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辭職
“媽的！什麽破收音機！快停車！”
北京街頭，一輛出租車伴著尖銳的刹車聲音一個甩尾停在了街邊，頭發亂糟糟的男人一個猛子紮下車奔進了旁邊的麵館，不顧司機在背後狂喊，“還沒給錢呢！先生！嘿，先生！”
男人搶過麵館桌上的遙控器，使勁摁了好多下，電視畫麵定格在了郝海冬的臉上。男人的表情越來越扭曲，最後更是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媽的！郝海冬那個混蛋”
他吼完之後，立刻吸引了一片人的目光。
“伍教練？”有人認出了他。
老伍握著遙控器的手握得骨節都在發白。他轉身就走，正好和追進來要錢的司機撞了個滿懷，“快點！老子要去北京飯店！”
他大手一伸，拎起司機又扔回了車裏。
就在他們駛過的高大建築物裏，段正端著一杯咖啡漠然的站在窗前，腳下是川流不息的車流，身後是電視中郝海冬的侃侃而談。
他喝了口咖啡，沒有加奶和糖的苦澀液體順著喉嚨流進肚子裏，連帶著他的表情都更苦澀了幾分。
國家隊的教練遠不如坐在總局辦公室裏的官員輕鬆，每天跑上跑下的和營養師，體能師，按摩師等等一大堆人打交道，經常還要去訓練場看訓練，開起戰術會議來更是半天都不會有踹氣的時間，有時候想到什麽關鍵地方，甚至連飯都不吃了。
這些都還不是最麻煩的，真正可怕的是坐在球場邊上，看著那些小夥子們在綠茵場上跑來跑去，真是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每一次射門都像是打在心上一樣，繃得太陽穴都一個勁跳。
一場球下來，不說小夥子們怎麽樣，但就是自己也是汗濕衣背，不管輸贏，雙腿都直打顫，要緩好一陣才能緩過來。
現在，站在在甜絲絲的咖啡奶味中，自己反倒是不能控製的想念著那球場上鹹惺惺的汗水氣味。
段正“砰”一聲把咖啡杯頓在桌麵上，腳步匆匆的跑下樓去。
安安分分當了那麽多年的政府官員，隻有這一次，他忍不住想要做一個真正男人該幹的事情！
北京時間九點二十五分，北京飯店最高處的房間裏，趙子明氣定神閑的坐在桌子前麵，麵前擺著一個煎雞蛋。
蔣小築正在給雞蛋上撒著黑胡椒粉。當趙子明看似平靜的眼神落回雞蛋上時，黑胡椒粉已經撒得滿滿的，“不要這麽多！”他隻能無奈的開口阻止。
“還說沒有心不在焉。我撒這麽多胡椒粉你也沒有看見！”蔣小築扔下瓶子，笑起來，“好了！別硬挺了，冬哥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如果他們站在你這邊，你也不能改變想法嗎？還有孩子們，沒有人指責過你！”
“可是犯錯的確實是我。”趙子明歎了口氣，拉過盤子，將全是黑胡椒的雞蛋切成小塊放進嘴裏，“我本來以為我跟其他的教練不一樣，但是其實也差不多。”
“這不是戰術或者經驗的問題，性格上的缺點是改不了的。我已經信不過自己了。”
刺激的氣味衝擊著趙子明的鼻腔和口腔，讓他的鼻子酸得厲害。他心裏堵得很難受，表麵上卻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
藍文州和羅禦江提醒過他；郝海冬提醒過他；高崎和石不行在群裏討論過不少球隊的問題；裏皮和羅傑斯也給他打過電話；包括坐在麵前的這個女孩，雖然是旁敲側擊，但聰明如他怎麽能聽不出其中的勸誡呢？
可是，即使這麽多學生，同事，師長，兄弟，愛人
他還是一點都沒有重視，固執的認為一起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小看了足球，也小看了比賽，自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會像最精準的公示那樣，照著自己的計算發展下去。
現在跌了跟頭，才知道“足球是圓的”這句話是真理。
可是現在，他還有什麽臉站在那些人麵前呢？自己可是信誓旦旦的告訴人家沒問題，我們要拿的是冠軍！
以後再也沒有辦法自信的服人了！
很快，一個味道怪異的煎蛋被塞進了肚子裏，蔣小築也沒有阻止他，隻是若有所思的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辭職之後準備幹什麽呢？回狼牙嗎？”
“不，飛鵬會是個很優秀的教練。他比我更合適俱樂部”
蔣小築不說話了，但還是眨巴著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快十年了，她還是像當年那個小女孩一樣，有一雙小鹿一樣亮晶晶的眼睛，仿佛什麽都能看得透。趙子明臉紅了一下，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我也沒想好要幹什麽。可能休息一下吧。像高武臣找個鄉下，教小孩子踢球。誰也不認識我，誰也找不到了”
“是嗎？那我也跟你去吧！——我們找個鄉下買一個帶院子的房子，院子裏種紫藤蘿和葡萄，院子外麵種藍花楹。”
蔣小築端起麵前的牛奶平靜的喝了一口，趙子明卻是一愣，幾乎是脫口而出，“那學校怎麽辦？”
“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唄。辦不下去了就不辦了嘛！”蔣小築喝了兩大口鮮奶，滿不在乎的說道，“說不定會有什麽企業家會把它收購過去做主題公園呢！”
“那不行！”趙子明直愣愣的看著蔣小築，“想要踢球的孩子們怎麽辦？”
蔣小築的睫毛緩緩垂進了杯中，“以前怎樣，以後就怎樣？”
“不”
趙子明剛說出一個“不”字，一腔血便凝住了，所有的言語堵在胸口，一個字也說不出去。已經決定放棄國家隊的自己，沒有資格對蔣小築再說什麽未來。
“你不用啊！你可以的”
他有些寂寥的垂下頭，小聲的說道。
蔣小築沒有理他，放下杯子看了看表，“不管怎麽樣，你都得去參加今天的新聞發布會吧。現在已經九點四十，你該下去了。”
“嗯。”趙子明皺起眼角，從胸腔中發出一聲悶哼，起身向門外走去。
“小明，你想清楚。不管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會跟著你，這是不會改變的。”蔣小築看著他的將門拉到一半，還是忍不住喊了一句。
那個落寞的背影頓了頓，點了兩下頭，便消失在了門外。
蔣小築聽著他的腳步遠去，又等了一分鍾，才拿起了桌麵上的手機。
“伍哥，你去勸他吧！他不是真的想要放棄足球。”
“如果他開口第一句話是要帶我走，那麽我一定不讓你們去勸他。背了這麽多年的包袱，現在不想背了又怎樣？沒有人有資格怪他！”
“但我擔心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在說什麽，語氣有些激烈還有點氣急敗壞的味道。蔣小築拿著手機，木然的聽著手機裏的聲音，好半天那邊的人說完了停下來，她才回過神來。
“伍哥”
剛一出聲，話便哽咽在了喉頭。
“你別怪他。”
“小明心裏一定難過極了你知道的，現在最不甘心，最不想放過自己的，就是他自己啊！”
“”
“媽的！”
老伍後麵想說的話戛然而止，他罵了一句，關上手機，拔腿向飯店裏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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