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雪上加霜
她電話聯繫了梅姐,表明了自己想再次回康足匯上班的意願,梅姐除了表示熱烈歡迎外還堅持要請她吃飯,妞妞無法拒絕她的熱情而最終同意赴約。
她們在一家叫「尚品牛扒」的西餐廳見了面,梅姐看起來一如將往地和煦溫暖,像一縷陽光,這縷陽光讓妞妞冰冷的心瞬間有了一點溫度。
梅姐看著眼前這個形銷骨立、面色晦暗的女人,她暗自心驚,這與先前那個清秀如出水芙蓉般的少女判若兩人,短短几個月時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出於禮貌和尊重,梅姐並沒有直接去詢問妞妞的私隱,而是不動聲色地招呼她點餐,並不厭其煩地給她講解這個餐館的來歷。
「你知道嗎?這家牛扒店可是有來歷的。」梅姐說。「它的老闆是一家知名企業的創始人,『台塑』你聽說過嗎?台灣人,這家餐廳只有一道菜,就叫『王品牛扒』,原本只是老闆的一道私房菜,但他覺得這道菜特別好吃,只是想把它分享給別人,也不求賺錢,沒想到,就是這一道菜,光顧這裡的客人卻是絡繹不絕,奇怪不?」
梅姐一邊說一邊盯著妞妞的眼睛,見她原本獃滯的眼神終於有了幾許靈動的光在閃爍,於是她繼續說:「所以說生活中很多東西要善於去分享,也許分享就能帶來很多的機會,好的東西需要分享,不好的東西,比如說壞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話也可以向別人傾訴一下,這其實跟分享一個道理,傾訴完了,心情會好很多。怎麼樣?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能讓我分擔一些嗎?」
梅姐微笑地看著她。
妞妞感覺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它最終沒有流出來。原本她是一個不善於表露感情的人,無論是開心的事還是倒霉的事,她都一向把它們憋在心裡,極少向外人去表露或者傾訴,包括她的母親,當然楚喬是例外,自從認識楚喬以後,楚喬可以說是她唯一分享或者傾訴的對象,但如今她和楚喬之間也產生了芥蒂,這些事情她就壓根兒沒想過要告訴別人,但如今見梅姐這麼說了,她不得不斷斷續續把她和王石磊之間的事情講了一遍。
聽完妞妞的敘述,梅姐並沒有發表什麼評論或見解而是對她說:「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明明看得見淚水已經光臨了她的眼眶,可還是被它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她不是一個輕易掉眼淚的人,歷經兩次親人的離世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怎麼可能為這樣一個男人掉眼淚呢?
她用紙巾擦了擦眼睛,用盡全力擠出一絲笑容說:「沒事了,梅姐,已經過去了。」
梅姐不再去安慰她,這是一個不需要安慰的女孩,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一種強大的自愈能力,就像她自己一樣。
接下里,她們聊到了康足匯,這幾個月康足匯的員工像走馬燈似的,有來的,也有走的。讓她最意外的是美琪和楚喬的離開。
對於美琪的離開,梅姐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告訴妞妞,她新提了一個叫「阿平」的助手,這個助手是從別的門店調過來的,妞妞可能不會認識。
對於楚喬,她們卻談的很多。
「楚喬是春節前正式離開的,她跟了一個叫劉運球的客人。」梅姐說。「劉運球是一個知名的地產商人,當然除了財富,更知名的是他的風流成性,據說他金屋藏嬌了五朵金花,楚喬是第六個。」
「那個男人我見過。」妞妞說。剛剛見一點起色的臉龐再一次陰鬱下去,楚喬最終還是選擇了生下那個孩子,並以此為籌碼去賭她的未來,她的選擇是對的嗎?妞妞說不清楚。
「你應該嘗試去理解楚喬。」梅姐說。「或許她的這種行為是不值得讚賞的,但是也應該得到理解,特別是你的理解,妞妞!」楚喬在離開之前也曾徵詢過她的意見,並且向她傾訴過自己的苦惱,因為這件事自己和妞妞之間產生了隔閡,她多麼希望這個隔閡能快點消失。梅姐一向是一個不太願意幫別人拿主意的人,對每個人的選擇她都表示理解和尊重,事實上她當時對楚喬也是表達同樣的觀點,只不過最後還是鄭重地提醒了她一句:「你這麼選擇是有風險的,到時候你要獨自承擔這些風險,你想清楚了嗎?」楚喬義無反顧地點點頭。梅姐因此也再無話可說,但對於楚喬和妞妞之間的隔閡,她也覺得有一些惋惜,因此總想著找機會調解一下,這便有了上述的話語。
妞妞點點頭說:「經歷過一些事後,我理解了楚喬的選擇。」
「追求幸福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這無可厚非,只不過依附在別人身上的幸福是虛幻的,只有自己努力爭取來的幸福才會持久,而且真正的幸福在於奉獻而不在於索取,這是我的理解。」梅姐語重心長地說。
梅姐對於幸福的一番見解,妞妞有一些不明白,前半句她懂,那是在說楚喬,或許也是間接地在提醒自己,後面這半句她就很難理解了,自己現在幾乎是一無所有,拿什麼去奉獻?那自己的幸福在哪裡?
梅姐明白她的心思,層次和經歷不一樣,感受當然會不一樣,即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生境況中,對同一命題的理解也會完全不同,所以她並不奢求妞妞能完全理解,她只是想引導她進入一個正確的方向,她是一塊璞玉,需要細心雕琢。
「你和別人最大的區別在於,你做任何事情都很認真,不浮躁,而且你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你現在缺的是貴人的點撥和提攜,無論你做哪一行,我敢保證,只要有人願意提攜你,你都能做出一番成績來!」
梅姐的讚美和鼓勵猶如撥雲散霧的陽光,普照得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她心中的陰霾逐漸散去。
跟梅姐分手后,她第一時間給楚喬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又重新回到康足匯上班了。接到妞妞電話的楚喬顯得異常興奮,她們聊了很久,最後楚喬說:『咱們別這麼聊了,乾脆找個咖啡店喝咖啡吧!』
在她們以前租住的房子附近有一家星巴克,她們就約在了這裡。
楚喬是坐著一輛教練車過來的,她們上樓后,那輛教練車一直在外面等著她。妞妞很奇怪,於是便問她:「那車了坐的是啥人?好像你的專職司機一樣的。」
「哦,那個啥!我正在考駕照,老球怕我不方便,專門幫我雇了一個教練車司機,一邊教我練車一邊做我的專職司機。」
「老球對你還不錯嘛!」妞妞說。
看來妞妞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跟了老球這個事實,但這畢竟是她們之間一個敏感的鴻溝,她不想過多地提及,於是很快就岔開這個話題。
「你最近怎麼樣?王石磊呢?你怎麼又想著回康足匯了?」楚喬一向快人快語,所以一見面就像連珠炮一樣提出一系列的問題,還沒等到妞妞給出明確的回答,她又驚呼道:「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妞妞淡淡地笑了一下說:「沒什麼,可能這兩天沒睡好。」
楚喬不以為意,也沒有繼續追問王石磊的下落以及她為何來康足匯上班的問題,而是很快把話題轉到康足匯的一些奇聞趣事上面去了。在聊天中她們居然提到了美琪。
「美琪為什麼要離開公司?」妞妞問。
「她呀,得罪了很多人,有不少人投訴到梅姐那裡去了,後來梅姐從其它店裡調了一個人過來,取代了她的代理部長的位置,一氣之下她就走了咯。」
她們閑聊了一個下午,喝完了一杯咖啡便分手了,臨走時楚喬說:「我們那個房子還沒退,你要是想住可以住在那,畢竟這裡離上班的地方近,方便,只不過,我是不能陪你了。」
正好自己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呢,這樣最好了,妞妞這樣想著,微笑著對楚喬說:「好的。」她笑得得有一些辛酸,只不過楚喬急著要回去,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笑容。
就這樣,妞妞又按部就班地進入到了預定的軌道和程序,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以來,王石磊一直沒有給她來過電話或者信息,她也沒有哪怕一絲一毫想去找他或者聯繫他的慾望,她們彷彿生活在兩個不同的空間,讓各自的時間平行滑過,井水不犯河水,這個男人在她生命中的曇花一現除了留給她困擾她很久的失眠症以外,幾乎什麼都沒有留下。
有一天,她接到一個陌生女人的來電,電話里那個女人不分青紅皂白地對她進行破口大罵:「你這個臭婊子,勾引別人的老公,真不要臉!」
妞妞起初並不以為意,以為是某個憤怒的婦人在忙亂中撥錯了電話,所以,沒聽幾句就把電話掛斷了,後來越想越不對勁,總感覺到這事沒這麼簡單,果不其然,不久那電話又一次打了過來,她愣了很久最終還是接通了那個電話。
電話里依然是一陣不堪入耳的辱罵,她已經預感到是怎麼回事了,於是她冷靜地對對方說:「大姐,您先別激動,有什麼事情您好好說,可以嗎?」
對方見她並沒有掛斷電話,而且語氣溫和,也就逐漸冷靜下來說:「那好,你告訴我你和王石磊這個王八蛋藏在哪?」
果然和她預料到的一樣,她想了一會兒說:「他沒和我在一起,而且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對方卻並不相信,以為她故意在矇騙她,於是又開始破口大罵:「你騙誰呢?你以為我是三歲的小孩?你們他媽合起伙來騙了我的房子,你讓我和孩子怎麼辦啊?你們這麼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婊子養的王八蛋……」說完對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哭聲如喪考妣般凄厲而尖刻,。
妞妞腦袋一陣轟鳴,瞬間變成一片空白。她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著手機極其艱難地說了一句:「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見一面,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
因為要上班不能走得太遠,她們約在離公司不遠處的一家農貿市場門口見面。
那是一個長相蠢笨的女人,面色蠟黃而且粗糙,她的嗓門和她的臉、屁股一樣大。一見面就指著妞妞的鼻子問:「你她媽就是小石頭啊?」
妞妞避開她的鋒芒,冷靜地說:「我是,你有什麼事請直說。」
「王石磊那王八蛋在哪裡?還有賣房款一百多萬,還我。」
「首先,我也是被騙了,自從春節前與他分開我就再也沒有聯繫上他,至於賣房款,我壓根兒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妞妞說。
「你蒙誰呢?」那女人發瘋似向她撲來,準備撓她的臉,她看上去的怒火中燒與其說是因為自己悲慘的遭遇不如說是因為妞妞那白皙潔凈的臉。
妞妞再一次閃躲開,她並不驚慌,既然同意來與她見面,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大姐,請您務必要冷靜,如果你要討回你的賣房款,您就必須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沒有我的配合您是拿不到錢的。」妞妞嚴肅地警告她。
還是錢的面子大,那瘋女人終於冷靜下來,在抽抽噎噎的哭泣聲中,妞妞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王石磊和他的這個老婆關係一直不好,一見面就吵架,在與妞妞認識之前,她們已經分居一年多了,期間,王石磊極少回家,但她們並沒有離婚。春節前不久,王石磊突然回家提出要與她離婚,並以老家的一套房產為代價告訴她:「如果離婚,這套房產就是你的了。」起初,她是不願意的,但禁不住王石磊的威脅:「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再也不回家,而且這個房子你也別要了。」如此境況之下她才勉強同意與他離婚,本來約定下個月一起去過戶的,沒想到卻迎來了被要求搬家的命運,原來,就在前幾日房子已經被王石磊偷偷賣給了別人。
「現在我和兒子住的地方都沒有了,你說我該咋辦?」那女人又悲傷地呼號起來。
妞妞對這個女人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對自己無意之間成了別人眼中的第三者感到了深深的厭惡。
她儘可能地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以安撫那個受傷的女人,也許是她的真誠打動了她,又或許是她終於明白自己這次從老家趕過來的唯一目的是拿到賣房款,那個女人終於冷靜下來。平靜下來的女人表現得很溫順,她似乎把妞妞看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一雙陰鬱的眼睛求救似看著她:「我該怎麼辦?妹子!」
妞妞安慰著她:「您先別著急,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