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阿姐
公孫佳心情好極了, 賀州傻貨紈絝她見得太多了,余盛不闖禍就已經算是合格,再能認真做點事, 就是意外之喜了。有沒有給她掙面子,她反而不太在意。不過看趙錦母子三人的樣子, 公孫佳還是很高興的。
論賣相, 八個余盛捆一塊兒都不如一個蘇遜長得好,但是要拿八個蘇遜跟余盛來換,公孫佳也不想換。蘇遜的實用性委實不高,還有點扭扭捏捏的,看著也不是個能壞事的樣子,可是離公孫佳想要的樣子還差得有點遠。趙錦說要帶著兒子教一教,真是知子莫若母。
人呢,看到自己家的孩子比別人家的強,對別人家的孩子就會愈發的寬容。公孫佳抑制住了自己常給下屬說教的習慣沒有對蘇遜說什麼,反而問余盛育嬰堂的細節。
余盛有點小激動, 說得很瑣碎:「從選址就得開始講究, 在城根兒邊兒上建個院子,不能太熱鬧,太熱鬧的地方吧人多眼雜的,不好, 得方便他們半夜三更悄悄把孩子往門外一放就走。得弄個房子教她們點手藝, 甭管繡花還是做飯, 學一點以後也好安身立命。識字現在是辦不到的, 識字的人不夠用。吃的穿的都給定額,一定要把賬查好!這些都是孤兒,受了虧也沒人給他們做主, 那可就完了……」
公孫佳也都含笑聽著了,等余盛說完了,才笑道:「你干這個事兒碰了不少釘子吧?」
「咦?您知道啦?肯定是老李,他老說我瞎操心,他才愛瞎說呢。」
公孫佳覺得他更憨了:「這還用人告訴我?聽聽你的話就知道啦,說得這麼瑣碎,每一條倒也不是無的放矢,一準兒吃地不少虧。都誰給你下絆兒了?」
余盛連連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我都扛過來啦!」
公孫佳看他這個憨樣,忍不住伸出手來掐住他的臉頰用力捏了捏:「獃子!不管你了!餓了,回去吧。」
聽說要吃飯了,余盛又樂了起來:「好!太婆的飯,好吃!」
公孫佳很奇怪問道:「你在縣裡沒吃飽?我給你廚子了吧?」要說在縣裡過得緊巴了些,他在京城的時候也是自己養了好些年的,犯得著聽到吃的就開心的嗎?
余盛道:「給了呀,老胡做的飯也不錯,不過不是家的味道。」
趙錦幽幽地嘆了口氣:「這話說得透徹呀。」余盛又笑了。
公孫佳道:「別誇他,一誇他就要現原形了。天氣有點熱了,咱們回去吧。育嬰堂的事兒,文華先上上心?」現在讓趙錦就接手政務她也可能幹不太順,不過管個育嬰堂倒是很好的切入點。
地皮、人手、分撥錢糧、怎麼協調各種關係,也都是庶務的一部分,把育嬰堂導上正軌了,趙錦多少也能適應一些外朝與內廷的不同了。趙錦卻很珍重地接過了這個任務:「遵令。」蘇謙與蘇遜都為母親高興,他們也認為這個活計確實更適合年長女性來做,也是件善事,會被非議的可能性小,做好了也是功德一件。
余盛依舊還在狀況外,趙錦是相府的屬官,公孫佳讓她辦一件事,這不挺正常的么?他在一邊又轉起了旁的心思——小姨媽想到普遍考試選材的哎!
說到這個考試,余盛就有得說道了,雖然課本上寫了古代科舉的種種弊端,不過在「古代」生活得久了,他也知道了,對現在這個情況來說這種考試它就是進步的。
好,明白了,既然是進步的我就要幫個忙!雖然「歷史上」小姨媽肯定會推進這項制度,但是余盛就是忍不住想在這個事上推一把。
現在縣、府各級都有學校不假,不過這個學校跟做官沒有特別直接的聯繫。你能上學,只能說明你家裡條件還不錯,基本上吧,是按照你家族的條件決定學校的質量的。
一流勛貴、門閥子弟可以入國子學,府里的豪強,子弟進府學,縣裡的大戶,學弟進縣學。哪怕是說的「家境貧寒」之士,至少這家裡得有辦法供一個人脫產讀書,還付得起筆墨紙硯和學費以及比較體面一點的行頭。
余盛希望的是,能夠讓小姨媽早點給一些有天賦、肯學習的窮人家的孩子一點補貼。他個學渣,也不記得補貼這個制度是什麼時候有的了,不過能早一點就早一點嘛,也許一個人的命運就能改變了呢!
余盛在心底握拳,小碎步跑上前想扶著小姨媽上車,不想半空中伸出一隻手來。余盛抬頭一看,頓時慫了,慫慫地笑了:「小姨父,你好呀。」
元錚居然繃住了沒想打他,說:「嗯,我很好。」
余盛乖乖地跟在他們後面,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車,在車裡找了個角落縮了進去。公孫佳被氣笑了:「你那是什麼樣子?坐正了,等會兒你娘來了,看到你這樣兒還以為我把你怎麼著了呢。」
「我娘?」余盛眼睛瞪大了。
公孫佳道:「對啊,你不想見她嗎?」
「想!想的!嘿嘿!阿姨對我真好!」
「我是想她過來避避暑!」
「嗯嗯!」余盛一臉的「我都知道」的樣子,讓公孫佳沒忍住又掐了他一把。掐完了還說:「你這幾天也沒長几兩肉呀,再吃好一點。不然你娘又該心疼了。」
「哎!」
一路閑話家常,公孫佳也沒問余盛育嬰堂要怎麼建,余盛直到吃完了飯才想起來,他還有學校考試的事還沒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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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盛吃完飯就蹭前擦后地,跟著公孫佳到了書房。每天的這個時候,會有從京城來的公文、信件、情報,來的也不總是好消息。公孫佳先不拆信,而是問余盛:「你有事?」她暫時還沒想讓余盛接觸到中樞的事務,教導這事得一步一步的來,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把大外甥重新變傻。
余盛蹭了過來:「阿姨,那個學校考試!」
公孫佳道:「你知道那些未必合用。想想你這幾年做親民官,有多少事兒與你之前知道的道理是不同的?我也不敢說我知道的就全對,你呀……」
余盛道:「大道理都是相通的嘛!」
「你說你見過的,凡是人都能上學,傻子、殘疾都有專門的學校?」
「是。」
「我這兒幹不了,這世間哪裡都做不到!你想照著那天下大同的樣子做事,就是還飄在天上,遲早摔下來。」
余盛蔫蔫地垂下了頭,道:「我知道的,不過能做一點就做一點嘛!比如學校,要是一個人有潛力,就因為窮點、沒條件,就上不了學,那多可惜呀。我也不要所有學童都能讀得上書,我試過了,辦不到。不過,對那種上了一半兒的,總能幫一幫吧?只要學習好,給點補貼嘛~」
公孫佳搓了搓胳膊,大外甥撒嬌,要命!她故作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什麼補貼?」
余盛飛快地恢復了活力,說了什麼助學之類的。公孫佳一聽,這也沒太多的新意,宗族裡有時候也有這種資助某個有出息的子弟的舉動,只不過現在變成了由官府來辦。余盛見她沒有反對,膽子更大了,搜腸刮肚地將自己還沒忘光的教育、選拔知識統統倒了出來,其中有一些是忘得差不多了,當了縣令之後因為要管自己縣裡的事情硬從記憶的角落裡摳出來的。
公孫佳當初套過余盛的話,不過她對「後世」並不了解,有些細節她不問余盛也想不到,現在正好可以問。姨甥倆說到蠟燭燒了一寸才停下,公孫佳滿意地說:「很好。我也不指望你能把這些編纂成文了,不過還是要寫一寫,練一練。我這裡也會出一份章程,到時候咱們倆的拿在一起比一比,看看都差在哪兒了。你去吧。」
余盛傻了,他是來給學生們增加痛苦的,為什麼還要去寫作業?!!!
公孫佳看到他獃滯的表情,終於開懷大笑了起來:「好啦,去吧!不急著交,你回去之前給我就成。」
余盛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他不介意幹活,也不介意計劃做事,寫作業就真的很陰間了!
公孫佳樂了一回,低頭看著京城的信件文書笑容就消失了。元錚又給她添了枝蠟燭,案前更明亮了些,拖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問道:「擔心有壞消息?」
公孫佳道:「那倒不是。有陛下在,壞又能壞到哪裡呢?我就怕他們又催我回去。」也不是章熙催,不然一道旨意她再賴著不走也沒用。催的人是朱勛等賀州老鄉,他們既是長輩,在公孫佳喪后之後也給她撐過場面,不好一口回絕,但又不能不理。
拆開了私信,第一封是鍾源寫的,說京里有點混亂,雖然有章熙鎮著,周廷拉了好幾個人已經授官了,與京派的子弟爭執得很兇,一群小鬼吵架,大招沒有,就是亂烘烘的,煩得要命。周廷拉過來的南方士人與賀州泥腿子還不太一樣,賀州泥腿子拎得出手的文斗人才也就出自霍系,其他人都是粗人,南方士人也是飽讀詩書、家族歷史淵源流長的,他們與京派鬧起來就精彩得要命。本來南派勢力不及京派,霍雲蔚在中間拉個偏架,不動聲色再給南人撐個腰,讓兩邊弄了個旗鼓相當。
章熙要所有人同心協力,可想也知道,大家都是陽奉陰違。事關切身利益,真是想退都退不下來。
鍾源截取複述了一部分雙方的爭吵內容,公孫佳看了第一眼就把這張紙扔給了元錚:「這個還是你來看吧,我看著就眼睛疼!」她雖然有個書庫老師,自己卻不是書庫,誰能記得了這麼多?!且她的書庫老師現在也死了,問都沒人問,還是讓元錚去看吧,他書讀得多。
公孫佳提起筆來寫了張條子,讓李元宏加緊整理雍邑的典籍,不然她要到哪裡查典故去?她接著又寫了一張條子:「不行,我還得再找一個小書庫!」她又想起來當初給余盛、元錚當老師的虞清,雖不及陸書庫,肚裡也有幾本書,就他了,趕緊叫過來!未來爭吵,還是得有個能一眼看明白他們在吵什麼的人。
辦完這些,她就把鍾源的信收好了。下一封又是三舅母的來信,三舅母是朱勛的女兒,也是為朱勛說話,問她什麼時候回京城,京城已經鬧得亂七八糟了,她打個馬球現在要被兩撥人挑刺,太慘了!
其餘又有鍾秀娥的信,公孫佳把親哥親姐都弄到雍邑了,鍾秀娥倒空落落的了,她又想念兒女,又擔心公孫佳累著了,親自寫了厚厚一疊信。公孫佳認真回了這一封,說自己累不著,哥哥、姐姐她都會照顧好的。叫哥哥過來是因為京城裡亂,怕哥哥應付不來,雍邑安全。叫姐姐過來是因為外甥被他叫過來住幾天,讓母子團聚,秋後把外甥就放到雍邑當官,姐姐就不用在京城跟那些妯娌磨牙了。
公孫佳現在卻無法安排鍾秀娥,趙司翰出孝,就在京城任職,鍾秀娥是離不開的。如果公孫佳沒有猜錯,章熙會再任用一個南方士人擔任要職,即使不入政事堂,也得是六部九卿。為了安撫、平衡,趙司翰可能就要入政事堂,那鍾秀娥短時間內就更不方便離開了。
她給鍾秀娥回信:秋收前我就回京。
處置完家事,才拆開公文,大事沒有,小事如鍾源信中所言,吵得厲害直接的結果就是雙方各有人被彈劾了。公孫佳數了一下,彈劾的件數比之前漲了一倍。這些彈劾並不都是口水官司,它還包括了互相挑剔工作上的疏失、生活作風上的問題等等。
公孫佳心裡有數,也不對這些作任何評論,只管讓元錚代筆給她寫奏本,彙報雍邑的情況。她約摸是五日一本,掐著大朝的點兒給章熙遞本子。
又有單良給公孫佳的消息,他又從兩派相鬥的池魚里撈了兩條看起來不錯的之類。
公孫佳一一都回了。她有元錚與單宇相幫,文牘的工作倒不覺得勞累。雍邑的事情布置下去也自有人辦,公孫佳到雍邑之後竟是難得的每天能睡得比在京城還要早一些。
推開身前的文書,公孫佳說:「我可得在這兒多住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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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要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啦!」
說話的是喬靈蕙,她帶著丈夫與丁晞一家結伴而來,到了雍邑先到公孫佳的府上,公孫佳給丁晞安排在了自己府邸附近居住,見了面就先派人帶他們去安頓卻將喬靈蕙留下來與余盛在自己府里說話。
公孫佳說:「他還在這兒多住幾天才回去。」喬靈蕙就有了多住幾天的話。
公孫佳道:「秋後讓他遷到雍邑來,喏,也是縣令,行么?」
喬靈蕙大喜:「那敢情好!」做官的門道她可能比余盛還懂一些,做一任就陞官,這是非常順利了,升的還是雍邑,那就絕對是自家人的待遇。公孫佳還把餘威又給撈到了雍邑來,讓他做這行官禁衛的副職。此處行宮不比別處,如果章熙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來年避暑,那就是提前安排了一個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
喬靈蕙說:「那咱們可一家團聚了,」又拉下了臉,「就缺阿娘啦。也不知道她……」
公孫佳道:「趙叔父拜相也是早晚的事。」
「你知道的,我不是說這個。」
公孫佳笑笑:「明白,我看著辦吧,秋後我還回京,這裡的事兒你們就多給我盯一盯。尤其是哥哥,不能叫他出事兒。他,我就交給你了。」
「放心!」
待公孫佳在府里擺了個家宴,大家客客氣氣用了一餐飯,公孫佳看丁晞的面貌也還不錯,順便說了讓孩子讀書的事兒。丁晞聽說是塞進國子學里讀書,還有些猶豫:「只是我教了他們一些功課,師長不會嫌棄吧?」口氣一點也不堅定,他還是想兒子能跟著名理由的。容泓在士林里也算是小有名氣,關鍵是系出名門。
公孫佳道:「那有什麼?就這麼定了。」
大長公主忽然說:「你娘要是看著你們這樣該多高興啊!就差她一個了。」說完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點不太挑時候,咳嗽一聲,借喝酒遮過去了。
公孫佳等三人也不再提這個,只有餘盛個二逼說:「外婆會回來的!」
公孫佳瞪了他一眼,余盛又慫了。
他這慫樣逗笑了所有人,連丁晞都說:「你這孩子,怎麼比我還直腸子?」余盛他弟與哥哥見得少,兄弟二人不太親近,這會兒也覺得這哥哥有趣,湊到他身邊,兄弟倆漸漸混熟了。
元錚低聲道:「都說他呆,卻有一片赤誠之心,有點心的人都不會討厭他的。」
公孫佳也低聲道:「那咱們都是沒良心的,煩他多少年了?」說著,兩人想起當年在府中的舊事,都笑了起來。
喬靈蕙心情極佳,揚聲問道:「你們兩個咬什麼耳朵呢?」
公孫佳道:「都咬耳朵了,就是不要告訴你的。」
姐妹倆對著扮鬼臉兒,大長公主笑罵:「你們都還小嗎?」
氣氛重又活躍了起來。
自些,喬靈蕙就與大長公主接上了線,將以前沒有的祖孫情加深了許多,大長公主動口、喬靈蕙動手,倒將這一家子照顧得妥妥帖帖。
眼見兒子的膘被養起來了一點,哥哥也好了一點,喬靈蕙卻仍有一塊心病——我妹咋還沒懷上呢?!
喬靈蕙的心裡,妹妹是重要的,同時繼父公孫昂的恩情也是不能忘的,所以,你咋能沒個孩子呢?
終於,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送走兒子之後,喬靈蕙當晚就鑽進了妹妹的房裡,把旁人一趕,低聲問妹妹:「你懷上了沒有?」
「啊?什麼呀,沒呢,不急。」
「哎,不急是不急,可也不能太不急了呀!小元……他行嗎?」
公孫佳難得臉上一紅:「問這個幹嘛?」
喬靈蕙從懷裡摸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行,那就該懷上了呀。不行,咱就另想辦法嘛!來,給你看個東西,你看看,你們行房是不是……」
公孫佳臉上的表情變得詭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