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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針對

  公孫佳說話是算數的,  鍾保國壓下了所有的急切說:「那行,聽你們的。哎,司徒怎麼樣了?」

  鍾源出很關心地看向公孫佳,  公孫佳道:「就這幾天的事兒了,  所以急著把紀宸的罪過定了,好叫人開不了口,說不出讓紀炳輝回政事堂的話來。說了,自有御史回一句教子無方不配進政事堂,  就夠他受的了。」

  鍾保國冷哼了一聲:「便宜他了!哎,接下來要怎麼辦?那新司徒會是誰?」

  公孫佳搖頭道:「不清楚,不過也沒什麼。咱們依舊干咱們自己的事兒,  舅舅也不要急,  哥哥在御前也別薦什麼人。咱們是行伍里出來的,不管他們文官的事兒。」

  鍾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管?司徒沒對你託付什麼?」

  公孫佳道:「都是些尋常親戚間的照應罷了。朝廷大事,他都跟陛下講了。咱們只管等著就成了。我和哥哥資歷都還淺,  舅舅的人望又比外公當年差了一點,  他就算有大事,  也不能全託付給咱們不是?」

  鍾保國有點喪氣地說:「這話要是別人說,我得打他,  你說,  我得認是實話。那咱們怎麼辦?橫下一條心與紀炳輝杠下去了?這回不能再收手了吧?直到弄死他們才算完,  對吧?」

  公孫佳道:「當然!」

  鍾保國猛地站起身來:「好!那就開始吧!這回,  哪怕是陛下說情,我也不會停手了!我這麼大年紀了,可不敢想能活得比你外公久,哪天我死了,這仇還報不了,  我哪怕死了也閉不上眼睛!你得給我保證!」

  公孫佳道:「好!你等明天再看!」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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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給了鍾保國承諾就是有把握,第二天,霍雲蔚安排的人就登場了。這天還是小朝會,中低級的官員沒有參與,來的是政事堂、三公、六部、九卿這些頭子,紀炳輝也在其中。

  章熙先拿出一本奏章來,問紀炳輝:「司空近來是不是沒有燒香拜佛?怎麼又出事了?」奏本經過政事堂的篩選,霍雲蔚理所當然地把彈章夾了進去。在公孫佳給他黑材料之前,霍雲蔚自己就已經有所準備,所以先用的是自己手上的料。

  參紀炳輝的第三子貪贓枉法。

  彈章發到紀炳輝手上,紀炳輝發現彈劾人的名字被塗掉了,他想找人報負都找不到正主。打開了一看,是他兒子收了地方豪紳的巨款,偷梁換柱,將豪紳殺人被判了秋後問斬的兒子給換成了另一個人。

  霍雲蔚準備充份,將替死鬼預先給控制了起來。是人證物證俱在。

  此外又有奪人田宅等事,二十年來,光紀炳輝這一個兒子,有據可查的,就吞併了至少一千畝的良田。

  另有派人採辦歌女舞女的,這些歌女舞女有些是世代的賤籍,另有是拐賣來的良家子。如果這些歌女舞女是底下人孝敬的,他可以推說個不知情,是他派人去採辦的,這就說不清了。要命的是,霍雲蔚不聲不響,還找到了其中一個女孩子的父母——是讀書人。

  紀炳輝腦門開始冒汗,他心裡苦,因為這些事情不止他一家干,可是不能講!要攀咬別人,那就是再添一個仇家。

  紀炳輝免冠謝罪:「臣教子無方,愧對陛下!」他心裡打著小鼓,很擔心章熙要借題發揮。

  哪知章熙開口了,聲音並不嚴厲,而是說:「除這些,三郎還做了什麼違法的事沒有?」

  紀炳輝當然是不認的,答道:「據臣所知,沒有的!」

  章熙道:「兒大不由爺!你不知道的未必沒有!可憐天下父母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給你三天時間,叫三郎將他做過的烏糟事都收拾了!該退贓的退贓,該還人的還人,給人錢帛補償,不要想著殺人滅口!都收拾乾淨了!三日之後若還有不法之事被人告發,我必命有司嚴加審訊!」

  紀炳輝鬆了一口氣,覺得章熙並沒有窮治的意思,開始在心裡盤算究竟是哪個要害他!

  章熙意興闌姍地道:「散了吧。」

  霍雲蔚不動聲色,與公孫佳等人一同辭出。朱勛欲言又止,他很想乘勝追擊一下,但是霍雲蔚與公孫佳一左右扯著他的袖子將他拽了出去。這一幕在了紀炳輝的眼裡,他開始懷疑這是朱勛在搞鬼了。

  公孫佳知道霍雲蔚的「添油」之術,並不擔心他,低聲說:「我再去外婆家一趟,看看她那裡還有沒有好東西。」朱勛這才轉怒為喜:「我與你同去!小霍兒啊——」

  霍雲蔚道:「知道了,你們去吧。」

  然而公孫佳與朱勛還是沒有走成,趙司翰報喪來了——趙司徒,過世了。從生病到死亡,沒拖多少時日,人也沒受什麼罪,算是走得安詳。

  公孫佳等人只得再次折返,與趙司翰一同去見章熙。章熙心中早有預感,傷感有一些,卻不至於吃驚,很快下令給趙司徒辦喪事。他指定了朱勛去主持,朱勛道:「司徒是講究人,臣一定給他辦好!趙家侄兒,放心,就算我不懂,朝廷里懂的人多,我看著他們幹活還是成的。要是有不合適的地方,你只管與我講,我與他們掰扯去!」

  趙司翰抹一把淚,謝過了朱勛。

  公孫佳與霍雲蔚都是要去致奠的,公孫佳想了一下,請示章熙:「是否派皇子致奠?」趙司徒聲望頗高,簡直值得一個太子去。章熙道:「唔,就岷王吧。容逸,擬旨。」讓公孫佳帶著岷王去弔唁。

  公孫佳拿著旨意找到岷王,岷王吃了一驚:「什麼?司徒薨了?這可如何是好?誰壓得住紀炳輝?」

  公孫佳道:「您先把這差使辦好,再安靜看著,就知道了。」

  岷王與她也熟了,低聲道:「司徒的本事也是磨出來的,時勢造英雄,我看吶,再也沒一個人有他那個機會了。司徒之位,來個頂不住的人,也太愁人了。」

  公孫佳道:「那也是陛下在愁,咱們且都愁不上這個事。」

  岷王又恢復了從容:「那是!哎?為什麼是太尉主持,不是你主持?」

  公孫佳道:「政事堂就剩仨人兒了,我得幫霍叔叔。」

  岷王想到這三人裡面的另一個,忍不住笑了一聲,又飛快地收斂住了:「咱們走?」

  他二人同往司徒府,先致奠,再看望趙府遺屬。趙朗是承重孫,他爹也早死了,他也得跟叔叔們一樣守孝三年,今天也是忙前忙后,看到岷王他怔了一下,才躬身施禮,引岷王入內。起身的時候又與公孫佳對望了一眼,公孫佳對他點了點頭。

  期間,公孫佳抽空還與鍾秀娥說了兩句話,讓鍾秀娥:「有什麼不舒服的都對我說。」

  鍾秀娥道:「我經過的喪事不比你多?看好你自己,你怎麼瘦了?我聽說,紀炳輝……」

  公孫佳道:「嗯。」

  鍾秀娥要笑,想起來是喪禮,拿著帕子捂一著臉,肩膀抖了好一陣兒,放下帕子,一臉正經地說:「你外公、你太婆要是知道了,該多好?」公孫佳道:「會的。」見岷王已與趙老夫人說完了話要走,也陪同岷王離開了趙府。

  章熙為趙司徒輟朝三日,三天一過,政堂先處理趙家那批丁憂的摺子。趙司徒的兒孫們皆身居要職,其中趙司翰本人已是做到了尚書,是京派望族裡比較看好的下一代的領袖人物,他又沒有理由不丁憂,只能退了。零零散散加起來,因趙司徒過世,高級的職位空出了五、六個來。第四天上朝,岷王就上表,請章熙把這些職位填上一填。

  因職位比較高級,這不是吏部能夠決定的,章熙便命政事堂擬出個名單來,交給他最終決定。公孫佳自打進了政事堂,這還是頭一回對這麼高級別的官員進行處置,她不敢冒頭,就在一邊看著朱勛與霍雲蔚去擬名單。

  豈料朱勛想讓自己的兒子朱雄趁機也當個兵部尚書,可是公孫佳她是兵部的侍郎,這麼個安排他又覺得不好,一時左右為難。那一邊,霍雲蔚也沒這個經驗,他也很躊躇,說:「太尉可有什麼看法?」

  朱勛含糊了幾聲,看起來特別的不堅定。

  公孫佳道:「這……要不……」

  「什麼?」

  「我也沒幹過!」公孫佳低喝一聲,勉強說,「總不能這種事兒也問陛下吧?再有,晉陞的人,他們原本的職位,咱們也得有個安排。」

  朱勛道:「那也是以後了,就說現在!要說安排人,誰沒個想法?這想法放到陛下面前,得通得過才行!我是不成的!你們倆年輕,都想想!」

  公孫佳心道,您這些年在政事堂都幹嘛去了??我外公去世的時候,舅舅表哥也丁憂,那時候是怎麼安排的?咦?

  於是她問:「我舅舅表哥丁憂的時候,怎麼安排的?」

  朱勛這才想起來可以比照這個來辦,說:「那時候是趙司徒辦的。」

  霍雲蔚心說,您這不廢話么?急命人:「查當年的檔!司徒是怎麼處置的?」

  趙司徒不便談軍事,但是給了個大的方針:一個職位準備兩到三個人備選,由皇帝圈定。依次遞進空出來的職位也不能都填滿,預備著三年之後這些人出孝了,可以緊急安置。

  公孫佳心道,怪不得呢,兵部沒尚書,禮部缺一個侍郎,各司也不是時刻都滿員。

  三人湊出了個名單交給皇帝,朱勛又多問了一句:「那司徒之位……」

  章熙道:「我倒是想補上一個,可何人能比得上趙司徒呢?罷了罷了。」

  公孫佳心頭一動,突然明白了章熙的意思。說起這個,她可就太明白了——哪個少主想在家裡供一堆的大爺呢?不好控制。

  她又看了朱勛一眼,心道,別說司徒之位了,哪天您不幹了,這太尉也不會許出去給別人。紀炳輝那個司空的位子,也是一樣的道理。咱們這位陛下,就不想再設什麼「位高權重」的三公。

  以後縱然有,也只會是個榮譽,不會給予實權了。以後進政事堂,加個同平章事就好了嘛!這個職務本身級別不高,但是又有權,再兼個別的正式的官職。完美!多麼適合皇帝掌握啊……

  章熙又一次刷新了公孫佳對他的認知,公孫佳不由更老實了。她縮著,章熙卻還要問她:「去過司徒府上了嗎?」

  公孫佳老老實實地說:「去過了。臣對趙司翰講,不要掛心朝廷上的事,專心發送了司徒、痛痛快快地懷難過一場才是最好的。不然像現在臣這樣,回憶起當年,會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再難過一點的。」

  章熙本是隨口一問,因為他想到了表妹鍾秀娥現在趙家兒媳婦,不想公孫佳說出了這麼一套話來,問道:「怎麼講?」

  公孫佳道:「當時難過是難過,更多的是恐懼,頭上懸著刀,得想著怎麼保住家業,哪有更多的心思哀傷呢?直到送完先帝,看到先父的墓,才後知後覺的心痛。陛下不是這樣么?」

  章熙苦笑一聲:「原來是這樣么?」

  「是啊,不是沒有心,是得先活著,悲傷才能被人知道。否則……唉……」

  章熙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紀炳輝有上表嗎?」

  「有的,」霍雲蔚說,「認了個教子無方,嘿,他兒子倒是不痛不癢,連請辭的意思也沒有!真是連體面也不想要的!」

  公孫佳與他唱雙簧,聲音還有點低落,問的卻很明白:「怎麼?他還有別的事不成?」

  霍雲蔚道:「當然有!」緊接著就拿出了另一份彈章,接著添油。這卻是魚肉百姓,給治下百姓添徭役,為了他自己的享樂,征徭役生生挖了個湖出來好遊玩。凡此種種,非止一件。但是上報的時候,卻把他徵發民伕修了條通湖的路的事,說成了搞修橋鋪路的善舉。鬼知道他挖那湖,四周什麼都不靠!這路修的就是為了他去玩兒。

  錢,還是由府庫里支的,報賬。這中間又貪了一筆。

  「啪!」章熙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該死!」

  章熙自己都有心理準備的,不能指望天下所有的官員都清廉如水。這是人治的無奈,好些有才的人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有的人就很愛錢,有的人就很好色,但是只要治下的百姓能生活得好,租稅照常收上來,百姓安居樂業,這也就算好官了。

  章熙生在民間、長在民間,做太子的時候兒子都有了,自然是見過前朝那等「一文錢不貪、半個子兒不收,我清廉,你能拿我怎麼辦」的官場老油條,這違法的事一樣不沾,可就是個廢物!上頭來查,什麼罪狀都查不到!可就是這樣的人,能把一縣、一府的百姓給拖得沒脾氣。

  這還算是好的,另有一種也是不犯法紀的,不但不違法,他還很有理想、很有抱負,總想搞出點不一樣的政績來。這就更可怕了,他們能把當地的百姓給折騰死。

  可容忍的前提是:你得把本職干好!

  現在好么,正經事沒幹,凈干這等事了。他看到公孫佳,突然說:「拖累你大冬天的南下剿匪的,就是這樣的東西!他們要是愛民如子,何至於逼反百姓?!你們!治他!要快!這樣的人,不能讓他再禍害朕的百姓了!」

  公孫佳與霍雲蔚齊聲應是。見章熙沒有別的吩咐,公孫佳與章熙回到政事堂,就把這件事給辦了。奪官,追贓,本該判刑的,不過按照律法,有贖買的條款,也沒有不許他贖。

  公孫佳的稿子是單良給寫的,十分刁毒,其中有一句「不在八議之列」。

  這句話一念出來,紀炳輝還未如何,章昺的臉上已是火辣辣的了!如果紀氏封后,紀家就是正經的外戚,是在八議的。現在只能罰銅了事。紀家不是出不起這個錢,實在是丟不起這個臉。

  滿朝嗡嗡聲里,公孫佳慢悠悠地回到了兵部,她得跟鍾源辦交割。因為章熙趁著趙司徒子孫丁憂重新安排人事的當口乾了一件事——把公孫佳調到戶部去當尚書,讓霍雲蔚就勢掌管了吏部,鍾源就塞進了兵部兼個侍郎,跟朱雄並列。容逸他爹容尚書加同平章事入了政事堂,另一個入政事堂的人令人大為不解——延安郡王。

  不管怎麼說,公孫佳樂見表哥能有點事做,總跟皇帝身邊當小學生實在不符合她對哥哥的預期。

  人未到兵部,先被章昺攔下了!章昺有些氣急敗壞:「你是在故意針對紀氏么?」

  公孫佳驚訝地問:「殿下何出此言?」

  「今天,就剛才,那詞兒不是朱勛能寫出來的,他的幕僚也寫不出來,霍雲蔚文章不是那個調調!是你府里的單良,是不是?」

  公孫佳很詫異,章昺居然能看出來這個,她還是果斷地否認了:「我沒有故意針對紀氏,勸您的話也是為了保全您!信不信在您,我只有一句話——我要出手不是這樣的!」

  「是嗎?!」

  「那您等著,我做個給您看。」

  章昺被氣了個倒仰,拂袖而去。單宇一直很緊張,握住了袖子里的短刃,這刀極短,介於匕首和切肉的餐刀之間,就怕章昺暴起傷人。直到章昺離開,單宇才鬆開了手,扶住了公孫佳,小聲罵:「什麼東西!」

  公孫佳道:「你這嘴,管一管,我慣的你,在宮裡也胡說起來了。」

  單宇抿緊了唇。

  「好了,走吧。」

  「就這樣了?」

  公孫佳道:「什麼?」

  「他擺臉色給您看!」

  「我不是說了么?做一個,給他看!」

  單宇重又開心起來:「好!那咱做什麼?」

  公孫佳道:「把甲字三號的檔抽出來,回去你跟你爹一起參詳,寫出來。」

  單宇回憶了一下甲定三號檔,那是底下將校狀告紀宸手下不法的事情。先前,公孫佳出手調過校尉們的駐地和職位,公孫佳曾有言:「以後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這就有將校來找她告狀來了。

  紀宸用慣了的人走了,過來填補空缺的人收到了一個爛攤子。這回不是殺人放火,是貪墨,以及吃空餉,吃空餉是常有的,可是這一回空得多了!扛不住!這就是個雷,不定什麼時候就炸頭頂上了。前任上頭有人罩著,可以橫行不法,他的後台沒那麼硬,眼看要背前任的鍋,一咬牙心一橫,他想起公孫佳來了,一狀告到了公孫佳的面前。

  怕空餉這事兒不夠大,還翻出了虐待士卒,霸佔士卒妻女,把士卒當奴婢佃戶使喚等等。公孫佳待人公平,是議功、分任務的時候,管不著人家平時幹什麼。拿到這個檢舉的材料之後命榮校尉查證了之後才講這份材料編進了自己的檔案庫里。

  單良父女倆湊在一塊兒寫了兩天,才把這材料寫完。單良還寫了個推論——要麼吃了空餉,如果不是吃空餉,而是本來就有這麼些人,那麼,現在這些人現在到哪裡去了?

  這簡直就是在影射紀家藏了一隻誰都不知道的私兵了,還是用朝廷的錢在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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