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如此男兒
韓銘一口氣說了一大段,最後狠狠罵了對方一句。
這時,一隻纖纖玉手遞了過來,「夫君辛苦,請喝茶。」
秦憶茹真是被驚到了,連自己的痛處被人戳破都沒有反應,反而是淡定地給對方倒了一杯茶。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如果不是綠柳的臉色巨變,她怎麼也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可以憑藉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能帶出這麼多東西,簡直和說書一樣。
這種能力讓她佩服不已,大丈夫,當如是!
震驚過後,她心裡很複雜,酸甜俱齊,咸苦自知。
原來,他是這樣的男人嗎?
不管他因為什麼而發怒,還親手打了人,這對秦憶茹來說,感覺很是特別。
韓銘則沒想這麼多,說了聲謝謝就把茶喝完了。
他走上前,看著目瞪口呆的綠柳,語氣沒有絲毫溫度,「我不是什麼好人,也從來都不是君子。你所知道的關於讀書人那一套,也不適合用在我身上。」
「如果你還沒有死心,可以問問陪趙倫一起過來吃飯的人。他們是不是,臨時改道來這裡吃飯的?而且,我敢保證,他們根本就沒有預定廂房。因為這些人,都是你情郎的朋友,對嗎?」
綠柳的臉已經腫了起來,頭靠在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過她沒有因為這三言兩語就動搖,「我就是看不慣你,不行嗎?靠女人上位的廢物。」
「對,人家不靠女人,所以一向是隱居幕後看戲。」
「對,人家不靠女人,所以平時定不會向你訴苦。」
「對,人家不靠女人,所以能用朋友的命來構陷。」
「和你說話,真是拉低我的智商。他要真在乎你,你也不會躺這了。」韓銘徹底煩了這種腦殘,「放心吧,我一定送他去見你,免得黃泉路上孤單。」
「做夢吧,你不過是螻蟻而已。」綠柳一點也不害怕。
韓銘看都沒看她,而是走到吉州判官面前,低聲說道:「張大人,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們覺得,如此簡單的把戲,都可以用來陷害我了?我不相信你們只有這點水平,你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看著對方瞳孔收縮,臉色微變,韓銘立即大聲質問:「目標是誰?」
張明條件反射地看了秦憶茹一眼,隨後又強行把目光扭了回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可他被人死死盯著,如此明顯的動作,自然逃不過有心人的注意。
「哈!娘子,今天的笑話真多。一個簽了契約的奴婢可以罵你,一個區區從五品的州判也想害你。你的脾氣到底是有多好,這樣的人都不拉出去砍了嗎?」韓銘現在是肆無忌憚,狂飆演技。
秦憶茹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可是很配合,「說得是,可我雖是公主,卻沒有處置當地官員的權利,他們自然不會怕我。」
韓銘一直在注意這位判官的表情,他發現對方,確實不怕秦憶茹這位封號公主。甚至,對方的眼底還透露出蔑視。
這到底是誰給的膽子呢?
張明不想在這裡多待,對公主行禮,「公主殿下,此事經過已然清楚,現元兇已被擒獲,下官這就告辭了。」
聽到這話,秦憶茹下意識的看著韓銘,想看看他的意思。畢竟,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她並沒有理由阻止。
韓銘走上前來,說了一句,「另一個可以帶走,可這位當眾辱罵公主的賤婢,是要留下的。」
「韓銘,你區區舉人功名,哪怕日後你真成為駙馬,也不過是個散職都尉而已,並沒有參與政事的權力。出現殺人命案,兇手理應由官府拘押,公主再尊貴,也無權干涉。」張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發現你們有些當官的,官位都是買來的嗎?大盛律沒讀過?涉及宗室的案件該怎麼處理不知道?還真是張口就來,為什麼你這樣的,都能當到一州判官之位呢?這得踩了多少枉死之人的屍骨啊?」韓銘一臉疑惑。
秦憶茹適時補充了一句,「張大人,乃是當朝左丞相高足,十年前進士及第,因恰好是吉州人士。所以,自請離京,為的就是造福鄉里。」
聽到她略帶揶揄的話,韓銘心中震驚無比。這個女孩子,明顯對政治方面的事很遲鈍,根本沒有意識到這裡面的問題。否則,面前的張大人,早就該屍骨無存了。
張明沒想到,此人對律法如此熟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人肯定是不能落到對方手裡的,要不麻煩就大了。
今天這事,他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能是按著有利自己的方向去走。現在,倒是進退兩難了。
想了很久,他才找到了一條折中之法,「公主殿下,死者趙倫,是新進舉人,祖父是吏部左侍郎趙橫峰大人。公主店中出了這樣的事,加之治下不嚴,理應給個交代的,所以這人還是由下官帶回去的好。」
這一回,秦憶茹沒有再問韓銘的意見,點頭同意了。
「多謝殿下體諒,下官告辭。」張明快速行禮,準備離開。
「大人,我無辜受累,就沒有個說法?」韓銘問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今天三番五次被人下了面子,張明的脾氣上來了,官威十足,「韓銘,你以何身份同本官說話?死者生前與你有口角,傳訊問話於你理所應當,你還要胡攪蠻纏到什麼時候?哪怕你背後有公主,在此事上也奈何不了本官。」
「哦,我最近生病了,大人的話聽不太懂。但大概的意思我知道了,大人慢走。」韓銘悠悠地開口,轉頭問秦憶茹,「娘子,你是不是有很多錢?」
「還算有些錢財,很多算不上。」
「那我想,吉州城每年的稅收,你大概不會放心上的吧?」
秦憶茹略微歪了歪腦袋,「就幾千兩銀子而已,對我不會有什麼影響。」
得到想要的答案,韓銘笑了出來,還是那個熟悉的笑容。吃瓜的人,紛紛後退了一步,渾身發寒。
他先對秦憶茹行禮,「娘子,為夫又要妄為一番了,你可以記在我賬上。我實在忍不了,這種能弄死就順便弄死你,弄不死,你也只能有苦自己咽的事實。」
隨後,韓銘上前兩步,對著圍觀群眾說道:「吉州城是長安公主的封地,你們每年交的稅,一半上交朝廷,一半由公主自行打理。現在,公主將這項權力,已經交給我了。即日起,你們只要做到一件事,你們的那一半稅,就不用交了。」
看熱鬧還能看出錢來?
這些人第一反應就是不信,而且他前面給人的印象太深了,兇殘得緊。
但涉及到錢,還是每年都交的人頭稅,這可是關乎生計的大事,總會有人抱著希望。
一名年近六旬的大娘,躬著身子走到了最前面。她擦了擦自己的蒙眼,問了一句,「這位公子,我們要做什麼,就可以不交錢。」
「很簡單,只要你們不和這位張大人打交道就行。我說的打交道,包括說話,做買賣,隔絕一切與他們家相關的事。最好,把他們家當做是鬼屋,所有和他們相關的人,都是鬼上身,這能做到嗎?」韓銘陰氣森森地說出了這番話。
就這要求?不是耍人玩吧?
圍觀群眾的第一反應就是開玩笑,這條件也太簡單了。對方是什麼人,那可是吉州的二號人物。平時也不可能和他們有接觸,自己就是想找上去都沒門路。
現在只要和平常一樣,就能省下一大筆稅款,傻子才不同意呢。
聽到韓銘又在作妖,張明很是不屑,「邪門歪道。枉讀多年聖賢之言,也難怪會被何先生逐出師門。」
「咦,張大人還沒走?」韓銘表示驚訝,「我自然比不過大人的,可以昧著自己的良心,用虛無的信念麻痹自己。不管自己幹了什麼,都可以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說實在的,若是立場不同,為了達到目的,無論做什麼我都可以理解。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當了婊子還去立牌坊,顯得自己多麼正義,別人多麼不堪。」
「你?黃口小兒,安知社稷大事,不足與謀。」張明一甩衣袖,徑直離開。
「我當然不懂大事,只是知道,一日是劊子手,那無論他們怎麼洗,都去不掉那股子血腥味。不送了張大人,但願你晚上能睡得著。」
張明身形頓了一下,之後挺直自己的腰桿,大步向前。
人群自發地空出一條道路,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沒了熱鬧看,可聚集的人反而越來越多,都是沖著那一半的稅額來的。
還是那位大娘先出聲詢問:「公子,您說的話作數嗎?不是老婆子不信,只是這個要求做起來實在不難,等於白白送錢。我都快進土了,也從來沒聽過這事。」
韓銘讓人拿了個凳子給大娘坐,然後才解釋:「大娘,這個可不簡單。我要的可是你們所有人都不可以和他們家有聯繫,只要有一人沒做到,那該交的還是得交。」
看著沉默不語的大娘,他循循善誘,「大娘是不是覺得,那些做生意的、有錢的不會在乎這些?為了討好當官的,他們肯定會帶頭反對,是吧?」
這回,不止大娘,所有人都點頭了,這就是他們最擔心的地方。真正在意這幾個銅板的,只有他們這些升斗小民罷了。
「這個不必擔心,只要他們不加入,你們就別去他們那裡買東西就是了。當然,為了你們生活考慮,公主殿下會開設一間雜物鋪,保證不多收一文錢,你們就可以買到你們生活所需。」韓銘此時拋出了殺手鐧。
「你們回去之後,可以與相熟的店家聊聊,只要他們加入,雜物鋪就不會售賣和他們一類的東西。如果不同意,那你們以後就到殿下這裡買就是了,沒多大差別。反倒你們不用跑多個地方,就可以買到很多東西。」
「最後再說一句,我會時時盯著張大人家的。只要年底之前做到了我想要的,那麼今年的一半稅就可以免了。哦,記得選一個人出來,把大家需要買的東西記下,我會一一安排。」
說完,韓銘目光灼灼地看著秦憶茹,想讓她有所表示。
秦憶茹淡定起身,走到人群面前,「夫君說的,想必大家都清楚了。他的意思就是本宮的意思,不必擔心報復,有冤情我來做主。」
公主做了保證,眾人紛紛行禮,隨後比賽一樣離去。
看著作鳥獸散的人群,韓銘做了個請的手勢,「娘子,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