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妞妞和美琪的賭約
一個月的時間到了,妞妞的業績排名在所有技師中墊底,在月度例行總結會上,美琪把這個排名拿出來大說特說。
「有些新人,自以為是,態度輕慢,客人多次投訴……這些人啊,自以為是金枝玉葉、千金小姐,客人碰不得,沾不得,我就奇怪了,既然這麼純潔,你來這裡幹什麼呀?去做你的公主、小姐啊?既然沒有公主命,你就得做丫頭的活!這裡是幹什麼的呀?不就是伺候別人嗎?伺候舒服了,別人才會點你的鐘!你才能掙到錢!道理就這麼簡單!真不知你們這些人是怎麼想的?」美琪指桑罵槐地說,雖然她沒有指名道姓,但人人都知道她是針對誰的。其實美琪的動機也不難理解,她既然代理了部長的職責,當然自己上鐘的時間少了,她的收入往往是跟整體業績掛鉤的,有人拖了後腿,她當然很不高興,只不過素質和修養不夠,說話水平不高,說出來的話自然也就是很難聽了。
妞妞本來就很煩悶,聽到美琪這種陰陽怪氣的腔調,她心裡越發不好受,於是便直接懟回去:「美琪姐,我做的不好,你可以直接批評,何必這麼陰陽怪氣的呢?」
「我陰陽怪氣嗎?你排名墊底你還有理了?!」美琪也沒好氣地說。
聽美琪這麼一說,妞妞的倔勁又上來了:「不就是排名么?我能做到第一你信不信?」
美琪冷笑一聲:「就憑你?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做到了第一,我叫你一聲姐!」
「這是你說的?三個月就三個月,咱們走著瞧!」
「那你做不到怎麼樣?」
「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好!三個月做不到第一,你就從我面前消失!」
「消失就消失,我才懶得看見你呢!」看來雙方都開始賭氣了。
賭約好定,賭贏卻是很難,總結會一結束,妞妞心裡就開始犯難了:她身邊的人都在卯著勁充鍾,為了讓客人能儘可能多點鐘、加鍾,她們使出渾身解數,甜言蜜語、曲意迎合,有的甚至主動投懷送抱,讓客人揩點油以換取客人長時間的支持,而自己呢?連跟客人正常相處還沒適應呢?如何留得住客人?難道真得犧牲自己的尊嚴和底線才能贏得客戶嗎?算了吧,大不了就離開,但轉念一想,就這麼灰溜溜地走,她也確實心不甘、情不願,然而還有什麼辦法呢?
正當她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男招待通知她,有人點她的鐘,要她準備上鍾。
「這是誰呀?點我的鐘,有沒有弄錯啊?」她心裡犯著嘀咕,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了:「一定是大石頭。」
這麼多天以來,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進房間一看,果真是王石磊,她就像是在絕望中碰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心中總算是有點安慰了。
王石磊依然是一臉壞笑地看著她,說來奇怪,如果換個男人這麼看她,她一定會覺得渾身不自在,但王石磊這麼看她,她卻沒有絲毫不舒服的感覺,反倒有一些得意和享受。
「為什麼這樣看我?」妞妞故意問他。
「我想研究你!你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王石磊神秘兮兮地說。
大石頭的話總是那麼出人意料、不拘一格,妞妞心想,被人重視總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情。
「研究出來了嗎?我有什麼故事?」
「你的故事都寫在你臉上了呢?」王石磊嬉皮笑臉地說。「你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怎麼?領導罵你了?」
這個大石頭,還真是不一般,本來自己還是在強顏歡笑,沒想到藏在心裡的那種怏怏不快的情緒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既然被他看破,她索性就不裝了,嘆了一口氣說:「哎!業績不好,不挨罵怎麼辦?」
「你怎麼會業績不好呢?不應該啊?你這小石頭又勤快又乖巧的!給我說說,碰到什麼問題了?」
反正也沒什麼可聊的,妞妞便把自己的苦惱和糾結跟王石磊說了一遍,最後還不忘抱怨一句:「你們男人都是怎麼想的啊?難道你們到這裡來都是為了揩點油嗎?」
「看來,你是真不了解男人,看來是得給你上一課了。」王石磊笑她。
「上什麼課呀?大教授!」妞妞笑著說。
「教你怎麼研究男人。」
「怎麼研究啊……」妞妞覺得莫名其妙。
「好吧,我就從男人的角度給你分析分析到這裡來的男人都是什麼心理。」王石磊胸有成竹地說。「男人既是禽獸又不是禽獸。」
「這話怎麼說的,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妞妞很不理解。
「男人們都有禽獸的心,但非得裝出點人樣來,既想吃人家豆腐,又要顧忌自己的面子,這就是男人!」王石磊繼續說。「男人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啊?不都是因為空虛寂寞?不就是想打你們這些小姑娘的主意啊?只不過有一些人猴急一點、吃相很難看,另一些人呢偽裝得深一點而已。」
一句話說得妞妞心灰意冷,既然男人都是這門心事,這工作還得怎麼做啊?
王石磊看著她的表情,早就摸透了她的心事,轉而換了一種口氣說:「你也別傷心,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子的,既然摸透了他們,你如何不將計就計,順水推舟,牽著他們鼻子走呢?」
「怎麼樣將計就計呢?」妞妞還是不解。
「你要記住,男人們都是死愛面子的,他們既要佔你便宜,又想在你面前裝紳士,因此,你要學會觀察他們,如果你發現他們有那種歪心事,在有實質性行動之前,你先給他們戴一頂高帽子,請注意,是戴高帽不是戴綠帽!」王石磊油腔滑調的強調。「我敢保證,他們在你面前一定像一個紳士,記住一定要在他們動手之前,,否則,你再拒絕他們,就會讓他們很沒面子。」
妞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那怎麼樣給他戴高帽呢?」
「比如說,你看到有個男人色眯眯地盯著你,你可以對他說『大哥啊,你是我見過的最有素質的客人,你太好了,是不是有很多美女都喜歡你啊?』」王石磊模仿女人的姿態,彈起了蘭花指,捏腔拿調地說,他長得很瘦,模仿起女人來,還真是一個十足的太監,妞妞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當然,我這只是舉一個例子,你也不用這麼肉麻。」王石磊繼續說。「所以說你得先學會觀察男人、研究男人,研究男人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表示你對他很感興趣,誰不喜歡與一個對自己感興趣的人長久交往呢?而且,你去研究男人,也會讓自己充滿好奇,那你上起鍾來不就沒那麼枯燥無味了嗎?你說對吧?小石頭!」
妞妞突然覺得恍然大悟,大石頭的理論聽起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當即現學現用,給他來了個大大的稱讚:「你太了不起了,大石頭!」
妞妞的讚美讓王石磊越發興奮,他乾脆得了便宜還賣起乖來,裝著一臉正經的樣子對妞妞說:「那你先觀察觀察我,看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看著他那裝模作樣、故作正經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他一面鄙夷地說。
「你也不害臊,哪有自己認為自己是好人的人?」妞妞故意懟他。
「又錯!因為我根本不是人!」
「你不是人是啥子嘛?」
「那要看在誰面前,在女人面前,我就是一隻哈巴狗,專門討女人歡心;要是在男人面前,我就是一隻狼,誰跟我搶食,我就跟誰拚命!」
「就憑您這幅身板能搶得過別人嗎?」妞妞笑話他。其實王石磊的身材也不矮,接近一米八,只不過長的特別瘦,像一根竹竿一樣,在男人裡面算是弱不禁風的存在。
她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著,很快就過了兩個鐘的時間,王石磊看看手機說:「壞了,我得走了!」
「什麼事啊這麼急?趕著去投胎?不再幫我加個鐘嗎?」在他面前,妞妞也變得油腔滑調起來。
「對,就這樣!保持這種狀態,沒什麼大不了的。」王石磊顯然很滿意自己對小石頭的調教,興高采烈地說。
「那你下次還來嗎?」妞妞問。
「當然!來,掃個微信!」
妞妞猶豫了一下,這次沒有拒絕,王石磊順利拿到了她的微信。
不得不說,大石頭的方法真是管用,妞妞每天都要面對形形色色的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儒雅的、粗魯的;幽默的、古板的;興高采烈的、神情恍惚的;喋喋不休的、一言不發的……一進門妞妞就開始研究這些男人,觀察他們的表情;琢磨他們的性格;猜想他們身後的故事,然後,找准機會跟他們搭訕,引導他們講述自己的故事,適時表現出或同情、或羨慕、或讚許、或惋惜的表情,客人們都如同找到了一個紅粉知己,漸漸都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小技師,當然,他們大多內心依然鬼胎暗結,有時會顯露出想親近她、或包養她的端倪,都被妞妞提前預判,用委婉、溫和的言語巧妙地周旋了過去,這些男人為了維持自己的紳士形象,也怕失去她的芳心,下次連連見面聊天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都變得規規矩矩起來。
看著妞妞的點鐘、加鍾越來越多,美琪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被她贏了叫她姐實在是沒面子!怎麼樣能阻止她一下呢?機會終於來了,上次吃過妞妞豆腐的那個男人又來了,本來他是點了其它人的,美琪故意說那個技師在上鍾,於是便安排妞妞過來了。
一進門,兩個人都相互愣了一下。還是妞妞反應快,她馬上笑著說:「大哥,咱倆真是有緣分,又見面了!」
這句話瞬間就讓她掌握住了主動權,那個男人還沒有做出換人的決定,立馬被妞妞的熱情感染了,他也微微一笑道:「是啊,還真有緣!」
「我心裡還正想著找個機會向您道歉呢?上次的事情是我誤會大哥的意思了,還是我們部長教訓的對,到我們這裡來的客人都是素質很高的人,怎麼會欺負我呢?一定是我經驗不足,處理不當引起的。大哥,對不起哈!」妞妞真誠地說。
那個男人尷尬地笑了笑說:「沒關係,沒關係。」即便這個小技師說出的這番話是言不由衷的,但他也不便去拆穿她、反駁她,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拆穿她,不正好承認了自己是個禽獸不如的猥瑣男嗎?所以,儘管那一巴掌讓他心中實在是彆扭,但也只能是打掉牙齒往肚子里咽了。
妞妞又開始研究這個男人起來。這個男人長相實在是不敢恭維,中等身材,一張大餅臉,上面坑坑窪窪、斑斑點點,五官如同緊急集合般臨時拼湊在一起,尤其是那雙眼睛,既不自信,又不老實,總是滴溜溜亂轉,彷彿有無限的心事害怕被別人一眼看穿,唯一看得過去的是他的裝束,頭髮梳得齊整發亮,穿一件咖啡色絲質T恤,一看就是高檔貨色,看起來絲滑柔順,T恤的下擺扎在褲腰帶里,挺拔的肚皮上,皮帶扣上面的LV標誌顯得相當扎眼。
眼前這個男人讓妞妞自然而然把他同某種級別的領導幹部聯繫在一起了,領導幹部的裝束一向都是莊嚴整潔的,如果不是五官如此不配合的話,他本該也會像其它官員那樣氣宇軒昂吧。於是妞妞開始試探地問他:「大哥一看就是一個有文化、有品位的人,一定是公務員吧?」
客人愣了一下,卻沒有直接回她,但很顯然妞妞的恭維讓他很受用,洋洋得意已經寫在臉上了。他往足療椅上直挺挺地一躺,肚皮中央的lv標誌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他扭了扭身軀,似乎感覺到不是太舒服,於是把足療椅的高度調到最舒服的位置,然後把雙腳往凳子上一擱,用不容辯駁的口氣道:「給我泡藥水!」
「好勒!」妞妞愉快地回應一聲,有條不紊地把水調好,卻見那人油光發亮的皮鞋還穿在腳上呢!於是,又輕輕脫掉他的皮鞋,脫掉他的襪子,在脫襪子的間隙,她發現了一個讓她忍俊不禁的細節,原來,那人兩邊襪子的大拇趾的部位都破了一個洞,裸露出來的白皙的皮膚與黑色的襪子黑白相稱,如同黑暗中的一雙眼睛,隨著倆個大拇趾的抖動而滴溜溜亂轉。
妞妞不動聲色地幫他脫掉襪子,引導著他的雙腳放在洗腳盆里,問他:「水溫還合適嗎?」
那人卻沒有答話,兀自在那裡閉目養神。
「您稍等哈!」妞妞繼續說,說完,便從工具箱里找出針線來,開始仔細地縫襪子上的破洞。
閉目養神的客人見妞妞久久沒有動作,眯著眼睛偷看了一下,卻發現她正在那裡一五一十的縫襪子。這下他才真正心服口服起來,自己的老婆都沒有這麼細心呢!看來人家小姑娘也真不容易,自己先前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分了!這樣想著那顆不安分的心算是平靜下來了。
那客人開始同妞妞閑聊起來,相互之間打探對方的姓名、籍貫等無關緊要的問題。從閑聊中,妞妞得知那個人叫肖亞僑,是一家醫院的科級幹部。他說話總是不緊不慢、抑揚頓挫的,彷彿在給人講課,而且每次說完一句都要看看對方的反應,如果對方反應過於冷淡或者有種不耐煩的情形,他就會馬上停頓下來問對方:「你以為呢?」這讓妞妞有一種壓迫感,總是要頻繁地做出各種表情以回應他的講話。
肖亞僑一直幫妞妞上了三個鍾才離去,而且此後一連幾個禮拜,他都會在周六的同一時間,差不多晚飯後七點鐘左右過來點她的鐘,連續上三個鍾,直到凌晨十二點才離去,有幾次碰巧妞妞在給別的客人上鍾,他便在房間里等她,不管等多長時間,一直等到她下鍾,見到她,肖亞僑諸多抱怨:「為什麼這麼久啊?」
妞妞一邊道歉一邊耐心地跟她解釋:「不好意思,肖大哥,我是一直惦記著您這邊,可那個客人老是要加鍾,我實在是沒辦法,其實我不在的時候,您也可以點我閨蜜的,她叫楚喬,是222號,她的服務也是不錯的。」
「你的意思是不願上我的鐘?」肖亞僑一臉的不悅。
「我不是這個意思,跟您聊天挺有意思的,您人又這麼豪爽義氣,脾氣又好,我怎麼會不想呢?我是怕您一個人待著無聊,想讓我閨蜜先來陪著你,我一有空立馬就過來,您千萬別誤會哈!」
肖亞僑的臉色這才暖和起來,他說:「這樣吧,以後每周六晚上七點到十二點這段時間你都幫我留著,我肯定都會過來。」
聽見他那篤定的口氣,妞妞頗有些為難,但又不好拒絕,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應承了下來。
妞妞有一些奇怪:這個人為什麼周末會這麼閑呢?他就不用陪老婆孩子的嗎?於是找個機會,她試探性地問起來:「肖大哥,您小孩應該上初中了吧?」妞妞看他大概四十齣頭的樣子,估摸著小孩應該在十五歲左右。
沒想到肖亞僑滿臉惆悵,感嘆一聲道:「哪有什麼小孩呀!」
這倒令妞妞有一些詫異了:「難道您還沒有結婚?」
肖亞僑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問道:「你呢,你談男朋友了嗎?」
妞妞搖搖頭。
「那就好!我告訴你小姑娘,婚姻是人生麻煩的最大根源,你最好不要結婚,即使談了男朋友也不要!」肖亞僑一副跟婚姻苦大仇深的表情說道。
婚姻對妞妞來講是一個虛無的概念,她既沒想過,也毫無經驗,因此她不知以怎樣的表情來回應肖亞僑的這段話。
「你覺得呢?千沙!」也許肖亞僑沒有得到他想象中的回應,便追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都沒結過婚!」妞妞勉強笑道。
「好吧,我跟你講講婚姻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