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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配額

  整個京城無論士庶都在等著公孫佳回來之後出個什麼大招好看熱鬧,  第二天一大早,有好些人都積極早起等著看公孫佳上朝之後有什麼作為。

  這一天不是大朝,是只有皇帝與較高級別的官員參加的小朝,  致使許多無法參加的人從天不亮開始就心神不寧,眼巴巴地等著消息。無論是什麼立場、什麼出身、官至幾品,  這個消息對他們的未來的影響都會是巨大的,  是會影響到他們的仕途乃至兒孫人生的難易程度的。

  小朝會很和平,不明就裡的人等著公孫佳發難,知道內情的如江平章更是心態平和,不咸不淡地開完了小朝會,章熙甚至沒有留人再議事就去給皇太后問安去了。公孫佳回到政事堂也沒有干預別人手上的事情,只督促把昨天擬好的那兩份文書發出去。兩份文書的內容章熙已經看過了,他對公孫佳這樣的處置方法比較滿意,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等著看熱鬧的人沒有等到任何的爭執,一切都安靜的進行。有好事者將目光放到了周廷身上,周廷內心彷徨,  面上還要裝作無事發生。他們就好心地給他講公孫佳的「豐功偉績」、過往故事,  事迹才講到一半,兩份公文就發抄了,大家急切地去看。

  兩份公文都是明發的,京城的官員們在當天就陸續知情了,  京外還要再稍晚一些,  全看驛馬的速度。在宮中的部分官員是最早一批知道消息的,  看完了這兩道令之後,  有腦子的已經隱約覺得風向要變,默默地思忖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了。還有一些人閑得無聊,抄起手來專等看周廷的笑話。

  周廷臉色慘白,  深一腳淺一腳地避開眾人,往吏部告假,打算回家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在霍雲蔚手下做事,須得先見霍雲蔚,霍雲蔚道:「回去仔細想想也好!」他心裡也是惱的,如果周廷痛痛快快把張元打發走,給大長公主做足臉這事就過去,周廷偏偏梗著脖子不肯低頭,現在弄得他也夾在中間沒面子。

  不能只管一個周廷了,得把其他人也扶一扶,單指望一個人果然是容易出事的。霍雲蔚下了決心,在心裡盤算著可用的名單。

  還有一些人,比如樂陵侯,看過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找公孫佳。待遍尋不著的時候才發現,公孫佳請了假,她告病了!不少人心中沒底,恨不能有個人來解釋一下。

  公孫府上收到許多問安的帖子,暫時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見到她。他們中的大部分在門上就被攔了下來。

  不過有些人是註定不可能被攔住的,比如靖安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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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長公主知道外孫女要回來,在家裡準備了好幾天,打算公孫佳抵京之後好好招待她。鍾泰的事兒,大長公主反而不擔心公孫佳的立場,公孫佳從來沒讓她失望過。公孫佳回來的當晚沒有過府,大長公主也不急,孩子長途跋涉是得先休息。

  哪知第二天這天就變了!孩子病了!

  大長公主急急殺到公孫府,身後一堆兒媳婦、孫媳婦、閑得沒事兒的兒孫,唯恐她老人家給驚著、累著了。老太太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可經不起折騰了。她們也關心公孫佳,聽說她告病,又擔心公孫佳的安危,乎啦啦都跟著到了。只略遲片刻,鍾秀娥的馬車也一路狂奔而來。

  大長公主殺到的時候,公孫佳剛吃了葯睡了。元錚道:「御醫說是旅途勞累又中了暑,已經吃了葯,將養些時日就會康復。外婆請到外間歇息,那兒冰盆多一些。」

  公孫佳這身體太冷了不行、太熱了也不行,夏天房裡冰放多了還是不行,屋裡擠了這些人一下子就熱了起來,元錚將大長公主勸到了外間。

  鍾泰賦閑在家,很是懊悔地道:「都怪我,這麼熱的天不該將她催了來的!」

  元錚客氣地道:「是她自己願意回來的,舅舅不要自責,這裡面還有些別的事兒。」

  大長公主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元錚問道:「舅舅的事兒,她已經處置完了。昨天回來就面聖,與霍相公也談過了,今天發的兩道文書就是了。周廷要是聰明就該老實了,南方士人也會遵守規矩,整個朝廷同心協力……」

  「什麼文書?」大長公主問。

  「呃,您不知道今天發了兩道文書嗎?」

  大長公主等人顯然是不知道的,誰也沒想到公孫佳下手這麼快,連鍾源都是今天早朝才知道的。大長公主更是只派了人聽公孫佳的信兒,只知道公孫佳請了病假,邸報之類的大長公主現在也不關心。

  元錚給她簡單提了兩道公文:「張元再難翻身了,他的家族子弟也會受到牽連,風評都不會好。他又是周廷的外甥,這兩家,嘿。再讓當地進貢士上京,陛下正在選拔南方士子,必有幾個能夠得到錄用,屆時他們的家族在郡縣之中也會漸漸有勢力,周、張兩家……」

  常安長公主道:「這是要斷了他們的根啊。幹得好!」

  大長公主很欣慰:「我的藥王啊,長大啦!大娘。」

  常安長公主欠身:「阿娘。」

  大長公主直指鍾泰:「我在這兒陪藥王,這個小畜牲你來收拾他!帶他回家,打他二十大板,用力打!當我家裡沒家法了嗎?!都怪他!」

  嫂子們和老婆一齊嘲笑鍾泰:「這下該老實了吧?」

  鍾泰自知理虧,對元錚道:「等藥王好了我再來,你小子,好好侍奉她!我先走了!」風一樣地跑了。他跑出院子大長公主才醒過來神來:「他這是逃了啊?!大娘,點起兵馬,抓他!」

  常安長公主帶著人走到門口,鍾泰已經不見人影了,常安長公主眉毛一挑:「懸賞,有知道他在哪兒的,賞一百貫!窩藏他的,把名字給我記下來!一同綁了來!」

  端的是毫不含糊。她不但是鍾泰的嫂子,還是鍾泰的表姐,整治鍾泰很有一套。

  侍女們領命,有傳令的,又扶她上車回府的,常安公主踩在踏腳上,見遠遠地又來了一輛車。她微皺了一下眉頭,重新落到地上——來的人是章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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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廷雖然是章嶟的岳父,章嶟平素待他也頗倚重,不過在章嶟的心裡周廷的份量顯然沒有公孫佳重。散朝之後,章熙聽說公孫佳告病就命章嶟探望,章嶟毫不遲疑地就來了,他甚至沒有回東宮知會周孺人一聲。

  章嶟十分有禮地問候了姑母,常安長公主道:「她吃了葯,還沒醒,府里長輩們都在。」

  章嶟道:「病得很重么?」

  「那倒沒有,累著了。五郎進去吧。」

  「姑母這是有事嗎?」

  「嗯,」常安長公主沒多說,「阿娘有事吩咐我去做。」

  章嶟目送常安長公主離去後轉身進了公孫府,公孫佳還沒醒。大長公主對元錚道:「咱們去迎一迎她,我們都是客,你走前頭,一會兒你招待他。」

  章嶟在前廳就被截住沒能進到後院,他很擔心公孫佳病重,如果公孫佳不能視事,將會有一場大-麻煩。賀州派肯定會因此生事,如果遷怒周廷,估計周廷也頂不住。就在剛才,章熙對他說過,是時候讓南方士人也感受一下朝廷的章法了。

  章熙告訴他,不能讓一派的臣子凌駕於其他人之上,不能讓朝廷上只有一種聲音。現在南方士子的勢力雖然還是比不過賀州老鄉與京派,但是一口氣讓他壯大容易慣壞他們。「慈母多敗兒,」章熙很感慨地說,「要經過磨鍊。輕易得到的往往不會珍惜。」

  章熙還告訴他,既然是探病就要有個探病的樣子,關心病情,不要上來就迫不及待討論什麼政事,有點君臣之義才可以更好的相處。

  章嶟牢記這份教誨,只問健康。又問候大長公主的情況,還詢問了元錚,是個很正常的太子的樣子。沒見到公孫佳也不惱,等了好一陣兒,公孫佳終於醒了,披了件紗袍就來見章嶟。

  大長公主比章嶟動得還早,站起來就撲過去:「我的心肝兒啊!」

  公孫佳道:「哎~我好好的呢。」然後才是與章嶟見禮,說:「殿下恕罪。」

  章嶟極大度地問候了她的病情,讓她一定要保重身體,絕口不提朝上的事情。公孫佳心道,你背後有高人吶。她也裝成不知道,與章嶟只說家常,還給章嶟道喜,因為周孺人才給章嶟生了一個兒子,這是章嶟的第三子了,非常難得的,章嶟有三子二女,兒子都活下來了,女兒比較不幸地夭折了一個。

  從孩子就說到了孩子的生母,大長公主問道:「良娣還慪著氣嗎?」張良娣只養活了一個女兒,她氣性又大,章嶟的後院也不大安生。章嶟欠欠身:「還好,壓得住。」公孫佳道:「殿下對自己的子女,還是多留意一些的好。」

  章嶟道:「是啊……」

  接著就沒話說了,湖陽長公主打了個哈欠,章嶟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說:「時候不早了,宮裡該下鑰了。」

  公孫佳將他送走,又勸大長公主回府休息,大長公主將她上下左右好一通打量,才說:「你好好休養。以後有這樣的事兒啊,別這麼急!這麼些個大活人兒呢,沒道理單指著你一個人使喚。你好好的,才是最要緊的。」

  又把鍾秀娥留在府里:「今天女婿當值不是?你就在這裡了,別回去了。」

  鍾秀娥道:「娘放心,我肯定看好她。」

  公孫佳哭笑不得:「怎麼跟看賊似的?」

  鍾秀娥道:「賊哪有你跑得快?!哎喲,我還沒醒過神兒來,你就杵到眼眉前了!」嘟嘟囔囔地埋怨著,一面將大長公主等送出門去。大長公主鄭重地說:「放心!」

  鍾秀娥道:「放心什麼?」

  大長公主拍拍她的肩膀,上車走了。

  當天晚上吃過了飯,鍾秀娥才說:「蹓躂蹓躂,消消食兒就睡了吧,你覺輕,難得京城這麼安寧。」京城未必就是真安寧了,至少現在沒人敢來打擾公孫佳。

  小秋輕快地過來道:「夫人,君侯恐怕還歇不得,京城還有一點熱鬧。」

  鍾秀娥驚訝了:「誰呀?這時候鬧起來,不要命了?」

  公孫佳也問:「誰按捺不住了么?」

  小秋道:「是大長公主那裡,平嘉駙馬白天從咱們家跑了躲到了新陽侯那裡,剛被捉到了,連朋友一塊兒被拿了。府里正在動家法,新陽侯觀刑。」

  新陽侯是皇太后的兄弟,鍾泰也算是皇太后的女婿,他覺得他嫂子總不能查到太后的兄弟家裡去吧?哪知對大嫂的了解還是太膚淺了,這位大嫂就不是一般人兒,重賞之下得到他的行蹤,連他帶新陽侯一起「請」到了鍾府。一路惹了許多圍觀。

  拖到家,府門大開,大長公主正堂坐著,就在庭院里,把鍾泰扳倒認真打了二十大板,幾房兒孫都被叫了來看。新陽侯還想說情,被大長公主陰著臉看一眼之後就蔫兒了。

  這下京城可真熱鬧了!

  鍾秀娥驚道:「哎喲,這可怎麼好?你外婆從來沒打過你小舅舅的。那個混球,從小就混賬,破事幹了多少都沒挨過打呢!咱們去勸勸?」

  公孫佳與元錚相視一笑,公孫佳道:「不礙的,這一頓打完了,小舅舅才是真的安全了。誰要再拿他說事兒,又或者擠兌他,陛下必得把那沒眼色的填到井裡去。外婆到底是外婆!」

  鍾秀娥道:「新陽侯那樣,沒事兒吧?」

  公孫佳道:「不礙的。您要不放心,就去後頭庫里準備一份給他的禮物,明天讓人給送到新陽侯府上。就說,小舅舅要挨打的時候跑到他的府上,可見是很信任他的,請他以後多多看顧小舅舅。小舅舅是他的外甥女婿,都是自家人。千萬拜託。」

  鍾秀娥道:「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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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安心在家歇了六天,身體漸好,六天之後是大朝會,公孫佳跑去銷假上朝,沒事人一樣又回到了政事堂,且不提回雍邑的事情。

  第二天,章熙將她單獨留了下來,公孫佳猜測或許是為了官員任命等事。不想章熙一開口卻是問:「你在雍邑的學校,辦得不錯。」

  公孫佳怔了一下,才說:「臣不大懂,容泓他們很用心。」

  章熙道:「不是說這個。你是怎麼選拔學生的?」

  雍邑的許多人是新近移民過去的,重訂戶籍之類是應有之義,原本是不是某地旺族就比較難考評了,所有人的新戶籍都是寫的雍邑。

  移民就打破了「舉薦」,因為誰都不是地頭蛇也沒個當地豪強做保,公孫佳就採用了考試選拔。

  但是人有從不同地方來的,不同地方的風氣不一樣,有的地方民風淳樸,有的地方就耕讀傳家,雍邑下轄的各縣,以及周圍的郡縣情況不同。考試很容易出現某縣的學子成績極佳,有的縣就剃光頭的情況。

  公孫佳道:「給他們定額,各縣要有若干人……」

  章熙道:「說詳細些,怎麼分,怎麼配?」

  公孫佳眼睛一亮:「陛下是想?」

  章熙也不避諱,說:「總是讓他們纏來纏去,既傷和氣,又誤正事,黨爭內耗,紛擾不斷,如何能開創盛世呢?那就給他們定個數目!各郡縣出身的官員,都出多少。你仔細說說。」

  公孫佳道:「臣的做法,不給他們定死了,每縣必出多少人,那樣沒意思,如果一個縣裡全是廢物,從廢物堆里挑一個廢物出來,也沒意思。譬如收一百人,五個縣,每個縣我在心裡給他保底十到十五人,縣裡前十或者是前十五都能入學。這樣餘下二十五到五十人的名額,就按著成績錄。兼顧公平。」

  章熙道:「很不錯了,還不夠好。你這五個縣,人口都一樣?人口不一樣,人數怎麼就能一樣呢?你再這麼下去,會有人專往那容易的郡縣去,就圖這個名額的。」

  公孫佳眨眨眼:「這個我還沒想到,今天學到了。」

  章熙道:「不過比你多吃幾年米,見得多了罷了。召霍雲蔚,把太子也叫來,議一議、拿個章程出來。」

  公孫佳大驚,道:「要頒行天下?那他們會炸掉的!」京派、賀州老鄉,那是明擺著告訴他們,有人要照著這個數從你嘴裡奪食。公孫佳吸了口涼氣。這就不是黨爭的問題了!它可能比黨爭還要嚴重一些!簡直可以稱為一場小型的「變法」。

  章熙白了她一眼,道:「要頒行天下難道我會不叫上整個政事堂?就你們幾個,讓太子心裡有個底!到差不多了的時候,再詔告天下。」

  公孫佳放下心來,笑道:「陛下英明!」

  「嗯,心裡沒罵我老糊塗了,放縱周廷,我就謝天謝地啦!」

  公孫佳笑眯眯地說:「誰冒犯陛下,我為您除了他。」

  章熙點點她的額角:「機靈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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