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意外
公孫佳很少與章旭打交道, 對他這個人並不太了解,她領了任務出宮之後先回了一趟自己家換了身便服,再去鍾府。
鍾府那裡有延福郡主, 這位是章旭的親姐姐, 總比自己更了解章旭。章旭的性格她能看出來一點, 一些喜好和小習慣還得是親近的人才能了解。
阿姜一面給她披斗篷一面說:「大冷的天兒, 太子殿下可真會支使人!」又把一個手爐子塞給了公孫佳。
公孫佳接過手爐子,說:「這不是很好嗎?我不怕他支使我, 就怕他們不用我。」
阿姜恍惚了一下,低聲道:「這可也太難了。」
公孫佳道:「一向如此。」
她穿得厚厚的, 又抱了手爐子,就拄不了杖,阿姜退後半步拿著手杖, 元錚從後背半圈著公孫佳, 托住她的胳膊,讓她省力不少。
待公孫佳到了鍾府, 不想卻又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章昭。
他本想為自己的事跑一趟鍾府,恰巧太子又給了他一樣差使——讓他去鍾府與妹妹、妹夫聊一聊。太子也是十分明白自己女兒看起來再乖巧,也不太省油,讓章昭與這夫婦二人都聊一聊,再跟常安公主、靖安長公主好好解釋一下。他以為公孫佳上的這個表是與外婆家商議過的,但是皇帝與太子商議過後還是覺得不宜再讓鍾源上陣冒險。太子就把這個談心的任務交給了章昭。
除了讓章昭有點事忙、免得胡思亂想之外,也是讓章昭去看看:瞧,上戰場是很危險的,除了死,還有殘疾,那是生不如死。以及, 如果你不明就裡就上戰場只為耍威風,是要拖累人的。看看燕王乾的這叫什麼破事!
章昭這件差使公私兩便,縱馬跑到了鍾府,隨從都沒帶幾個。他騎馬更快,公孫佳乘車走得慢。到了鍾府,章昭才把太子給的公務差使說完,延福郡主先給他表白:「這並不是我們的主意!」
常安公主心裡懊悔,低聲道:「這孩子,做了也不說一聲。」想到自己還曾興師問罪,心裡就覺得對不起公孫佳了。
公孫佳進了府里,被引到他們說話的小廳里,就看到幾雙眼睛水汪汪的盯著她,把她嚇了一跳:「幹嘛呢?」她已知道章昭過來了,猜到了他那「私事」方面的來意,沒想到還有個「公事」。
靖安長公主將臉一板,往身邊榻上一拍:「給我過來坐!」公孫佳就不怕她,跑過去把手爐子往邊上一放,跟她緊挨著坐:「坐下啦。」靖安長公主綳不住笑場了。公孫佳問道:「今兒這是怎麼了?人這麼齊的么?」
章昭看這個樣子就知道自己想在鍾府問她個不是是不行了的,也說:「阿爹不是讓你去五郎那裡的嗎?」
公孫佳道:「我來請教一下嫂嫂,跟安定王(章旭)說話有什麼忌諱沒有。」
延福郡主道:「那有什麼講究?你就盯著他,別錯眼不見他就沒了就行了!是吧?二哥?」
章昭笑笑,含蓄地說:「他要是太出挑了,就不能出現在大哥身邊了。」
公孫佳垂下眼瞼。
鍾源卻忽然說:「二郎,你還有別的話要說的吧?」他對東宮這些人甚至比延福郡主更了解,章昭自從公孫佳進來之後神色就有些微的變化,還是讓他觀察到了。
章昭心事被叫破,倒也坦然,將自己的疑惑給問了:「何以阻了我出京,倒要薦了五郎呢?」
這裡面是有私心的,當著外婆家的人也不好表功,公孫佳道:「安全。」
常安公主道:「你給他說清楚了,夾雜不清鬧誤會了豈不冤枉?」
公孫佳想了一下,對章昭說:「陛下和殿下說了他們的需要,我負責給他們提供辦法。陛下想要子弟成材,我就建議宗室出仕。」
「可是阿爹原本屬意我出京的。」章昭說。一次兩次的機會他也沒那麼的看重,他更看重公孫佳的立場。如果公孫佳真要跟他作對,那以後就有得頭疼了。
公孫佳道:「東宮要的是安穩。您就不能輕舉妄動。」
「我……」
「有時候,忍耐也是一種本領,」公孫佳說,「安排個安全的地方縮著,明眼人看不出來是怎麼的?真衝鋒陷陣去,陷到陣里怎麼辦?指望紀宸去救你?做夢吧?」
「救……」章昭忽然咬住了舌頭,他看了一眼鍾源,明白了太子讓他過來的另一重含義。
靖安長公主皺眉道:「可總這麼著也不是個事兒呀,不幹點兒事兒出來,這以後,拿什麼去爭?」她就把話說明白了。
公孫佳道:「難道另一位就干出什麼事兒來了嗎?哦,是幹了,凈幹些……破事。再說了,在京里就不能幹事兒了嗎?喏?什麼軍需調度啦、監修前朝史書啦……多了去了。找點兒干唄。」
延福郡主道:「就我大哥那個樣子,一定是要來爭的!早知道放他出去了,他那脾氣,一準兒會得罪人!」
「紀炳輝不會讓他去的。」公孫佳篤定地說。
鍾源道:「他只要大哥好好的,他就穩贏了。」
「對。所以啊,你看,出去是風險,還不一定有收益,安靜呆在宮裡,你總不會比那位更會討人厭吧?」
章昭失笑,說:「我,還是有些不甘心吶。男兒志在四方。」
「會有合適的機會的。」鍾源說。
章昭點點頭:「你這樣講我就放心了。我也該回去復命了,你們慢聊。」
送走了章昭,常安公主往公孫佳身上連拍了兩下:「你這孩子!悶聲不吭就干這個事兒,還連上兩本!你哥哥還有我們,你先顧好你自己,整天操不完的心。」
公孫佳被打傻了,眨眨眼,才說:「舅母,你還沒老,怎麼開始學起外婆來了?」
「那是我老了?」靖安長公主吊起了眼睛。
公孫佳咬住了舌尖,聲音古怪地說:「呃,我還要去安定王府。我走了,別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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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章昭信不信,公孫佳把理由給出去了,看鐘源的樣子也是贊同自己的做法的。接下來就是讓章旭別出紕漏就行。相信太子也沒指望章旭出去能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畢竟一個忽略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兒子,還是個章昺身後的小跟班,想對他抱什麼期望都覺得離譜。
章旭那裡,紀英仍舊在紀府還沒有回來,是他自己來迎接的公孫佳。
「定襄侯可是稀客。」
公孫佳很驚訝,這個章旭與她印象里的全然不同,太子也不知道是施了什麼法術,讓一個前幾年還有些怯懦的少年變成了現在這個,雖然笑起來有點生疏但是開朗了不少的青年。至少這熱絡的樣子是做出來了,她還看不出來有什麼假。
熱絡當然不是假的!
章旭對公孫佳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一則她能力不錯,章昺好些破爛事她都能平掉,又是出征又是宣撫的,都做得不錯,二則是吳孺人耳廝鬢磨之間提到最多的「外人」就是公孫佳。吳孺人對公孫佳評價很高,公孫佳有辦法,並且也不吝於拉別人一把,對吳孺人而言,這就足夠了。她也不認識旁的什麼有勢力的朝臣,說話間就把公孫佳能帶上了。
章旭倒是認識幾個有勢力的朝臣,但是別人肯不肯幫他,又要怎麼幫他就很成問題了。各人下注,有押章昺的、有押章昭的,甚至還有押燕王的,就沒人押他,自然也就沒什麼有能為的人上趕著搭理他了。
公孫佳也回以客氣的笑容,問道:「殿下準備得怎麼樣了?王妃呢?」
章旭腳下頓了一頓:「她,回娘家去了。呃,舅舅……呃,征北要出征,她就回去了。還沒回來。我不過先出鎮一方,又不帶著她去。安全些。」因為北方戰事,所以岷王和章旭都是出鎮,卻都沒有帶家眷。
公孫佳笑笑,說:「太子殿下讓我來聽殿下吩咐,不知道您還缺些什麼?」
章旭道:「娘娘給我準備了一些,說是當年就是這麼準備的,我也不知道成與不成。」
「那我看一看吧,我們家對這個倒是很熟,對了,我還給殿下帶來一樣東西。」
「是、是什麼?前線吃緊,怕不能帶什麼享樂的東西吧?我不是說你,你是例外。」
公孫佳覺得奇怪,章旭不該是會說出這些話的人,他好像換了個人一樣,又或者沒換透,吸吸鼻子,也沒聞到酒氣,不是在說醉話。她將疑惑埋在心裡,像是什麼都沒發現一樣,命人拿上了來一幅捲軸:「這個殿下收好,兵部給他們領兵之人發了新繪的輿圖,殿下出鎮,也能用得上。」
「這……別人都有嗎?」
公孫佳道:「殿下不必擔心,這個不犯忌諱。這裡還有附近駐軍校尉的名單,萬一有事,用得著。這是我北巡的時候的一點心得,附近的物產之類,咱們對一下,那兒產的東西,您就不用帶了,帶些自己喜歡的、那兒不產的吧。唔,還有鎧甲,您那個太沉了,不行,騎上馬跑不快,換件輕甲更好些,京城的特產也帶一點,到了之後要召集當地豪強,京城的特產就比較新鮮……」
她果然樣樣周到。
章旭看她一樣一樣給安排好了,比太子妃更周到,說話依舊從容和氣又極自信,讓人忍不住有依賴之心,心道:姊姊說得沒錯,有事兒請教她果然是可靠的。
想到吳孺人,他又忍不住說:「你真是個可靠的人,姊姊說得沒錯。」
公孫佳笑道:「嫂嫂也真是的,說這個做什麼?」
章旭咬住了下唇,再看公孫佳一眼,她似未察覺,心道:好險!
公孫佳給章旭檢查了一回裝備,對章旭道:「殿下不用我再多嘴,就一句話,萬事小心。對了,趁著還沒離京,把王妃接過來吧。最好今天就接。」
章旭問道:「為什麼?」
「王妃要送父親,就不給您送別了嗎?」
「到時候阿爹會出城相送,她也會到,就……」
公孫佳搖搖頭:「家宅管不好,也會損傷殿下清譽的。不管王妃多麼擔心父親,她都得把王府的臉面給圓好了。切記!您也一樣。」紀炳輝作死,公孫佳就樂意看著,但是紀瑩跑回娘家跟紀英這個時候跑回去是完全不同的!
紀瑩的丈夫是章昺,章昺不用出征,紀英的丈夫是章旭,章旭就快離京了!紀英在想什麼呢?!!!把丈夫扔一邊兒回娘家,也得看丈夫是誰!就算章旭不出挑,他爹是太子、皇帝是他祖父!叫這兩位怎麼想?
公孫佳覺得這簡直不像是紀英會幹的事。
罷了,我也就再提醒這一次,跟紀炳輝沾邊的人,真是難救!
公孫佳告別了章旭,覺得自己終於可以休息了。並不知道紀英也有自己的考量——娘家人好面子又比較講排場,她給娘家撐了場面,也好求父親多多照拂丈夫。雖然兩人不是一直同行,中途章旭就要赴任,但是有什麼事兒,紀宸總領一軍,總能看顧一下。
紀英被章旭接回府,還是憂心忡忡地:「阿翁其實已經生氣了,咱們就這麼走了,我可怎麼求阿爹一路照拂你?」
章旭一副蔫蔫的樣子,說:「我又不上前線。」
紀英只是嘆氣:「我在家聽得多了,胡騎一晝夜可突進數百里……」
「好了,我知道了,別喪氣。」章旭打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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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旭自忖自己人員配得齊,還有公孫佳走後門給的小抄,應該安全得緊。他與紀宸並不同路,紀宸是左路,他要赴任的地方是在右路偏中間一點的地方,岷王要赴任的地方在他的更右邊,兩人的地盤中間才是燕王行軍的主路線。這樣的排位也是用心主良苦,為的是避免當初燕王、紀宸的事情重演。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這事兒還是讓紀英給說著了。章旭一路到了自己的地盤,剛剛安頓下來,本地豪強的接風宴才吃完,他還沒來得及回請,就接到急警——大隊胡騎,來了!
不出數日,京城就接到了急報——胡騎叩邊!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朱勛,他問出了一個震撼的問題:「怎麼是安定王那裡先遇到了胡騎?為何不是紀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