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針尖對麥芒
廬州城賀家的府邸,當初修建時占地之廣,耗價之高,絕對在這廬州城首屈一指。
賀府的宅門采用三間一啟門的構造,朱紅色的門柱甚為亮眼,門上獸環炯炯有神,門前兩座大石獅子則是目光如炬,威武霸氣。
一行人來到這賀府門前,沈林甫下了馬就帶著人往裏麵進去,登上台階沒走幾步,裏麵的門房和家丁看著這些人如此不開眼,拿著棍棒就堵了出來。
“放肆,知道這裏是誰的府上嗎?不通報就敢往裏麵走?”
到了這兒,沈林甫本想硬闖進去,可是這賀府甚大,他去哪裏找老爺子啊?
“管家,還請傳話給賀老太爺,就他外孫和外孫女自巴陵前來探望!”沈林甫吸了口氣,文縐縐地對前麵那個領頭的家丁道,哪裏像什麽管家。
那家丁瞧著也是上了年紀,聽到這兒,遂放下混子問道:“你們是從巴陵來的?”
“是,家母正是賀老太爺的長女。”
“你可以林甫表少爺?”
“我正是,”然後轉身,招了一下茵娘,“茵娘你過來。”對著罵家丁道,“這是妹妹茵娘,也就是老太爺的外孫女。”
“哦,我這就去稟報老太爺。”
“管家,你怎恁不懂事,我兄妹二人千裏迢迢來探望外祖,你卻讓我兄妹倆在大門外吹冷風?”沈林甫佯怒道。
“表少爺表姐自是要先進去歇息,隻是這些人?”管家有些為難,看了看沈林甫背後眾人道。這些人一看就不是跟沈林甫來的家仆,穿著普通,像是路上撿的,豈能隨意進入賀府。
“這些都是我朋友,在路上還救過我兄妹二人,若有幹係,自有我擔待,不叫你為難。”
“是是是。”
一行人進入賀府,黃家眾人與郭熙河等被引入偏院去先待著,而沈林甫與茵娘則跟著管家去見賀文之。
賀文之居住的院在這府邸深處,穿過一道掛滿藤蔓的隨牆門,亭台水榭都映入眼簾,穿過湖麵的石橋,就是一座鏤刻特別精致的大閣樓。
裏麵的山羊胡子管家見老仆引著兩個陌生人進來,就出來攔著道:“還懂不懂規矩,老太爺這兒也是誰都能引來的。”
“四管家,這二位不是外人,是巴陵來的表少爺和表姐。”那家丁給四管家介紹到。
“可有驗明正身?”那管家有些不以為然,巴陵確實有表少爺和表姐,可那距此山高路遠的,這又沒什麽重要日子,來幹嘛?
對於眼前這個管家,沈林甫居然有印象,可那管家卻認不出他了。也不怪管家,沈林甫上一次來時還是十二歲,這都七年過去了,從一個孩童長成了大人,那管家哪裏還認得出來,就更不用茵娘了。
可是這怎麽驗明正身啊?
“管家,我兄妹二人本是先往江寧給大舅父拜壽,而今北上廬州,前來探望外祖,還請通報則個。”
“大老爺確實是這個月五十大壽,可這隨便一打聽哪個都能知道。”雖然也感覺差不多是了,但平時端架子端習慣了,還是習慣性地刁難道。
見這老家夥油鹽不進,沈林甫卻是倔脾氣上來,提起腳便要踹上去,嚇得茵娘趕緊拉著。
對麵那管家見沈林甫竟然想要動粗,自己雖為家仆,但在這賀府勞心勞力幾十年,就連老太爺都對自己以禮相待。你這個還不知真假的表少爺居然如此辱我,就更得理不饒人了。
“放肆,你這凶徒,被我拆穿,居然就要行傷人之舉,可是再也容不得你,來人!”往外麵大聲地叫道,想引護衛家丁進來。
“你才放肆,”沈林甫卻是忍不下去了,一腳就踢了下去,因為人長得高,竟是直直地踢到了管家的胸口。
那管家直接往後麵飛去,落到門前,呻吟稱喚,怎麽也爬不起來。或是動靜太大,驚動了裏麵,走出了一個老者。
那老者身著樸素,一身灰袍,須發皆白,負著雙手在背後,走到門跟前。看了看地上的管家,又看到一對年輕男女,不明所以,就詢問那家丁。
“怎麽回事,成何體統?”
“稟太爺,這二位自稱是從巴陵來的表少爺表姐,隻是四管家未驗明正身,信不得真,爭辯之下,這……這人就把四管家踢飛了。”
見家丁稱那老者太爺,沈林甫趕緊上前,作揖道:“孫兒林甫見過外祖。”後麵的茵娘跟著上前施了個福,“茵娘見過外祖!”
老者打量著麵前兩個年輕人,“都長這麽大了,倒是茵娘從到大還是這樣子,隨你阿娘。”老者麵露慈愛地道。
但隨即話鋒一轉,看向沈林甫,“卻是為何如此無理,四管家職責所在,你仔細與他明便是,竟是動手傷人。”看著這個自七年前一別,而今長得比女婿還高的外孫,雖然心裏很高興這外孫兒的到來,但老者還是先訓斥道。
“外祖容稟,孫兒實在是迫不得已。”
“你二人先進來吧,”然後又讓那家丁把四管家扶起來去醫治。
到了裏間,老者讓沈林甫和茵娘先坐下,又讓旁邊伺候的丫鬟給他兄妹二人上茶。等他們飲了茶,老者再對沈林甫到。
“吧,因何迫不得已?”
“孫兒剛進城時,帶著茵娘和一群朋友在客棧歇息,本想問那掌櫃的外祖家居於何處?卻被人認為孫兒是胡亂攀親,便出言侮辱,其中一個還對茵娘出口不敬。孫兒氣不過,便跟著朋友與那群人廝打了起來。”
“你作為兄長,護著茵娘,卻是合情合理。可是你把人給打傷了?”
“這倒不上,隻是其中一個似乎是振才表兄,孫兒不知真假,怕本地官府欺客,便帶著朋友先來找祖父庇護。”
坐在沈林甫下座的茵娘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低著頭,緊緊閉著嘴。二兄也太能編了,回去一定要跟阿娘。
在城南頭來福客棧的鬥毆事件很快就傳遍了全城,各種版本都有。
而作為廬州城的父母官,廬州縣令賀宗仕在接到來福客棧的店二去衙門報案後,聽到自己的兒子被打了,頓時火冒三丈。拉著三班衙役就趕了過來,誰知道還是來遲了,讓賊人給跑了。
看到兒子滿臉血跡地坐在來福客棧裏,賀宗仕過去問一問傷勢。
見自己的縣尊父親走過來,賀名胡這個二十多歲的漢子竟是哭了起來,嚷嚷道:“爹,你一定要給孩兒做主啊,那窮大措真是無法無,不隻是孩兒。”指了指其他四個同窗:“就是他們因同孩兒是一道的,也被那賊子縱仆行凶毆打。”
那些書生就勢也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紛紛上來請求做主。
賀縣尊與兒子還有衙役們,沿著沈林甫等人離開的路線,一路問一路追,最後驚訝地發現,凶徒最後進了自家府邸。
那門房見二老爺回來,還帶著衙役,又見少爺麵色頗為怪異,心裏也嘀咕著發生了些什麽事。
腳下卻是麻溜地走了出來,上前問安。
“先前那夥人是如何進得府的?”
“二老爺的可是林甫表少爺?”雖然感覺這個回答有些別扭,哪有舅舅不認識外甥的,但也沒法,今兒這府裏就進了那一夥人。
對於在巴陵的姑姑,賀名胡雖然知道,可也知道的不多,初聽到仆人叫出林甫少表爺,還是沒反應過來。
倒是賀宗仕,反應了過來。這賀府的表少爺雖然很多,但是沈林甫的名字他幾前才看到過。兄長從江寧寫信回來,巴陵的大姊的二兒子和女兒要來廬州,讓自己好生照顧。
雖不是一母所生的,但是終究也是自己的親親外甥。多年不見大姊一家人,而今忽聞外甥要來,還在夜裏跟妻子起過。隻是不知何時到,便沒有告知老父,免得老人家徒添掛念。
這下還怎麽捉賊?
便下令讓三班衙役回衙門,帶著兒子就進府邸了,也不管那四個賀名胡的同窗。看著兒子青腫的臉,心想,你這頓打算是白挨了。
那外甥雖然時候就頑劣,作為老舅也能訓斥幾句,但這都七年沒登門了,總不能上去就是一頓罵吧,頂多讓他給你道個歉。
而賀名胡雖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再向父親詢問哪個林甫後,也是知道了是自己嫁到巴陵的大姑姑家的孩子。
但他並沒有因此消恨,隻是沒辦法,隻能先記著。自己從到大,什麽時候吃過這個虧?
打聽外甥和外甥女現在在父親那兒,賀宗仕便帶著兒子去了父親居住的院子。
一進門,看見一對年輕男女坐在那兒跟父親有有笑,想來這便是正主了。見到兒子領著孫子走進來,賀文之指著賀宗仕對沈林甫與茵娘道:“還記得這是誰嗎?”
沈林甫記憶裏一點印象沒有,但是看到賀名胡跟在後麵,也知道這個大概就是自己的舅了。起身作揖道:“甥兒見過舅父。”見二兄如此稱呼,茵娘也起身施了個福。
“好子,都長這麽大了,怕是比你大哥還要高些,前兩年子樹回鄉省親,專程來了趟廬州,記著是沒你這麽高的。”
“是啊,要不是看到茵娘,我這個做外公的都是差些認不出來。”“爹的是,茵娘倒是人長了臉沒怎麽變,還是像大姊。”
這時候賀名胡見到沈林甫與父親還有祖父有有笑的,心裏不是滋味。上前一步跪倒在賀文之跟前就哭了起來,道:“祖父,替孫兒做主啊!”
看到這個常在膝前伺候的孫子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的,雖然心疼,但卻沒像平時那樣表現出關心。
但作為長者,處事需公允。還是開口問道:“你這臉上怎麽回事?”
聽到祖父詢問,賀名胡迫不及待地道:“孫兒這傷都是沈林甫弄的,孫兒與同窗在來福客棧用飯,聽到有人是賀府的親戚,孫兒上去一看,也認不出來,隻是見著茵娘表妹有些眼熟。卻被這廝毆打,不禁如此,他還縱奴行凶。祖父,你一定要為孫兒與同窗做主啊!”
什麽?這跟我聽到的不一樣啊,不是朋友嗎?怎麽又成縱奴了?
聽到這兒,賀文之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看向沈林甫:“振才的可是實情?”
“是。”
老人有些發怒,用手拍了一把扶椅,“臭子,你是以為離開了巴陵,到了廬州,便沒有人能治你了,竟然敢當街縱奴行凶?”
“外祖且聽孫兒解釋,當時孫兒見名胡表兄不認識,便準備自報家門,哪知他蠻橫無理,隨即打斷,還孫兒是窮大措。更是戲謔茵娘,他那些狗屁同窗還跟著發笑。孫兒氣不過,便動了拳腳。”
“子卿的可是屬實?”
“好叫祖父知道,孫兒未曾戲謔表妹,孫兒當時的原話就是‘這娘子倒是長得像我表妹’,這實在是孫兒瞧著眼熟,又想不起來。我那些同窗發笑隻是沈林甫與他那一眾奴仆實在一副暴發戶模樣,是有些不妥,卻是人之常情。孫兒所言,句句屬實,定不敢欺瞞祖父。”
這表兄弟倆倒是針尖對麥芒啊,一個比一個嚴絲合縫,一個比一個滴水不漏。而賀宗仕也是作壁上觀,這事自己怎麽管都有失偏頗,就讓老爺子來明斷吧。
“你怎麽?”賀文之又看向沈林甫。
“他的也屬實,隻是孫兒當時聽到他的話就像是戲謔,他那些同窗發笑更是刺耳,敢叫外祖知道,茵娘自到大,哪裏受過這委屈,在家裏幾代人都是捧在手裏怕摔著,含在嘴裏把化了。”
聽到這兒茵娘不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二兄可真是睜眼瞎話,自己在家裏月銀被你搶的還少嗎?不過還是很受用,特別是這次江寧之行,真正是感覺到了兄長的關懷與嗬護。
沈林甫又繼續道:“若是今日不是知道他是名胡表兄,卻也決計不是隻有幾個拳頭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賀名胡快被氣暈了,“你,你竟如此霸道不講理!祖父,這子定是要用家法才是。”
“我曾聽聞,當年阿娘回娘家,因攜禮過多,尚能使大舅父誤會,欲引刀往巴陵。孫兒雖比不上大舅父對阿娘那般嗬護,但是也敢自問,定不會讓人使茵娘受委屈。”這些都是沈林甫的心裏話。。
聽到這兒,茵娘已經被兄長感動的眼圈泛紅,忍不住叫了一聲:“二兄。”
“既是如此,卻也不能再怪你。你大舅父兄妹四人之間尚能親親無隙,你們一輩也應更甚,不要叫長輩們操心。”然後又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孫子,“你也起來,別再跪著了,算起來你還年長子卿四歲,怎反像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