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綠豆爽
江州府,三江交匯,水陸交通發達,同時也是大梁國最富庶的地方。
陸建國來到江州城已經很多天了。
現在他正推著一輛小車在街上賣雪糕,樣子看起來很寒酸。因為他沒錢,而且他很需要錢,所以他能做的生意並不多。
雪糕是綠豆雪糕,用綠豆熬製成湯,然後放一些甜味劑、增稠劑調配后凍成冰塊。成本很低,除了冰箱以外其餘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計。
他給這種雪糕起名叫做「綠豆爽」,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通過這些天的觀察,他對這個城市乃至這個國家都有了很深入的了解。
貧窮、混亂。
街面上能看到的全是衣不蔽體的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個個瘦骨嶙峋,他們伏在街道兩旁的塵土裡,終日用一雙飢腸轆轆的眼睛打量著這個世界。
他們面無表情,他們蓬頭垢面,他們有一副瘦到脫架的人類形狀,也有一雙沒有活力的絕望的眼睛。
整日都被這樣的眼睛盯著,無論是誰都會感到恐慌和厭惡。
這就是大梁國最繁華的城市。
因為所有人知道江州城是最富庶的地方,所以所有無家可歸的人、流離失所的難民都會前赴後繼的到這座城市乞討。
這裡有錢的人很多,但是沒錢的人更多。
乞丐們沒有房屋、沒有土地,他們只能出現在街道上,等著過路人施捨他們食物。運氣好或許能得到一兩個銅板、半塊饅頭,運氣不好就一直餓著,直到餓死。
他們沒有事情做,所以守在街頭。
富人們出行坐轎子,有工作的人在店鋪里做工,農民們在田裡做農活。
所以在街道上能看見的幾乎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陸建國用白天賺的錢買了一籠屜燒餅,賣燒餅的老闆接到錢的時候連數也沒數就直接跑了,因為他知道陸建國要做什麼。
乞丐們蜂擁而上,揚起漫天黃土。
瘦小的孩童被推倒后又被踩在腳下,在塵土中發出慘烈的哀嚎和哭泣聲。
成年人撕扯推拉,大打出手,只為能離陸建國更近一些,更早得到施捨。
他們為了得到食物早已喪心病狂,他們目光深處散發著失去人性的兇猛氣息,他們像一群遊走在荒野上的鬣狗,令人心生恐懼。
「如果帶著小孩的話,可以先得到食物。」
他話音剛落,那些倒在地上的孩子便被人生拉硬拽起來。他們將那些孩子舉得很高,像是在炫耀,但是這樣做並非是出自於人與人之間的關懷,而是將孩子們當做一張門票,優先換取食物的門票。
陸建國看的心裡發毛,這和他曾經看到的電視劇中的古代截然不同。
這是赤裸裸的古代,這是物質匱乏那個人吃人的年代。
所謂人類,不過是一群能夠直立行走的野獸。
籠屜中的燒餅瞬間被哄搶一空,那些骯髒的手在他的身上摸索,他的錢袋也被人拿了去。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賣燒餅的老闆拿到錢以後跑得這麼快。
得不到食物的人開始向比他們弱小的同類下手,野蠻爭搶,慘叫聲連連。
稍微強壯一些的乞丐則互相抱團,圍聚在一起狼吞虎咽,他們的目光向鬣狗一樣機敏的掃視著周圍,目的是儘快吞下口中的食物,然後向還在爭搶食物的弱者們發起進攻。
陸建國走上前一步。
那些進食的乞丐便警惕的後退一步。
「為什麼不去那間酒樓附近乞討,那裡應該能要到食物。」陸建國指的是江州城最富麗堂皇的一間酒樓,一品樓。
「會被打斷腿的!」
沒錯,膽敢靠近那附近乞討的人一定會被打斷腿。如果被打斷腿,就意味著加速死亡的進程。
陸建國推起小推車,快走了兩步,逃離了這裡,逃離了這因他而產生的騷亂。
他的內心是沉重的,因為他在思考。
接下來,他應當怎麼做,怎麼做才能改變這個時代。他必須做些什麼,不光是為了這個時代,也是為了他自己。
要讓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類重新做回人才行,對么。
沒有人願意生活中一個野獸橫行的世界里。
但那需要時間,眼下他無法解決,也沒有能力解決。
所以他只能逃離。
在幾條街道的入口,有衛兵把守,只有衣冠整齊的人才被允許進入。
這裡是江州城的內城。
內城裡有高大漂亮的樓閣,也有低矮錯落的房屋。
某種程度上說,比不上平陽鎮。
平陽鎮從前是個富鎮,鎮上的人全都是經營陶器生意的小老闆,即便這些年沒落了,但是至少曾經輝煌過。
平陽鎮上一水的青磚小樓,而江州城裡普通百姓居住的大多還都是土牆草屋。
江州城裡最好的鋪面一半姓蘇,一半姓秦。
蘇家勢大,其經營的生意包括茶樓、酒坊、布匹、賭坊、戲院,江州城內最豪華的酒樓天下一品樓也是蘇家的產業。
秦家單單隻經營布匹生意,但是秦家的布料織工好,染色技法也遠勝於蘇家,所以布匹生意的規模遠遠大於蘇家。
陸建國推著小推車站在天下一品樓門口。
這幾天每到飯點的時候,他都會在這間酒樓門口觀察,目的是統計進出的客流量。
因為他計劃開一間飯館。
開飯館成本可控,盈利周期短,當天開業當天來錢,對陸建國來說是當前最合適的選項。
他並未將天下一品樓視作競爭對手,因為就一品樓這種古代的經營模式而言,似乎根本不具備和他競爭的資格。
他在觀察一品樓里開往客人的衣著打扮,來判斷他們的消費水平和喜好。目的是計算,開一間什麼樣的飯館才能最大程度撬走一品樓的客人,同時保證將自己的支出成本降到最低。
「喂,小販,你的綠豆糕多少錢一塊?」
陸建國正出神的時候,背後響起一個甜軟的聲音,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臉上稚氣未脫,扎著一對髮髻像兩隻熊貓耳朵。
「我這沒有綠豆糕。」陸建國指著小推車上的木牌,「綠豆爽,是綠豆爽,沒有綠豆糕。」
「有什麼好神氣的!」小姑娘叉著腰,撇了撇嘴,「給我來一斤!」
「我這不論斤賣,論塊賣。」
「多少錢一塊?」
「一兩銀子。」
「什麼!這麼貴,你這不是坑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