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見肖亞僑
作為職業經理人的王楚湘非常明白，協訪的目的不在於幫代表解決問題而在於藉此考察和培養代表，代表的成長遠比問題的解決意義大得多。因此在協訪前她就開門見山地向妞妞點說明了這一點：「等下拜訪客戶的時候你按自己的思路和程序進行，不要管我，拜訪完后我再幫你點評。」
如此的言論讓妞妞有一些失望，更多的還是緊張，如同一場至關重要的考試，考官卻始終站在背後盯著你答題一樣，這種壓力可想而知，不過失望和緊張的情緒只維持了短短數秒，這些天努力的成果瞬間讓她變得自信和沉著，她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機會，她必須讓領導幫她解決冠城人民醫院的實際問題，於是她從容不迫地向王楚湘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王大區，是這樣的，神經內科的馬主任和史主任我可以自己拜訪，但藥劑科劉主任那邊您一定要幫我一下，臨購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就是她了。」
說完簡單地敘述了一下她所面臨的問題。
聽完妞妞的敘述，王楚湘一動不動地盯著妞妞，她的表情有一些複雜，既有始料不及又有一些類似欣賞的東西，在她心目中，這不像是一個還沒有過試用期的新代表的表現，新代表除了惟命是從外似乎很少有人主動暴露出自己的問題，看來這個代表真的不簡單，這種從容不迫的氣勢正是成熟的職業代表所必須的。
「沒問題，千沙，藥劑科的問題我來幫你想辦法。」王楚湘很快同意了她的建議。
對馬麗娟和史金壽的拜訪波瀾不驚。對妞妞的學術素養馬麗娟給了高度的評價，史金壽雖然對妞妞還沒有完全認可，但他是一個見風使舵的人，他看得明白妞妞背後的王楚湘必定是一個非凡的人物，她手上掌握著公司的很多資源，這些資源對於打造自己的學術人設無疑是必須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因此對於妞妞的拜訪他表現得還算客氣和配合。
接下來對劉月波的拜訪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妞妞向劉月波介紹了王楚湘后順勢就把主角的位置讓給了她。領導不愧為領導，王楚湘很快就找到了她與劉月波的共同話題。
事實上，王楚湘和劉月波並非完全不相識，在藥學會舉辦的學術活動上她們經常會見面，只不過王楚湘還沒有專門拜訪過劉月波而已，王楚湘正是以藥學會的學術會議為切入點，與劉月波進入到了一種親切友好的交談之中。她們的談話將近半小時，王楚湘全程沒有提有關「先達」的任何信息，在臨近結束時王楚湘向劉月波發出了邀請：「主任，由藥學會主辦，我們遠望醫藥協辦的『新加坡智能藥房管理』培訓班下個月就要開班了，你有興趣參加嗎？」
「是嗎？這是個好項目！有項目介紹和邀請函嗎？給我看看，我看能不能抽出時間！」劉月波眼睛里放出一縷激動的光芒。
「主任，不好意思，今天走得太匆忙，忘記帶了！這兩天我讓千沙給您送過來好嗎？」說著轉頭向妞妞使了一個眼色，叮囑了一句。「千沙，記得這兩天務必要把資料帶給主任哦！」
妞妞點點頭，事實上，做事一絲不苟的王楚湘怎麼可能忘呢？劉月波所需要的資料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她隨身攜帶的LV包里，她這麼做的目的無非是想給代表創造一個有的放矢拜訪的機會而已，妞妞當然明白她的用意，趕緊開心地答應一聲：「好的，王大區！」
劉月波對這個項目自然是非常感興趣的，她同時也知道對方所需要的是什麼，二者各取所需，只不過彼此都心照不宣而已。
「那我先謝謝王總了！」劉月波主動伸出手來跟王楚湘握手。
在握手在的間隙，劉月波不忘把妞妞讚美一番：「你們這小姑娘不錯，很敬業也很專業，辛苦你了，小姑娘！不錯、不錯！」
王楚湘明白劉月波這是結束談話的意思，於是也客套一番就出來了。
從劉月波辦公室出來后，她有一些疑慮地問妞妞：「我不是給了一個新加坡名額到你們這邊了嗎？范地區沒給你說？」
妞妞莫名其妙地搖搖頭，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有這個項目，但她並沒有藉機抱怨范英明，相反還為他進行了開脫：「也許范地區有其它的安排吧？」
王楚湘並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儘管她內心還是有所不滿的，冠城市人民醫院是范英明區域內最大的醫院，況且「先達」的開發進入到如此關鍵的時刻，他怎麼會不好好利用這個資源呢？莫非他真有什麼更重要的安排？
此刻，已經快十二點了，離下班時間還不到半小時了，王楚湘卻並不打算浪費掉這點時間，於是提議到：「千沙，還有一點時間我們要不去肖院辦公室碰碰運氣，肖院主管藥品的採購，到時候正式入葯他可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肖亞僑？」妞妞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沒事吧？千沙！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王楚湘不清楚妞妞的往事，當然也無法理解她的感受，單純以為她的面色慘白不過是身體原因所致。「你是不是有點低血糖？要不我們吃飯先？」
妞妞極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力圖讓自己的臉色表現得自然一些：「沒事的，王大區！我們去看看吧！」
妞妞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王楚湘身後，她既希望肖亞僑在又希望他不在，如此矛盾的心情讓她看起來有一些怪異，如同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不知所措又別無選擇。
王楚湘輕輕敲響了肖亞僑辦公室的大門，連續三下，房間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進來！」
那聲音傳遞出來的壓迫感讓妞妞差一點窒息，她穩了穩心神，舉步維艱地隨著王楚湘進入到了肖亞僑的辦公室，她幾乎無法正眼看他卻又不得不拿餘光瞅了一眼肖亞僑，還好，他一直盯著電腦始終沒有抬頭看她們一眼。
直到王楚湘開始做自我介紹，肖亞僑才抬起頭來斜睨了她們一眼，屁都沒有響一聲，就低下頭繼續看著電腦。
妞妞幾乎是躲在王楚湘的身後，透過王楚湘頭頂蓬鬆的頭髮，她可以隱約看到那張臉。它看起來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只不過更多了幾分頤指氣使的傲慢。王楚湘並沒有被肖亞僑的態度所影響，她向前走了兩步，從包里掏出一份列印精美的雙合對摺彩頁，不緊不慢地放在肖亞僑辦公桌邊上說：「肖院，這裡有一個美國霍普金斯大學醫院管理培訓課程，您有興趣參加嗎？」
也許是美國霍普金斯大學名頭太過響亮，肖亞僑終於抬起頭仔細打量起她們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楚湘身後的妞妞，一張如此刻骨銘心的臉龐再一次出現在他眼前時，給他帶來的衝擊不僅僅能用「驚訝」來形容，用「石破天驚的震撼」來描述他此刻的感受也毫不為過。他有一種時空流轉的感覺，彷彿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把他牽引到一個荒無人跡的無聲星球，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和千沙石子兩個活物，他試圖和對方進行無聲的交流。
「是你嗎？」
「……」
「可你為什麼這麼瘦了呢？也變得成熟了、滄桑了，這兩年你都經歷了什麼？」
「……」
「我有那麼可怕嗎？你為什麼要躲得遠遠的？」
「……」
無聲的世界里終於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肖院！」他無從判斷那聲音來自哪裡？也無從得知那聲音出自何人，反正不是他熟悉的、夢寐以求的聲音。直至那聲音再次出現，以至於最終由空靈變得真實，他才恍然從夢中驚醒，他看到的是一張目瞪口呆的臉，那是王楚湘的臉，肖亞僑的反常舉動讓久經沙場的王楚湘幾乎都亂了方寸，她無從知曉是何種力量讓肖亞僑表現得如此失態，於是她回頭看看妞妞，從妞妞那張驚恐萬狀的臉上她發現些許端倪，肖亞僑的表現肯定與千沙石子有關聯，儘管她還不知道這種關聯到底在哪裡。長期的職場實戰把王楚湘訓練得成熟而且幹練，在經過短暫的錯亂后她很快恢復了鎮定，在扭頭看妞妞的同時，順勢拉起她的手，把她引導到喬亞橋面前說：「這是我的同事千沙石子，今天我們專程來邀請您參加我們公司組織的霍普金斯大學醫院管理培訓課程，不知您有沒有時間。」
「肖……院長！」妞妞尷尬地笑了笑，驚恐在她的臉上無從遁形，以至於讓她的笑容有一些牽強而扭曲。
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的肖亞僑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他冷笑一聲說：「什麼醫院管理培訓？不過是騙人的玩意！我沒興趣！」說完還沒解氣，他把那張印刷精美的彩頁使勁揉了揉，丟在了地上，用腳一踢，那張彩頁像皮球一樣飛到了牆角。
經驗豐富的王楚湘這會兒也徹底亂了方寸，她不知該如何應對目前的局面，在她的身經百戰的工作經歷中也從來不曾碰到過如此尷尬的場面，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彼此尊重是相互交流的基礎，缺乏了最起碼的尊重交流將變得舉步維艱。但她終究不能得罪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是她的經驗。於是她禮貌地向肖亞僑道了一聲歉意后就準備退出，身邊的妞妞卻做出來一番出人意料的舉動：她默默地走到牆角，把那張已被揉成一團的彩頁撿起來，在肖亞僑的辦公桌上把它一點一點撫平，然後再一次擺在肖亞僑面前說：「肖院長，無論您去不去，都請您看一下。」
妞妞的舉動讓肖亞僑的內心有一種挫敗的感覺，他不知道剛才還是驚慌失措的她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變得如此不卑不亢，事實上這一點王楚湘也覺得不可思議，更讓她不可思議的是肖亞僑居然變得言聽計從起來，果真仔細瀏覽起那張彩頁來。
只有妞妞自己明白如何會在瞬間判若兩人，事實是在肖亞僑揉捏彩頁的那一刻她記起了戴金辰的話：你只要做好真實的自己就行了，其它就交給命運吧！她未曾虧欠肖亞僑任何東西，情感或者物質，她無須害怕，她之所以害怕很大程度源於對未知的恐懼而非對肖亞僑本人，未知就是未知，它有無限種可能性，並非由於你的害怕它就會變得更好或者更糟，想明白這一點的她瞬間冷靜了下來。
肖亞僑專註於彩頁的行為與其說是對項目的興趣不如說是對妞妞的妥協，在一個純真的思想面前任何偽裝都無濟於事，所有的傲慢不過都是為了掩蓋內心真正的自卑。在瀏覽彩頁的同時他內心卻在經歷著垂死的掙扎，他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張失而復現的臉，它本該在自己的世界了徹底消失的，為何要在自己即將平復下來的時刻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他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戰勝了這張臉對自己內心的無理糾纏，卻在短短數秒內再一次被它擊潰。
艱難的寂靜空間最終被王楚湘打破。
「肖院，這個項目是由中國醫院協會主辦的，我們公司不過是負責邀請客戶而已，它的真實性您大可放心。」
肖亞僑再一次抬起頭看著王楚湘，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只會暴露出自己內心的懦弱，報復的機會有的是，無須用這種顯而易見的方式，這是他一直以來經驗的積累。
「我看看！」言簡意不賅的幾個字是他目前心態的最好註解，也成了結束此次話不投機拜訪的最佳託詞。
從肖亞僑辦公室出來，很長時間她們之間都沒有言語，直至她們找到一家快餐廳落座以後，王楚湘才問：「你和肖院以前認識？」
妞妞點點頭。
「怎麼認識的？你在其它公司做過葯嗎？」
「沒有。」妞妞搖搖頭。
「那你們……」
對那一段經歷她實在是無法啟齒，但對於如此迫切想知道真像的王楚湘她也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於是她淡淡地向王楚湘講起了那段經歷。
聽完故事的王楚湘陷入了沉默，她無意去評判對方的這段經歷，她在意的是戴老闆如何會與一個洗腳妹攪合在一起了，這與他一直以來的理念很不契合，他一直倡導公司應該引進高素質的人才，哪怕是營銷隊伍，至少也應該是專業學醫、學葯本科以上的人才，為何單單對這個並非科班出身的洗腳妹情有獨鍾？她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和戴老闆是怎麼認識的呢？」好奇心迫使她進一步發出了疑問。
「也是在康足匯。」妞妞直言不諱地說。
「哦！」王楚湘若有所思地說。
「對了，王大區，藥劑科劉主任那裡下一步該怎麼辦？」妞妞試圖從這無聊的話題中轉移出來。
「繼續邀請她參與新加坡項目，你只要順著這條思路下去就行了，到了那邊我自然有辦法搞定她。」王楚湘信心滿滿地說。
肖亞僑在她們心目中都是一個痛點，但她們像商量好了的都絕口不提。按妞妞的想法，事情得一步一步來，真是他那一塊出了問題再去找他，目前看來卻是別無他法，而王楚湘卻是另外一番心思，在醫藥圈裡流傳著一種說法，長得太漂亮的女孩最好不要去做葯，要麼出賣自己的身體，要麼出賣自己的靈魂，或者二者都出賣，也許這種說法過於極端，但漂亮的臉蛋總是容易招惹是非，讓不懷好意的客戶浮想聯翩以至於讓這原本就混沌不清的買賣變得更加撲所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