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色蘊濃
伍窈總是很愛發獃，又動不動就想起之前的事。唉，算了，自己的數學還是得想辦法補救一下的，開學時買的那本練習已經在抽屜里放了兩個多月沒動過了。翻到上次寫的那一面，伍窈看見那上面空白的地方，自己曾經寫的那一行本來已經遺忘了的字。
「他的手真的好好看啊。」
呵，這個應該是當時寫張詮的吧。
結果又是百無聊賴的一個晚上啊。沒有任何沉下心來好好寫作業的念頭，哪怕寫了，不出五分鐘恐怕又會走神。
「真是墮落。」記得那天晚上張詮是這樣評價她的。學習和生活，都是。
不得不說，的確很墮落。
對於那個學習上挺拚命，跟哥們也混得如膠似漆，對待女朋友卻半點不認真，偶爾還幼稚得令人髮指的男生，說真的，那時候伍窈心裡對他的那份「好感」有很大保留。他甚至無所謂讓伍窈為了等他在七班教室外吹十幾分鐘冷風，哪怕連告訴伍窈自己打算留下自習而不能陪她一起走都懶得。要不是他同學告訴他有人在外面等著，伍窈真的覺得他會在裡面跟朋友聊到地老天荒。
「你怎麼不進來？」他看著伍窈，眼神有點複雜。
「我在等你。」伍窈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跟他交談了，心裡那點不是滋味醞釀了一會然後被理智壓了下去。她裝作一個犯錯的孩子——畢竟似乎沒有什麼必要對他生氣。
「下次要是不需要我等就提前告訴我嘛，我又不知道你會留下來寫作業啊。」
「那我，回去啦？」伍窈頓了頓，向他笑著，「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
唉，今天晚上怎麼還是這麼冷，凍得人發抖。
雖然坐在吳醒旁邊的時候還是會動不動就故意跟肖嫻提到張詮，但她自己心裡一直清楚得很，這段本來就是因為賭氣而開始，以轉瞬即逝的新鮮感維繫著的關係，長久不到哪裡去。更何況那時候對自己來說，就連跟他走在一起有時都會感到煎熬，也許他也有同樣的感受吧。於是伍窈也就漸漸失去了與他相處的熱情。
第十九天的晚自習結束，他沒有再讓她等太久，被朋友推出教室以後，對著她笑得像前段日子剛在一起時那樣，溫暖又燦爛，伍窈卻莫名從其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我有事跟你講。」
伍窈看見他出來的時候其實就略微感覺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不知怎的，每次類似的情況伍窈都可以提前感知到。雖說沒什麼用，但「第六感」這東西有時候的確挺玄乎。
「什麼？」她掩飾掉了眼神里那點無所謂。
「我不想談了。」他似乎有點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但並沒有吞吞吐吐，反正頭已經開了，木已成舟。
他剛欲再度開口，但是伍窈並不打算繼續下去，「噢。」她幾乎是完全下意識的以特別無所謂的語調作出了最簡短的答覆，又覺得似乎太過平淡。要是放在電影里估計不會這麼演吧。只好又盡量自然地看著學校的門口，學生們流水一般地離開。「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講吧。」
伍窈沒再看他，並且從那以後都沒有再看過他。一轉身伍窈就毫不猶豫地從衣兜里抽出手機，一氣呵成地把社交軟體的頭像換掉——他要求她找的那個情侶頭像。
現在想想，其實也並沒有賭氣之類的成分，只是不打算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雖然在他之前吳醒也跟她提過，但也只是因為班裡有同學對她說的所謂「沒換頭像不算情侶」之類無聊又幼稚的觀念。那天晚上吳醒送她回宿舍的時候她跟吳醒說起，吳醒順口問了她一句要不要換。她答說不想，覺得沒什麼意思，他沉默了幾秒，「的確，我也覺得挺沒意思的。」
嘖，怎麼又想到他了？
那天被張詮分手之後，伍窈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慢慢走到停車場。插上鑰匙。車昨晚剛充過電，伍窈尋思著今天晚上也不算冷，回暖的氣溫下騎車還是件挺舒服的事情。不管怎麼說，今天反正是不想這麼早回家的，倒不如四處晃晃，反正認得路。於是在出校門后第一個紅綠燈那裡，伍窈選擇了右拐，沿著學校又繞到初戀家的那片小區。然後是工業路，溫和的風一路吹著，自從劉琨那龜孫兒回福建之後，伍窈就沒來過這邊了。再往前騎，就到了第一次去劉琨家玩那回他讓她等著的地方——是個酒店。想起來，老媽那天看見他發的地址就死命攔著伍窈不讓她出門，伍窈不禁勾了勾嘴角，鬼知道這龜孫兒家住在酒店後邊嘛。
拐到國道上，再往前就是去姑媽家的路。伍窈掉了個頭往回騎。
經過人民醫院，對面就是之前的初中分部，才一年多沒來這邊，學校已經擴建，新的那兩棟教學樓是橘紅色的，雪白的窗戶框。
過了橋是劉銘家，有點擁擠的小區，零零碎碎的燈光從各家各戶的窗戶透出來，很溫暖。
已經到家附近了，但她根本沒過癮，又順著國道一路騎到三中。她初中時的所有朋友都在這邊，除了張慶是在二中以外。反正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待在一中。
其實再一次被分手伍窈連鬱悶都沒有，在他表示不想談了的那一刻，或者更早，伍窈就把對他的所有熱情都熄滅了。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想回家，她一直都很不喜歡回家。放空，到處亂逛，才能讓她感到不愉快的稍稍減弱。雖然完全不會難過，但她就是想要宣洩，宣洩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就連「宣洩」也只是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為了任性，為了自由。又或許就連任性和自由，也只不過是自己的人格在作戲。
記得那天晚上夜色蘊濃，沒什麼星星可看。
很安靜地上樓，開門，走進房間換鞋。老媽已經帶著佳佳睡了。鑰匙往書桌上隨意一丟。
她掏出手機，在外面兜了一個多小時啊。已經十一點多了，她覺得還是應該給他一個確切一點的答覆。
「我尊重你的選擇。」
「在你已經想清楚了的前提下。」為了避免藕斷絲連。
伍窈沒有多餘的心力陪他玩這一場鬧劇。
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回復了。
「你看我最近在幹什麼？」
嘖，我哪知道？不是你自己一直悶在教室里懶得搭理我嗎？伍窈有些莫名其妙。
「這就是我要分手的原因。」
「我關心不到你。」
伍窈依舊很平靜。她已經不打算繼續看他這些無聊的解釋了。
「好。」
「你早點休息。」
平靜得讓自己都感覺冷淡得過分。
「嗯。」
終於解脫了。
老媽和佳佳應該早就睡熟了，爺爺還在房間里看著電視，軍事新聞，聲音開得很大。
客廳里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吃的，伍窈盤腿靠在沙發上，邊刷著手機邊不停的吃東西。她一貫喜歡暴飲暴食——胃病發作的時候她會有一種自虐式的快感。
嘖，沒救了。
肖嫻突然往她面前遞了一張草稿紙，把她嚇了一跳。
「又發什麼呆啊？嚇成這樣？」肖嫻被她的樣子逗笑，筆指了指草稿紙上那行字。
「下課我要跟他去玩，不能陪你了噢」
無聊。
伍窈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個「已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