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王楚湘的糾結
星期三，王楚湘要到冠城協訪范學軍。
一大早范英明就顯得格外緊張，如臨大敵，單獨把范學軍叫到自己辦公室，緊閉房門，二人在房間里竊竊私語一個多小時，後來范英明的聲音越來越大，直至最後咆哮起來。
郝建強在外面偷笑，他小聲對沈嘉偉說：「皇帝不急太監急！」
沈嘉偉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實人，一時沒明白郝建強的意思，疑惑地看著郝建強：「誰是皇帝誰是太監？」
「等下范桶軍的底褲都要被扒下來了，你還沒明白？」郝建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沈嘉偉依然是一臉懵逼。
千沙正好走過他們身邊，聽見郝建強的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千沙倒是明白他的意思：王楚湘協訪的針對性很強，完全為了考察代表的客情關係，尤其是與「先達」開發相關的客戶，可是范學軍的客情關係相當糟糕，對重要的客戶比如說藥劑科主任、臨床科主任他幾乎無法單獨完成一次有效的拜訪，每每重要的事情都是范英明幫他出面解決，久而久之范學軍養成了一種嚴重的依賴習慣。按著郝建強一貫的說法：哪天要是王大區來協訪范桶軍的話，他的底褲都會被王大區扒掉。如今事情真被他的烏鴉嘴給言中，王大區果真要協訪范學軍了，她真的會像郝建強說的那樣被王大區扒得一絲不掛嗎？在千沙看來，范學軍是一個愚鈍的人，所謂無知者無畏，他壓根兒不知道何為有效的拜訪，三言兩語被客戶打發出來，走個過場算是拜訪完成，他意識不到這樣的拜訪有何意義，不懂得反思和改進，大不了被領導屌一頓，反正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在一旁獃獃地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再難聽的話也無法觸動他遲鈍的神經，可是范英明不一樣，一來他是一個愛面子的人，二來范學軍是他的下屬，他們倆的關係眾所周知，扒了范學軍的底褲就等於打了自己的臉，如此看來，誰是皇帝誰是太監一目了然，這也許就是范英明一大早找范學軍面授機宜的原因。
這都是別人的事情，她對此一點都不關心，只不過偶然經過郝建強身旁聽到他如此一說感覺到有一些好笑罷了。
很顯然郝建強被千沙的笑聲感染了，於是湊過來對她說：「千沙，你是一個明白人！」千沙不想讓他看透自己，於是故意裝糊塗說：「什麼明白人？你們在說啥子？」
「他說皇帝不急太監急，千沙你問他誰是皇帝誰是太監？」沈嘉偉也湊過來說。
沒有碰到知音的郝建強無奈訕笑一聲說：「好吧！好吧！我是太監你們都是皇帝。」
為了不讓他難堪，千沙遂對他說：「好了，前輩，您也不要做太監了，我們做點要緊的事情。」
千沙在說這話時，並沒有意識到這裡面有歧義，看見郝建強和沈嘉偉都在那裡不懷好意的大笑，她莫名其妙地問：「你們笑啥子嘛？」
「千沙，你不想讓我做太監就直說，我保證不辱使命。」郝建強嬉皮笑臉地說。
千沙這才意識到郝建強這是話中有話，她弄了個大花臉，一巴掌拍過去：「你想死啊？都想到哪裡去了。」
笑了一陣，千沙把郝建強拉倒一旁說道：「我有事情要請教你。」
「什麼事？」
「你知道肖亞僑的學術流派嗎？是京派還是海派？」
「我想，他既然在上海讀的研究生，那就應該是海派的吧？」
「你確定嗎？」
郝建強搖搖頭：「不確定，怎麼了？」
「我不是沒搞定他嗎，我想多了解他一些，包括他的學術研究方向、他追隨的學術帶頭人、個人愛好……反正越詳細越好。」
「我也很奇怪呢，為什麼五個產品單單『先達』沒過呢？我感覺他是專門針對我們公司。」
郝建強的話讓千沙有一絲尷尬，她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談不上針對誰，人家這叫新官上任三把火，誰叫我之前沒有好好燒他的香呢，不拿我開刀拿誰開刀？」
「那倒也是。就我了解，肖亞僑是個工作狂，而且剛剛升任副院長，現在滿腔熱情準備有一番作為，他對醫院管理方面應該會有所需求，如果是我，我會找這方面的資源給他，一次不行兩次，反正就這麼磨他。」
郝建強不愧為經驗豐富的老代表，他的這番話給你千沙石子很大的啟發。
「比如說呢？」這是難得的一個向前輩學習的機會，她可不想輕易放過。
因為有美女請教，郝建強思路更加開闊，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們公司跟中國醫院協會有合作，每年的全國優秀院長評選就是我們公司贊助的，還有中國醫院協會出版過一本雜誌，叫做《中國醫院年鑒》，每年一期，它全面、系統、準確地記述了全國醫院年度發展狀況，以及未來中國醫院發展趨勢，對醫院管理者來講是一本不可或缺的資料，這些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資源，至於如何利用，那就要看你的聰明才智了，不過，你是一個聰明人，我相信你會很好地利用這些資源。」
郝建強的話起到了醍醐灌頂的作用，看來優秀代表之所以優秀，除了勤奮以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特質，那就是善於利用各方面的資源，這好比是一場戰鬥，槍支彈藥是你的資源；飛機大炮也是你的資源；航母艦艇更是你的資源，海陸空全方位立體進攻才能顯示最強大的火力，而所有資源的配置，關鍵點就在王楚湘那裡。看來，應該找個時間跟王大區好好聊一聊了。
協訪完范學軍，王楚湘並沒有返回省城，而是在冠城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因為第二天她還打算參加辦事處例會。
范英明召集辦事處全體人員陪王楚湘吃晚飯，這一次王楚湘出人意料地滴酒未沾，范英明本來是準備了酒的，但被王楚湘婉拒。吃完飯，大夥準備各自回家，千沙卻被王楚湘叫住。
「千沙，你今天就不要走了，陪我住一個晚上，晚上一個人挺無聊的。」
千沙正想著是不是要找機會跟她聊聊呢，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正好是瞌睡碰著枕頭，於是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
房間內，王楚湘有條不紊地換了睡衣，燒好一壺開水，泡好兩杯熱氣騰騰的茶，端一杯遞給千沙石子說：「來，先喝杯茶！」
千沙把茶杯端起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一股攝人心脾的香味直達心田。
「好香的茶葉！這是什麼茶？王大區！」
「這是信陽毛尖，明前茶。」
「晚上喝茶不影響您睡覺嗎？」千沙輕輕抿了一口便把杯子放下，說實在話，她還真是怕晚上喝了茶睡不著覺。
「等下我還有一份PPT要趕，不會這麼快睡，再說這都習慣了，已經沒什麼感覺了。」王楚湘解釋了兩句，馬上就轉入了正題。「對了，千沙，接下來冠城市人民醫院的工作，有什麼思路嗎？」
千沙思考了幾秒鐘，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首先，我要確保臨購不受影響，儘可能地達到公司的及格線。」
接下來，她把跟馬麗娟溝通的結果簡要地敘述了一遍。
「馬主任雖然沒有直接承諾每個月幫我臨購幾個病人，但她表示，有合適的病人她都會用，我相信她的話是真誠的。」
王楚湘點點頭說：「然後呢？肖院那邊怎麼辦？」這才是她今天談話的重點，臨購終究只是權宜之計，正式入葯才是當務之急。
「肖院那邊目前看來還沒有特別好的辦法，只能一點一點去磨他。」
「具體有什麼思路嗎？」
「我想從醫院管理方面入手，經過了解，他剛剛升任副院長，對醫院管理方面的資源需求很迫切，我不知道公司有沒有這方面的資源。」
千沙停下來，靜靜地看著王楚湘，等待著她的反應。
此刻王楚湘的內心卻是另一番心思，今天把千沙留下來，是為了權衡自己內心的一個取捨：這個代表該不該留下來？
留與不留，在她心中都有充分的理由，留下來的理由是，她是戴金辰關照過的人，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可塑之才，假以時日，一定會有所作為；不留的理由呢，似乎也很充分：經驗不足，冠城人民醫院「先達」的開發失敗，總要找個背鍋的人，目前看來，千沙石子是最合適的人，這也是范英明一再跟她表露過的意思，當然，她王楚湘也不是一個任由人擺弄或者蒙蔽的傻瓜，她當然清楚開發失敗，絕非千沙一個人的責任，哪怕客觀上確實是因為千沙與肖亞僑之間的矛盾才導致了這個結果，但從主觀上來講，真要追究責任的話，范英明的責任恐怕會更大一些。正當她在「留與不留」之間反覆權衡的時候，范英明的一席話似乎讓權衡的天平一下子偏向了後者。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肖亞僑，目前看來，千沙短期內是無法突破這個障礙，但我知道有一個代表跟他的關係特別好，如果我們把他挖過來，那搞定肖亞僑是分分鐘的事了！」
范英明的這個建議對王楚湘的觸動特別大，平心而論，王楚湘這麼玩命的工作，無非是想讓自己的事業再上一層樓，下一步就是全國銷售總監，要坐上銷售總監的位置，無疑業績表現是第一位的，尤其是「先達」的業績，如今，這麼重量級的一家醫院，眼看就只差臨門一腳了，這一腳可不能軟啊！
想到這裡，王楚湘並沒有順著千沙的思路，給她推薦公司這方面的資源，而是淡淡一笑說：「不錯！很有想法！」
王楚湘的話並沒有讓千沙感覺到興奮，相反她有一些淡淡的失落，王楚湘的表現並不像她一貫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充滿積極性，而是有一種消極應付的味道，這是她的第六感，儘管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但它還是讓她的內心有一些不安。
「王大區，我們公司是不是跟中國醫院協會有什麼合作項目？」
「是啊？你有什麼想法？」
「我想利用這些資源去搞定肖院。」
「怎麼利用？」王楚湘有些吃驚地盯著千沙。
「我想把肖亞僑作為今年優秀院長的候選人報上去。」
王楚湘更吃驚了，這樣的想法不僅很大膽，而且很天真，這樣大的一個項目不要說一個小代表，即便像她這樣的一個大區經理，也只有建議的份，無法左右市場部的統一規劃，但不得不承認，千沙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
「這可由不得我們，這是集團戰略的一部分，優秀院長不是那麼容易評上的。」王楚湘委婉地說。
「我認為肖院有資格去參與評選，我經過詳細的了解，他是一個相當敬業的人，再說了，我們只是把他的材料報上去，至於選不選得上，我們儘力而為，至少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有更多的與他溝通的機會，溝通多了，我們可以相互了解，消除誤會，他才能對我還有我們的公司有一個客觀真實的認識，才有可能成為我們穩定忠實的合作夥伴，您說對嗎？」
千沙的話幾乎要打動她了，不可否認，她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把肖亞僑的材料報上去，那她們之間就有了共同的目標，為了這一共同的目標，大家真誠地去合作，努力向著目標前進，即便不成功，也能建立起一種類似同盟的關係，但問題是，這不是一個短期就能見效的項目，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她現在需要的是冠城人民醫院的銷售給她的業績帶來立竿見影的效果，好讓她在年底的績效考核中名列前茅，為她競爭銷售總監增加一些砝碼，從這個意義上考慮，范英明的計劃還是靠譜一些。
「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這件事事關重大，我還是要先跟市場部去溝通協調。」王楚湘最終還是委婉地拒絕了她。
千沙感覺到王楚湘話語中婉拒的成分更多一些，但她放棄了進一步遊說的想法，這件事情不能太著急，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見功的，反覆持續的努力才能帶來可見的效果。
王楚湘此刻的心情也是很矛盾的，一邊是長期的布局，一邊是短期的績效，二者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何以取捨，她一時半會還拿不定主意，但她也算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事急則緩，事緩則圓，這是她的經驗，何況，千沙的事情還並沒有到火燒眉毛必須處理的地步，於是，她決定暫且避開這個話題，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跟千沙嘮了起來。
大概十點多鐘，王楚湘起身從行李箱了拿出一本書，遞給千沙道：「千沙，我知道你是一個善於學習的人，來，送你一本書，這本書應該會對你的工作有幫助。」
千沙接過來一看，書名叫《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她一邊向王楚湘道謝，一邊隨手翻閱起書本來。
「那你看看書，等會先睡吧，我還要趕一篇PPT，就不陪你聊天了。」王楚湘說著，就打開了電腦。
千沙躺在床上看書，一直到十二點多，睡意漸濃時，看到王楚湘依然在伏案工作，似乎一點睡意都沒有，這真是一個女強人，她心裡感嘆道，不由自主地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