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習慣
這段日子還真是過得一點也不開心啊。
記得開學那陣子，其實過得還是挺順心的吧。有願意一塊聊天的朋友，晚飯也能吃飽，許多莫名其妙的梁子還沒有結下，跟嚴釧仍保持著聯繫，五樓的風景還沒有看膩，座位居中靠前……沒有太多煩心事，笑得也還算開心。
伍窈從窗外收回目光，現在的教室並沒有多少人，後門有四五個男生圍著下象棋。剛剛出去的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吳醒站在教室後門，叫樓淑琦一塊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伍窈下意識抬眼看向他，卻正好對上他閃來的目光。她像個慣犯一樣強作鎮定地躲閃開，樓淑琦從她旁邊過去。
心裡像塞著剛浸過醋的棉花團一樣，堵的慌。伍窈抬手把耳機塞得更緊了點，音量調到震得耳朵疼，然後從講台上拿了盒彩色粉筆開始琢磨這一期該死的黑板報該怎麼出。
伍窈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那時候分手的時候乾乾脆脆的，可現在卻鬱悶得出奇，就好像他走出教室的那個身影那麼分明地向著沒有終點的地方越走越遠，特別堅定，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回頭。
多可惜啊，一手好牌被自己硬生生打得稀巴爛。
沒有任何頭緒地用粉筆一下一下在黑板上畫著，下象棋得人走了，聊天的人走了，然後他們又三三兩兩地回來，這些伍窈都知道，但卻沒有任何感覺，直到不知是誰把燈打開，一轉頭又正好看見樓淑琦抱著一包樂事和那幾個女生說著什麼，笑得很開心。差不多要上晚讀了，伍窈把粉筆收拾好放回講台。去廁所洗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很倉惶。
一言不發地回到座位上，又一言不發地把地理書拿出來攤開，接著就撐著下巴發獃。這種時候，對於她來說，沉默才是最好不過的狀態。
吳醒還沒來，她盯著他的座位看了一會兒，又突然想到，他來了或沒來，跟自己應該都沒關係才對，於是又收回目光，好像有點不甘。
要換在兩個月以前，他這個點差不多也該來了，而伍窈此刻應該是在走廊翹首以盼，死死盯著他平常走的那個樓梯口，當他的身影出現，又歡欣雀躍地朝他奔過去，然後陪他一起進教室。不過這種細節他應該是沒有注意過。也是，又不是他要她等著他，又不是她要他做這些沒有用的事情。
臨近分手那兩天，伍窈心裡清楚得很，無論是因為什麼，他已經對自己失望透頂。
那就乾脆點，將錯就錯吧。
而那天他晚自習放學沒有再等她，只是說了句「先走了。」——一天下來唯一的一句話。哪怕那時候已經變成了伍窈天天夜裡送他回家，然後孤零零地自己回宿舍，他都不肯再等她了。
這應該是壓垮這段關係的最後一根稻草。從那一刻起，伍窈下了放棄的決心，至於離開的理由，沒有的話就隨便找一個。
如果說是自己對不起他，會怎麼樣呢？伍窈也不打算管那麼多了，她不想再捆綁著這個男生，至少他對自己來說，還是剛開始的他吧。不管剛開始是不是因為打算湊合才答應了她，也不管後面他想也不想脫口而出的喜歡是真是假，夠了，也許他早就失望了，夠了。
這對後來的伍窈來說也許是最為後悔的一個選擇，她找了一個可能對他傷害最重的理由——隔壁班那個男生，剛認識的時候伍窈就看出他眼神里那點意思。不管了，早點結束吧。
課間跑完操伍窈並沒有再等吳醒一起回去——反正等了他，他也懶得走到伍窈身邊陪著她。相比起木訥沉悶的女友，還是和熟絡的朋友一塊走更心情舒暢。
伍窈走到了張詮的身旁，保持著足夠讓人誤會的距離，當著吳醒的面。
也許是因為這個耳光夠疼夠響，也許還有樓淑琦在旁邊鄙夷的嘲諷和添油加醋的勸說，他甚至沒耐心再等到伍窈原本跟他約好的下午放學以後，一到教室吳醒就讓同桌帶話，「分手。」
紙條上的字跡，伍窈閉上眼睛都認得出來。
甚至都不願意當面親口再說點什麼嗎？
吳醒啊，你可真是夠決絕的啊。
有點措不及防，但伍窈還是鬆了口氣，終於，就這樣結束了。
不過在此之前吳醒和她的座位只隔著一條並不算寬的過道，並且在挺長一段時間裡都還得繼續這麼坐著。這讓伍窈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堵著的。當初懷著那點小心機同意後面的那兩個同學換位置的請求坐到教室最後面，哪裡有想到後來會因此心煩意亂。
剛看見他同桌遞到面前的那張紙的時候，伍窈就反應過來了個八九不離十，雖然好像並不會感到多難受。坐在離吳醒只有一步之遙的位置上，撐著下巴胡亂地在草稿紙上畫著，直到打了上課鈴，肖嫻才剛剛回來，伍窈強裝著鎮定輕鬆跟她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還笑得很開心。沒辦法，她怕一個沒繃住，她就會開始崩潰，然後當著他的面哭得稀里嘩啦，雖然想哭的念頭目前只是在鼻尖閃了一下，可她知道，只要不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不準哪一秒，他就該有戲看了。肖嫻會心地陪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當他看向伍窈的目光撞上肖嫻的目光時，肖嫻悄悄地握住她的手，對吳醒說：「她答應了。」
記憶里，在那之後吳醒似乎就沉默了很久，同桌跟他聊天的時候也沒聽見他笑著回懟，他還是在那群男生的中央被朋友圍繞，但他很安靜。雖然那段日子裡，他也還會笑，也會和他們談笑風生，但是坐在伍窈旁邊的時候，他比從前要沉默得多。
天色早已經趁伍窈盯著講台發獃的時候黑了個徹底，心中的煩悶也隨之變得濃稠黏膩。習慣性地向右一看，吳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了。於是伍窈嘆口氣又轉頭看向窗外，學校旁邊那個廣場上霓虹閃爍。
伍窈沒頭沒腦地想起這麼一句話。
「我會為你哭成無人看顧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