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擔當（上）
趙子明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會議室旁邊的廁所門口被打悶棍，來人的手勁顯然很大，他聽見風聲的時候，對方已經拽住了他的衣領，再一用力，幾乎拉得他雙腳離地。
幸好當教練這幾年也沒有放下身上的功夫，趙子明就著往後的拉力，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後旋踢腿，對方緊急之間隻能放了他的衣領，豎起手臂來擋。卻不料趙子明一腳勢大力沉，他倒退了好幾步，撞開一個沒有關嚴實的廁所隔間，一屁股坐在了馬桶上。
“老伍？”趙子明這才看清來人，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我不是讓你們都不要來的嗎？今天有我自己就夠了！”
“犢子！”老伍齜牙咧嘴的甩著胳膊，一不小心打在了撞紙的盒子上，又疼得他一咧嘴，“嘶——，這是你的私人新聞發布會啊！”
趙子明不說話，眉頭扭成川字，冷冷地看著他。
老伍被他的目光看得有點不自在，“媽的！老子是國家隊的門將教練，不能來嗎？”
“嗬！你連製定戰術的權利都沒有，來幹什麽？”趙子明也不跟他糾纏，轉身便走。
老伍是個痞子不是才子，嘴巴一張一合愣是找不出話來反駁他，他索性撲上去拉趙子明的手臂，試圖用武力將他留下來。然而，這一次趙子明卻有準備，一閃身便讓開了。
“你不要鬧了。”他沒有生氣，隻是語氣又落寞了幾分，“北川是個天才，狼牙的尉遲也是個好苗子，就是還沒找對路。你留在國家隊，咱們就不會缺好門將的。”
“那其他人呢？”老伍怒道。
“前鋒有老郝，中場有加一，後衛有老孫。足夠了。”
“再好的球員不能組成一支球隊那也是白搭！”
“”
趙子明不說話了，他繞開老伍的手向門外走去。走了兩步，他停下來，又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們也是來參加發布會的？”他望著站在走廊上的段正和郝海冬，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奈。
對於這兩個人他的信任不多，在球隊中他們的建議權甚至不如聶海星和藍文州。他承認，事到如今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家夥想要幹什麽。
或者落井下石，或者仗義執言，這都由他們。不會影響自己的決定。
“其實沒必要，也沒有說必須整個教練組的參加。”趙子明揮揮手想要從他們中間擠出去，“你們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既然敢大權獨攬，就不怕負全部責任。”
“咚”
趙子明條件反射一般舉起胳膊，剛好格擋住郝海冬毫無預兆的一拳，“你幹什麽？”他退了兩步，有點生氣的問道。
“真是好一個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搞個爛攤子，然後扔下跑路，這也算是擔當嗎？別他媽當了那啥，還想那啥！”
郝海冬揮著拳頭，張牙舞爪的撲向趙子明。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像年輕時候一樣，打架下手一點不含糊。
趙子明對他的激將倒是沒什麽反應，隻是神色一暗，向旁邊躲開了他的拳頭。但他後麵的老伍缺不樂意了，自己兄弟再讓人生氣也不是誰都可以罵的。
他擼起袖子便往前衝，“你噴什麽呢！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趙子明趁機退出戰圈，他猶豫的片刻，段正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
“你知道這是一場賭局。”
他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看趙子明的眼神不像是一個助理教練，而是一個久經官場的政客。趙子明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他。
“你知道參加這場賭局的人有多少！**，我，老郝，青年隊，國家隊，俱樂部，總局和足協的官員，你們趙家，足球學校”
“要是現在放棄，看不到希望的可不止是國家隊一項。”
“做教練我是外行，但是梳理這些官場關係卻很拿手。隻要你沒問題，總局那邊是能夠搞得定的。如果比作下棋的話，現在不過才下到中盤，你真的要投子認負嗎？”
“我沒有勝利的把握了！”趙子明想了好一會，才從幹澀的嘴唇裏吐出一句話來，“你們找別人接著下吧。”
段正那雙小眼睛眨了眨，審時度勢的閉上了嘴。在趙子明親密關係的排序中，他根本排不上號，現在並不想說太多的話來勸他，隻怕是是得其反。不過他作為一個老官油子，很明白有些時候沉默遠比說話更有說服力。
另外兩個人也分出了勝負，五十多歲的郝海冬被三十多歲的老伍反剪這手摁著，鼻子裏發出哼聲，像是一頭發怒的公牛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答完段正的話之後，趙子明更加不敢去看郝海冬的眼睛了。他移開目光，胡亂揚了揚手，“老伍你別鬧了”想想又補充道，“發布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想去就去吧！”
“反正主要責任肯定是我的。我會在新聞發布會上嗯，給大家一個交代。”他本想說辭去主教練職務，但話到嘴邊不知怎麽的又變成了給大家一個交代。
說完，他不等其他三人說話，轉身便想逃一般的躥出了廁所。
老伍哼了一聲，眉宇間竟然升起了幾分得意，他一甩手扔開郝海冬，咧嘴一笑，“你們放心，聽我的沒錯。趙子明這小子就是心思太重，那話怎麽說，聖人也不能啥錯都不犯吧，何況人呢？”
“那話叫做‘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郝海冬活動了一下手腕，冷冷瞥了老伍一眼“要讓我們來背責任沒有關係，但要是趙子明真的做出撂挑子走人的事情，那我絕不會再拉下臉求他！”
“愛滾哪去滾哪去！輸一次就像縮頭烏龜的男人，我看不起！”
“你會不會說話！老趙想撂挑子是因為輸不起嗎？還不是因為你們那些狗屎的官員慣用的作風就是找人背鍋。他倒是想要繼續幹，領導的麵子和群眾的情緒怎麽辦？狗屎！”
老伍怒罵道，郝海冬臉色沒變，倒是段正臉上出現了幾分尷尬。
“反正中國足球不會再回到以前那種樣子去了。我們不是那些不懂行的人，支持的也不是趙子明！”
郝海東還是一如既往的臭屁，老伍沒有搭理他，昂首挺胸的走向新聞發布會現場。
就算是國家隊製度規範最森嚴的時候，新聞發布會現場也沒有過來得那麽整齊的教練組。趙子明坐在正中的位置上，郝海冬和段正坐在他的兩側。再往後是老伍和陳明，再往後竟然是鄭誌和聶海星。
趙子明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北京的，自己明明是親自看著他們上了飛機啊！
但這個場合已經由不得他，看著聶海星小狐狸一般的笑容，趙子明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光是看見他們都在這件事，就已經代表著一種態度了！
趙子明是聰明到了極致的人，很輕易的便猜到了他們的意思——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要背責任就一起背。你這個當船長的，難道做得出扔下船和兄弟逃跑的事嗎？
趙子明心裏泛起一種奇怪的酸澀，比感動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奈。
這幾年他雖然身在基層，但是卻比誰都要明白那些為政者的心理。輸了一場這麽重要的比賽，必須有人出來做靶子，才能平息球迷們的憤怒。
還有比主教練更合適的人選嗎？
隻有自己辭職，才能夠把這次的影響降到最低。歸罪於主教練的失誤總比讓大家對改革本身失望要好吧。
趙子明給自己想了千百個理由，從自身的應該承擔責任到解決這件事最理智的做法
想來想去，反正已經徹底鑽進了牛角尖，認定自己不辭職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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