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此夕盈襟嘆
今天結束工作的時間其實挺早的,八點就結束了。打掃乾淨衛生,清理乾淨垃圾,並給垃圾桶換上新的垃圾袋,也才八點半。背上黑色的雙肩包和裝手機的小腰包,關閉電燈,落下門鎖,耳機里傳出《孤夢》這首歌的旋律。這首歌,三月份我聽了258次。
今夜從八點四十聽到凌晨一點四十,會有多少次呢?
走在馬路上,長風烈烈,吹動黑色西服的下擺,也吹動頭上黑色的漁服帽。心裡忽然有往事隨風而至,在心底攪起漫天風沙。在這個春末夏初的溫暖夜晚,我竟然感覺到了秋日蕭蕭。可能是心底的蕭索吧?
「幾輪指紋刻下年輪的虔誠,……江湖幾番沉淪枉為餘生……是否辜負幾人才會讓夢起了風,恍然之間都成見證。……若非看破紅塵才會讓夢起了風,剎那之間人去樓空。」作為一首古風歌曲,歌詞有詩意有禪意有寂寥意。
我自13年之後,幾乎不寫煽情的文字了,所有的情緒都放在小說里了。
年齡越大,發覺可以悲傷的事情的越少;同樣,可以快樂的事情也不多。更多時候是平淡,像《紅樓夢》中劉姥姥評論妙玉用隔年雨水沏的老君眉時,說:「茶味略淡了些,再熬濃些更好。」
曾經把這個情節,這句話說給別的人聽,「我這個人既喝過極昂貴的茶,也喝過極便宜的茶,好壞一概品不出,只是如劉姥姥一樣,覺得茶味略談些,再濃些方好。」說完,自顧自「呵呵呵」地笑起來,聽者常常一頭霧水。
年歲漸長,小熊貓誇我,這幾年脾氣好多了。驚覺以前自己的喜怒善變。小熊貓那些年著實吃了不少苦,要看歐巴桑的臉色,要揣度歐巴桑的情緒。而小熊貓從小就是一個聽話,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抬起手腕看時間的瞬間,街燈在錶盤灑下細碎光影,流光璀璨,美極。一路上,我時不時抬起左手腕,欣賞光影流動的美。
想起,明代文學家歸有光寫的《項脊軒志》。他的文章中,最為稱道的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而我,獨愛「娘以指叩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吾從板外相為應答。」每讀,必心酸。
昨日夜,對小佳欣說,明天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小丫頭掩不住回家的喜悅,對我說:「你也回家找你媽。」
我平靜地微笑回答:「我已經沒有媽媽了,我十二歲那年,我媽就去世了。」
小孩子聞言,連連向我賠對不起。
我依舊微笑著說,「沒關係,我早已經習慣了,我要回家看我的小熊貓。」
今夜,告訴了小熊貓我回家的時間。
我早到了問小熊貓,「『兒寒乎?欲食乎?』」的年紀了。
成年人哪有那麼多矯情?
可是,我還是會在風裡想起往事,想起那個背著雙手站在那裡等著我騎著自行車如風一樣飛過的人。
可是,我總是會想起,小熊貓小心翼翼地捧著個小魚缸,守護著,他的歐巴桑花費了八元巨資買的小烏龜走在鬧市的街頭。而——那隻小烏龜不知何時爬出了小魚缸,失落在堯都區的哪個街角。
我不知,一臉茫然的小熊貓也不知。
歲月如水,在我心中澆灌一棵茂盛的、粗壯的回憶之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
今夜,忽然想煽情,於是在寫完三千字的隋史后,寫下了這篇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