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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章碩

  章碩毫無疑問是本朝有史以來最慘的太子。

  他爹他爺爺當太子的時候,  有父皇保駕護航,處處安排周到。哪怕是那個福薄的伯父章昭,自打被選中起也得到了傾心的教導。他呢?可能天下最不想讓他當太子的人就是他親爹章嶟了。

  慘是真的慘!但是長久以來的生活逼迫著他養成了至少在表面上能裝溫和無害的技能。東宮裡,  他既沒有太子妃也沒有良娣、孺人這樣正式的妻妾,有兩個得幸的宮人他與她們也不是很親近。謝皇后倒是提過給他納妃,章嶟以「如今國家戰事吃緊」為由把婚事給他擱置了。

  弄得他現在屋裡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  更不敢跟誰說點心裡話了。他生母去世得早,  謝皇后是嫡母,  還是個後來的嫡母,  「母子」二人也沒那麼親近。別人就更不值得講什麼了。身邊的宦官在宮外王府的時候還有兩個貼心的,冊為太子之後搬進東宮就換了人,  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到底是不是吳淑妃派來害他的。

  整天是提心弔膽,就怕被人給坑了。

  在書房裡踱了一回步,他命人去請自己的老師。如果太子還能有什麼人可以信任的話,  自己的老師無疑是其中一個。

  太子的老師是政事堂向章嶟建議的,都是飽學大儒,  這一位王太傅家裡是世代教書的,  王太傅的父親也是個太傅,給太宗講過書,  接著又教了太宗的兒子們與一干宗室、勛貴子弟。王太傅算是子承父業了,大義上面都是可靠的。

  如今老王太傅已然過世,小王太傅倒是貞介耿直,  只可惜王家父子相傳的手藝里沒有幫太子爭權的技藝,老王太傅那會兒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聽章碩問他:「阿爹以四郎為副都留守,我當如何?」小王太傅也答不出來,小王太傅以自己作為一個爹的經驗來看,章嶟這偏心是明擺著的,  父要子亡,子能如何?

  小王太傅道:「請殿下修身養性,謹守孝道,公道自在人心,朝中多的是忠臣賢者。」

  章碩心道:我真是傻了,怎麼又問您這些問題了呢?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恭敬地把小王太傅給送走,想了一圈,揚聲道:「來人!更衣!備馬!我要出宮。」

  太子出宮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被管得很嚴,從宦官到屬官都在問他要幹嘛去。章碩道:「剛才小憩,夢到阿姨了,我要去她的墓上祭一祭。」他的生母早亡,卻沒有章嶟那樣的好運氣,章嶟的生母被追封為皇后,章碩的生母不過追封了個才人。當年死的時候埋得就不隆重,後來他做了太子才又重新修了修墳——也沒有遷到章嶟的陵區里。

  理由充份,章碩帶人出了宮,章嶟聽到之後也沒有過份追究,只挑釁了一句:「毛毛躁躁的,一個夢而已。以後這樣的事情不用告訴我了。」他正有事要忙呢。

  章碩出了宮,到親娘的墳上哭了一場,生母的模樣早就模糊在記里了,但總應該是一個溫柔慈愛的女子吧?哭完之後,章碩也不等著回宮,問:「附近可有什麼寺廟道觀?」哭完墳想上香,也是正常的。

  走了幾個廟,章碩都不滿意,直到逛遇到了一處冷清的庵堂,他才說:「這裡不錯,都是女尼,我要為阿姨在這裡供奉。」隨從們不覺有異,求神拜佛嘛,靠的是一個緣字。上前拍開了門,一個木木獃獃的灰衣小尼開了門:「做甚?」

  章碩道:「去說有客來了。」

  「我們這兒不待香客的,你怎麼知道這裡有這個廟的?」

  章碩道:「那就有趣了,我倒覺得這裡投緣了。」推門大步走了進去,小尼姑跟在他後面又跳又跑:「你不能……師傅?!」

  章碩抬眼望去,見一個清瘦的女子站在大殿前,一身緇衣,彷彿風大一點就能吹走一樣。他走上前去,仔細辨認了一下面目,雙膝點地:「阿娘,我是大郎啊!」

  紀英吃了一驚,將他扶起,仔細端祥了一下,問道:「你真是大郎?怎麼能到這裡來的呢?」

  章碩更咽道:「說來話長!」

  「進來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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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碩可算是見到親人了,兩人坐下,章碩便說:「我開府後曾想找您來的,一開始是年紀太小,使不上力,後來派了人去了以前您修行的廟裡,可自從淑妃被接回宮裡,那裡已經被拆了。後來有了點眉目,我又搬到宮裡去了,周圍人多,不方便,直到今日借口祭祀阿姨才尋了來。」

  紀英捻著念珠,道:「我都明白。」一個沒了親娘的皇子,上頭頂個寵妃,要他回護自己也是苛求。不想說自己的事,紀英說:「你如今如何?我聽說你冊了太子,天大的好事卻不能親自道賀……」

  不提還罷,一提,章碩就有無數的話要講:「我可太難了!嗚嗚……」

  「我還小的時候父親還是很慈愛的,溫和、講理、顧家,對我也十分關切,經常囑咐要好好教我讀書、給他開蒙,當時還是阿娘當家,您那麼的溫柔慈愛,視我如己出。父親做了太子之後,我一覺醒來阿娘就沒了,換了個謝氏太子妃做我的母親,她不像阿娘那樣體貼,只能說是個公正的人。」

  紀英抽出了帕子給他擦眼淚:「公正就很不錯啦。你覺得我當時好,是因為你現在苦,我並沒有比別人好什麼。」

  「您就是比別人好,我都看在眼裡呢!我苦是真的苦,全家都苦。到阿爹登基,全家都以為以後是繁花似錦,誰知道那才是一切變亂的開始!都是從吳氏入宮開始的!

  「那時節真是人心惶惶,太子妃擔心父親重施太宗故技,怕一朝由妻變妾。從那時候開始,全家人心裡就都不是味兒了,張氏阿姨都笑不出聲了,後來雖然皇后位子保住了,眼見的的寵愛是沒了,倒是一個在藩邸時就見過的吳宣日漸得勢。」

  紀英一聲嘆息:「他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只是情義不在我們身上罷了。」

  章碩哭得更慘了:「我們是親生兒子啊!」男女之情他不作評說,可是天倫呢?

  「從那時候開始,大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憋屈,我們弟兄三個小小年紀就被趕出宮廷……」

  紀英道:「這倒是為你好,你出了宮,就不在後宮爭鬥的手段底下啦。你們幾個小孩子,後宮嫡母寵妃拿你們做法,你們能躲得過嗎?」

  章碩臉上掛著淚,想了一下,道:「那倒是。可自從封王開府,身邊就是什麼人都有,說是我的屬官,我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人就升遷走了。他們當我不知道,我都看在眼裡呢,只有幾個護衛是一直都在的。」

  「那就好,安全。」

  章碩斷了一下接著就哭不出來了,自己擦了眼淚,說:「阿娘說是好事,太子之位得到的尤其艱難。謝皇后原本不想立太子,因為她想自己生一個。大臣們害怕吳氏,請求冊立,拖拖沓沓,阿爹總是不許。我當時害怕極了!出宮我還是個藩王,一旦議立我做太子,做上了還則罷了,做不了,我就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阿爹寵愛吳氏,等著她的兒子呢!我本是駑鈍之人,只恨自己不夠愚蠢,如果再蠢一些、看不出來就好了!偏要我看出來了,卻又無能為力,只能閉目等死。」

  紀英又是一聲輕嘆:「都過去了。」

  章碩道:「沒有呢。直到阿爹要用兵北方,公孫丞相出兵前上書,阿爹才立我為太子。」

  「她出手一向很准。」紀英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章碩道:「可吳氏做了淑妃,她生了一雙兒女。」

  「嘎吱」一聲,紀英將手裡的念珠攥得緊緊的:「哦。」

  章碩道:「公孫以前經營副都雍邑,如今凱旋而歸,卸了副都留守,阿爹讓四郎——就是淑妃的兒子,領了留守之職。他、他、他才多大呀?我以後,可怎麼辦呢?」章碩把手帕折好,塞進袖子里,不好意思地說:「我來尋阿娘不能為阿娘解憂,倒說了許多煩心話。我……」

  紀英笑笑:「沒什麼,我也好久沒聽人說話了。」

  章碩起身道:「我不是故意的,宮裡實在沒有能說話的人了,就想出來試一試,能找到您最好,找不到我也沒別的法子了。」說完,又從身上摘下一隻錦袋,沉甸甸的一隻遞給紀英,「我現在也沒有什麼能夠幫到阿娘的,這個阿娘收下。我知道他們給的份例都是什麼成色。」

  一狠心,扭頭就走。

  紀英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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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碩急切地求見章嶟,他的腦子裡繞的都是紀英對他說的那些話。但讓他如此急切的原因卻不是因為這些話,而是回到東宮之後被問:「又去了哪裡?」來傳話的是章嶟身邊的宦官,這讓章碩意識到自己的行蹤可能是瞞不住了。

  他急忙去求見章嶟,心道:但願沒有去淑妃宮裡。

  章碩的運氣不錯,自從公孫佳凱旋歸來,章嶟就處在一種興奮的情緒里,很晚了,他還在對著輿圖比比劃划,構思著一個偉大帝國的藍圖。

  聽說章碩求見,章嶟詫異地道:「他回來了?有什麼急事?」因為章碩今天的行為有點反常,章嶟決定見一見這個兒子。

  章碩進門之後當地一跪,把章嶟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章碩眼睛還是紅腫的:「阿爹,今天我拜祭完阿姨,想要再尋個廟為他祈福,不經意間遇到了阿娘。」

  「皇后?她怎麼了?」

  「不是皇後娘娘,是……紀氏。」

  章嶟一時悵然:「是她啊——」

  章碩趁機說紀英如今如何凄涼,讓他想起了童年的時光,紀英當年如何寬容大度、溫柔可親。紀家犯了法,但是紀英是出嫁女,本不該連坐的,她當年處事是何等的柔和,請章嶟看在當年她操持家務、撫育兒女的份上,給她好一些的生活。他請求把自己的潛邸改成個報恩寺,用來供奉自己的生母,同時讓紀英住在那裡。

  章嶟也想起來紀英了,他這些年與謝皇后兩人過得不冷不熱的,不由想:要是紀英主持可比謝氏要……

  打住!章嶟的臉耷拉了下來,冷冷地說:「你要記得,紀氏謀亂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她若無罪,你就要追奉太妃、紀炳輝一家做外家了!以後人人學他們的樣子,你在這宮裡還想睡一個安穩覺嗎?」

  章碩訥訥地不敢介面。

  看著這個兒子,想起年輕的時候,章嶟的口氣也軟了:「難得你有心。派人去看看她,給她送些東西吧。其餘不要管。你呀!做太子差了點兒!」

  嚇得章碩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起來吧,」章嶟踱到他的面前,說,「結交那麼多的賢人君子,怎麼不見長見識呢?你的師傅現在是誰?東宮都有什麼人?」

  章碩報了幾個名字,章嶟罵道:「都是些什麼玩藝兒?我怎麼不記得有這些『好人』?丟人!」

  他卻是忘了,他當初就沒有特意為章碩選特別好的人物,政事堂要選些名望極高的人還被章嶟給賭氣攔了一攔,「都給了他,你們讓我用什麼人?」橫空一刀,把人切走了說要自己用、也只給了些高高的閑職,剩些二流人物留給了東宮。此時章嶟意氣風發,自然是看不上這些人了。

  章嶟對章碩道:「他們給你什麼人你就接什麼人了嗎?什麼亂七八糟的都要?明天讓政事堂重新為東宮篩選官員,你跟著看一看。」

  章碩道:「先前就是他們選的,如今公孫丞相又告假了,還是這些人選,選的恐怕也還是一樣的。」

  章嶟仰著臉想了一下,道:「她會選人。我寫個條子,你去見她。」

  章碩長長出了一口氣,心裡懊悔自己的莽撞,差點就要把紀英給填在裡面了。幸虧紀英有經驗,拉住了他囑咐了一些事情。

  告退出來,章碩內心壓抑興不住一絲興奮——終於有點起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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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碩得了章嶟的條子不敢耽擱,第二天就跑到了公孫府。

  公孫佳回來之後,不是告病就是告假,在朝上出現的頻率與所有閑散的、只配參加大朝會當壁花的紈絝們幾乎一模一樣。她回來之後先病了,等病好了,上了兩□□把將士的功過賞罰給敲定了,又告假,要去祭公孫昂。

  親自跑到了郊外陪陵,先祭親爹再祭外祖父,告訴他們自己重新把家業攥回來了。回來又因為大冬天的跑到郊外去太冷,她又病了。再上不兩□□,又隨便找了個回來之後一直在忙正事,還沒來得及串門的借口告假。章嶟沒拗過她,只得同意了。

  她於是先在自己家裡開宴,宴請各請親朋好友,連著幾天與前線回來的部將把酒言歡,兼與京城紈絝們行樂。接著是去外婆家,到大長公主跟前盡孝。過兩天還到了趙家,與趙司翰全家賞花喝酒,再宴請好友容逸夫婦。

  如是數日,被章嶟催著又上了兩□□,她又病了。

  現在正在家裡養病呢。

  全天下都知道,公孫佳這病是不分時刻的,得空就得病一病,回回病得像是要完蛋,過一陣兒又活過來了。多少人背地裡恨得咬牙切齒,就想她完球了眼不見心不煩,她偏偏不肯死。

  章碩猶豫了一下,想起紀英說的:「只要你不惹她,她就是最和善的人。她看起來不冷不熱,卻是最重人情,你阿翁、太公對她有恩,她是不會坐視你們章家出事的。」沒再糾結,徑直到了公孫府。

  公孫佳這回病得不重,屬於一旦有什麼緊急軍情馬上就會跳起來的那種。但是沒有那樣的事情,她就心安理得地歇著了,順手準備一下女兒在京城的學習情況。京師環境不比雍邑,在雍邑,她的話就是一切,京城可不行。還有學堂,公孫佳指著相府里一處屋子,掛了個「芝室」的匾,開始讓人收拾當新學堂了。

  妹妹最近就由單宇帶著,略讀一點書,不致荒廢學業。馬上過年了,等過了正月就給她塞進去上學!正好這段時間也可以繼續特色一些同學。

  章碩到的時候,公孫佳正在與鍾秀娥一道烤火說話,鍾秀娥說:「你阿姨還說要接妹妹去玩呢,你總不讓。她雖然愛玩,從來不拿你們開玩笑的,安全。」

  公孫佳道:「不是怕那個,過節的時候進宮領宴,她的禮數不能差了。阿宇心眼活絡,也在內宮行走過,安全」

  「哦哦,那倒是了。」

  門上報太子輕車簡從地來了,公孫佳與鍾秀娥對望一眼,鍾秀娥有些歡喜又有些疑惑:「他來幹嘛?」

  「見了就知道了,您見他不?」

  鍾秀娥道:「行。我也很少見到他呢。」

  章碩被正式迎到大廳,公孫佳披一件大氅,莊重地迎了出來。章碩極少見到這位傳說中非常厲害的丞相,關於她的奇怪傳言多不勝數,但是真正見到她的人就會詫異於她與各種傳聞完全不符的外貌。

  她看起來當然不是個少女,卻能讓人忘記她的真實年齡是與章嶟同歲,算來好有四十上下了。章嶟已生出白髮,鬍鬚也雜了銀絲。公孫佳看起來卻十分的年輕,她體態輕盈,一頭烏髮,皮膚極白,她的五官搭配得很妙,一雙眼睛尤其吸引人。弱不勝衣,很符合「病弱」的形容,看一眼就要摒住呼吸,怕嚇著了她,很想伸出雙手小心地捧著她,又怕不小心把她纖細的腰肢給折斷了。

  當面看到她,什麼「南征北戰」、什麼「當街殺人」、什麼「滅人滿門」、什麼「機變百出」之類的詞都沾不到她身上。她就這麼亭亭地立著,讓人感覺到歲月靜好。她一舉一動都很從容,彷彿天下沒有任何值得焦急的事情。

  正正經經地拜太子,章碩忙扶著她的胳膊架住了:「不敢!」手臂在他的手裡,份量很輕,她整個人都像根羽毛一樣。

  公孫佳慢慢後退一步,仍然拜了一拜,請他上座。章碩渾身不自在,覺得這樣十分疏遠,這可不是他要的。

  他懇切地說:「是奉陛下之命,有事請丞相費心。」

  公孫佳又很穆肅地站起來,認真地聽著。

  章碩無法,只得拿出那張章嶟寫的條子,公孫佳這裡一個女官過來雙手接了,遞給公孫佳。章碩也不肯再坐,他真的摒住了呼吸,怕把公孫佳給驚著了。章碩從小到大也沒跟公孫佳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過,小時候不必說,長大了更是跟公孫佳沒有交集,朝上見過,話都沒搭過幾句,只能祈禱紀英的認識是對的。

  公孫佳看了章嶟寫的條子,慢慢地收了,說:「上覆陛下,臣領旨。」

  章碩道:「不知何時能有結果?啊,不急不急,您先休養好。」看著這樣子就不敢催了。

  公孫佳輕笑一聲:「無妨,急也急不來,快過年了。」

  「哎,」章碩回過神來,說,「丞相素來可靠,阿翁當年都誇的。」

  公孫佳笑笑,章碩不由自主地跟著傻笑了一下,又收斂了,公孫佳道:「先帝離開很久了,人們提到他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殿下還記得他,這很好。殿下近來如何?」

  章碩道:「還好,還好。」

  「好?」公孫佳打量著他,「看來殿下不必臣擔心了。」

  鍾秀娥嗓子里發出了一點像是咳嗽的聲音,公孫佳笑著回頭說:「您幹嘛呢?」鍾秀娥轉過身去,又故意多咳嗽了兩下,示意自己就是單純的咳嗽。

  章碩道:「確實還好,太子要是不好,旁人又該怎麼說呢?」鍾秀娥也不咳嗽了,道:「那是,日子都是這麼熬過來的。」

  不知為何,章碩覺得鍾秀娥更加可親一些,道:「是。」

  公孫佳笑道:「你們倆又不熟,瞎聊什麼呀?」她與母親說話的時候就沒有那股疏離勁兒了,章碩又覺得她更令人想親近了。

  鍾秀娥道:「哎喲,聊聊不就熟了嗎?」

  公孫佳道:「那你們要聊什麼呀?」鍾秀娥道:「你們正事不是說完了嗎?聊聊家常有什麼不好?」公孫佳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不喜歡與長輩婦人聊家常,人的脾性就是這樣。想聊呀,不如以後與太子妃聊。」

  鍾秀娥驚訝地看著章碩:「太子要娶親了?」

  章碩也很震驚:「什麼?難道阿爹打算給我娶妻了?」

  公孫佳道:「還沒有,不過總該有個人提醒他一下。我正好是最閑的人,有功夫。」

  章碩十分驚喜,鍾秀娥喜歡聽這樣的消息,笑道:「那敢情好,有了老丈人,會幫你的!丈母娘也會疼女婿的!跟媳婦的娘家處好些,也就有依靠了。」

  「我姓章,」章碩輕聲說,「嗯,得記著自己是哪家人。」

  「二十三娘還好嗎?」

  章碩沒聽懂,鍾秀娥顧不上咂摸章碩剛才那句話,對他說:「就是紀家那個丫頭。」

  章碩想起來紀、鐘的夙怨,支吾道:「呃……」

  「看來是見過了,她還跟你說了不少的話,」公孫佳輕聲說,「『你到底姓什麼』,這話原是我問二十一娘夫婦的。」

  章碩這回聽明白了,連著呼吸了幾下,驚訝地說:「您……」

  「我們一般大呢,你覺得我們沒見過?」公孫佳道,「來人,去找紀英,給她挪個地方,別叫她被人遷怒了。」

  章碩目瞪口呆:「什麼?」

  公孫佳道:「她原來住的那個廟沒有了,你不知道嗎?我看你護不住她。」

  「淑妃……」章碩喃喃地說,又有點警覺地四下張望,發現大廳里人人鎮定,想必不用擔心有人會告密。他有許多問題想問公孫佳,但是對上公孫佳那張恬靜的臉,又什麼都問不出來。問什麼都像是在逼她似的,她已經夠好心了,自己不該再逼迫一個善良的人付出更多。

  公孫佳沒再對章碩多說什麼,這麼個太子,頭一回見面不需要說太多。送他一個娶親大禮,足夠了。太子娶妻,早早有了家室、有了兒子,東宮也就能穩一穩了。鍾秀娥那話,話糙理不糙,太子妃的娘家也確實會維護著太子。

  章碩也感受到了「找對人」的好處,雖說屬官沒有馬上配齊,公孫佳卻給章嶟上了一表,認為太子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如今戰事平息,該考慮這件事了。有她出頭說這個事兒,朝臣們大多一擁而上地附議。

  章嶟萬沒想到,他盼著公孫佳上朝來說一些「改制」的事情,公孫佳給他當面來了這麼一拳!群臣的意見又是不能夠完全無視的,連蘇銘、陸震都附議了,章嶟示意公孫佳留下來,他要與她好好地聊一聊——你這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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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既要辦一件事,從來沒有不想好了的。她在鍾源憂慮的目光中留了下來,扶著手杖,跟在章嶟身後慢慢轉到了後殿。

  章嶟開口的口氣有點沖,說的內容倒還算禮貌:「你在想什麼呢?你休假我也允了,銷了假回來就干這些事嗎?咱們現在不該想一想繼續完成先帝的遺志嗎?」

  公孫佳慢慢地說:「還不是為您著想?前天我在外婆家玩,聽舅母們說秦王妃要生了。明年這個時候,孩子聰明點兒能叫您翁翁了。宋王妃也在物色兒媳婦。先帝應該會想要曾孫,您不來,別人來。」

  現在的秦王是章昭的兒子,皇太后就這一個孫子,一向看得緊。早早就給他訂了親、娶了妻,必要開枝散葉才能放心。

  公孫佳就差直接問章嶟:你想自己家啥都沒有,別人家子孫滿堂?

  章嶟沉重地點了點頭,問道:「太子妃要個穩重的人,何人適合呢?」

  公孫佳道:「您慢慢想。阿娘對我說過,不做中不做保不保媒人三代好。」

  作者有話要說:  額,叨叨兩句,關於上一章的留言。

  河蟹斷了我開車的路。現在又要年齡分類了,我估摸著分完可能還不如不分。隨便過把癮。以後估計也沒機會了。

  然後吳宣搶人孩子這事兒,除了皇帝,沒人說她對,我記得我沒寫有人說對的哈。

  正打著仗呢,皇帝還是個黑哨,實在是沒工夫去批判這個行為,屬於「煩了,毀滅吧,有那功夫也是把太子先堆出來」。

  公孫佳雖然是個女的,但是職業是大臣,看一哈她出手,把吳選削成白板,請立太子,給太子娶媳婦兒,直接從根兒上解決(當然我們知道總根子是皇帝,這不是不能隨便殺皇帝么?)

  真動手了就不嗶嗶了,直接磨刀的哈,不然不符合人設了。她啥時不是「嘴上誇著、手上殺著」了?把人全家都悶了,還誇紀宸是有本事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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