞,而且從今天他的彙報中對會議資源的使用情況也可見一斑,弄不好就會引狼入室,將來讓解決范英明的問題變得更加棘手。
此刻的千沙也正陷入到了一片茫然的境地,范英明在會議上的表態讓她憂心忡忡,看來自己在遠望醫藥的日子快到頭了,但她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避免被掃地出門的命運,她迫使自己沉下心來去看書,看那本王楚湘送給她的《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當她讀到「關注圈」和「影響圈」的時候,她有了一些啟發。
事實上,一個人關注的事情有很多,但在這些事情中真正能被自己影響或者改變的卻是少之又少,既然自己無法去改變或者影響那些事情,那自己關注它有什麼用呢?只不過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罷了。她想到了范英明和王楚湘對自己的看法和安排,雖然自己不能直接改變它,但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影響它;肖亞僑的態度也是一樣,與其在這裡抱怨命運的不公或者等待她們的最終裁決,還不如努力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影響老闆和客戶的決策。
想到這裡,她感覺到渾身又充滿了力量。申報肖亞僑作為「優秀院長」的候選人,這是她提出來的計劃,現在不管王楚湘的態度如何,她決定先去了解這個計劃的可行性,等到事情有了一些眉目,再去找王楚湘爭取。
在她著手進行這些準備的時候,事情卻又有了變化。
那一天,楚喬跟她打電話,說是從老家回來了,帶了一些東西要給她。
她們仍然約在星巴克咖啡見面,見面時,千沙注意到楚喬的臉色有一些不好看。
「怎麼了?喬妹!」
「我去你家了……」楚喬欲言又止。
「我家裡人都還好吧?」千沙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楚喬搖搖頭:「你爺爺病得很重……你媽媽希望你回去一趟。」
「我媽呢?她身體怎麼樣?」
「你媽身體也不怎麼好!她給我說身體整個沒勁,走幾步路就喘個不停。你最好還是回去看看!」
千沙點點頭,極力抑制住眼中的淚水。
楚喬見氣氛太壓抑了,她試圖找些開心的話題分享給千沙,於是,她神秘地說:「妞妞,你知道我這次回去碰到誰了嗎?」
「誰呀?」千沙用紙巾擦了擦眼睛說。
「歐陽學長,他還請我吃了一頓飯。」楚喬興奮地說。「你知道嗎?歐陽學長至今還一個人單著呢?怎麼樣?有機會了,想不想跟他發展一下。」
提起歐陽學長,千沙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暖意,面對楚喬的玩笑,她並沒有吭聲。
「你啥時候回去,我來跟歐陽學長說,讓他去接機。」
「不好吧?老是麻煩他。」
「你什麼時候麻煩過他嗎?」
「你不是已經麻煩過他了嗎?還讓他請你吃飯。」千沙猶豫了片刻說。
「你跟我不一樣,看得出,歐陽學長對你有那個意思,他請我吃飯不過是想探聽你的消息,這個他不說我都明白!」
「他都問些什麼了?」千沙感覺到小心臟「砰砰砰」跳得厲害。
「拐彎抹角地說什麼『你怎麼一個人回來啊』,誰不知道他在說你啊?」
「切,也許別人說的是劉運球呢?」
「我早就告訴他我還單著呢?我故意裝糊塗,好像不知道他問得是誰,最後他還不是乖乖說出來了嗎!一口一個『小石頭』,聽著都膩死了!」楚喬咯咯笑著說。
千沙不再說話,但她內心是甜蜜蜜的。
頓了一會兒,千沙重新躊躇起來,她吞吞吐吐地對楚喬說:「喬妹……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想想自己每個月的底薪,被公司一扣就所剩無幾了,連買張機票的錢都不夠,回去還得帶爺爺和媽媽去看病呢!但她有實在不好意思向楚喬開口。
「多少?」
「五千吧!」
「五千太少了吧?先給你一萬,在那邊不夠再說。」
「謝謝了,喬妹!」
「咱倆誰跟誰呀!何必這麼客氣呢?」楚喬笑著說,嘴角微微露出的小虎牙顯得特別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