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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失蹤

  榮校尉不是很樂見公孫佳跟章晃見面。

  這種不樂意不是出於什麼別的原因,純然是覺得章晃不值得公孫佳這麼重視。榮校尉做的是細作的事,見過了太多的魑魅魍魎,也就對公孫家父女耿直一點,旁的時候並不比單良駑鈍。章晃這小子,一看心就不正。

  他是跟隱藏在暗處的眼睛,看鳳子龍孫也沒有別人那麼深的敬畏。燕王一脈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的,章晃這小子尤其可恨!他知道世間有許多陰暗,但是當這些事落到公孫佳身上的時候,榮校尉心裡憋著一團火。

  動了動唇,他說:「屬下可以傳話。」

  公孫佳站著沒動,靜靜地看著他,直看得榮校尉有些灰心,輕嘆了一聲,說:「屬下明白的。」

  公孫佳輕笑一聲:「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這個人,必須得我親自去見。我現在頂好不要在他們面前展露得太多,他們越不防備我越好,我越傻越好。」

  榮校尉說出了一句本該是單良說的話:「我看您也沒能藏住聰明勁兒。」

  公孫佳這回真笑了:「形勢不饒人吶,走吧。」

  榮校尉不敢再讓她催第四次,趕緊上前開路,阿姜將公孫佳扶上了車,公孫佳在車裡對薛維說:「守好家裡,什麼亂人都不許靠近。」薛維抱拳一禮:「是。」

  公孫佳對的這個就是前些日子被余盛稱為「遊樂園」的樂遊園,這兒是她公開的產業。章晃在這裡尋的一方僻靜之地乃是臨湖水榭,現在是水景正妙的時候,章晃對著湖面站著,手背在身後,身姿頗為挺拔。王孫公子,玉樹臨風。

  公孫佳坐著步輦過來,近了才扶著阿姜的手落地。章晃已含笑緩步上前:「勞妹妹走這一遭,快進來坐。」

  公孫佳搭著阿姜的手走進了水榭,臉上浮一點淺笑,問道:「那哥哥有什麼事呢?」

  兩人上個月就已經兄妹互稱了,章晃說太禮貌了弄得彷彿還呆在王府里,公孫佳也就當不知道,將他跟章明一樣待,都叫哥哥了。反正她的哥哥數不清,叫一聲「哥哥」得有十八個回頭的,倒是那個親生哥哥,如今沒有太多的機會叫了。

  兩人在臨湖的美人靠上坐上,阿姜手腳輕快地將一張小小的矮桌往兩人中間一擺,示意人上茶點,巧妙地在兩人中間隔了點東西,使二人不至於坐得太近。章晃依舊是面帶親切的笑容,他看了阿姜一眼,阿姜低眉順眼,垂著手退下了。再看公孫佳一眼,她卻仍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臉上帶著些許的天真好奇,對榮校尉說:「阿榮,你看,那兒水上有隻鵝,為什麼只有一隻?」

  榮校尉道:「屬下這就去查!」

  章晃愕然,旋即淺笑搖頭,心道:怪道她看什麼都新鮮,若是我身邊都是榮校尉這樣刻板的人,怕是也沒機會見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他又不提榮校尉,而是問公孫佳:「我看你氣色還好,近日卻不怎麼出門,在忙什麼嗎?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公孫佳訝然:「沒有呀,我的事兒也多呢,要常看看嫂嫂。」

  她嫂子也不老少,章晃一時沒弄明白她說的是誰:「哪一位?可是有什麼事么?」

  公孫佳道:「就是大嫂呀,她又要做母親了。」

  章晃暗道一聲慚愧,延福郡主是他的堂姐,他差點給忘了。又覺得年齡這個東西真的很討厭了,憑什麼人只能排這種完全沒道理的排行來確定身份呢?大伯早生幾年,就是太子,自己的父親不過晚生了幾年,就只好做藩王。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章晃覺得自己的親爹也是允文允武,樣樣不差的,反觀大伯,就整天在京城裡呆著,泥菩薩一樣,憑什麼?

  將手裡的摺扇束成一條緊緊捏著,章晃道:「安國公不在家,她一定很掛心的。」

  「還好,」公孫佳說,「哥哥在燕王殿下帳前效力,又有老前輩指點,沒什麼好擔心的。」

  章晃道:「可我卻擔心呢,今天是不得已才請你到這裡來的。是有事相求。」

  「?」公孫佳不明白章晃要求她什麼,從認識開始,章晃從未對她提過任何的要求,相處也頗為自然。

  章晃道:「我和母親卻很擔心父親,聽說,你往宮裡獻過圖籍的?可有備份?」

  「怎麼?燕王殿下手裡沒有嗎?陛下要是覺得需要,一定會給的呀。我手上的都已獻出去了,可是前線發生了什麼事嗎?」鍾源還在燕王身邊呢,不能夠吧?鍾源北上,鍾家、公孫家能堆的資源都往他身上堆了一波了,鍾源手上的東西,恐怕比燕王還要硬。而鍾源,絕不是一個不顧大局的人!

  章晃忙說:「沒有,是我在擔心,總也沒有消息。」

  公孫佳長出了一口氣,說:「嚇了一跳。」

  章晃道:「接下來還有更嚇人的呢,你可要仔細再仔細。」

  「又怎麼了?」

  章晃道:「你已及笄,萬事小心。」

  公孫佳將左手食指指尖咬在雙唇之間,輕輕地點著頭,似是有些煩惱地說:「又是這些事呀,仗還沒打完呢,煩。」聲音很含糊,帶點不滿,聲音也軟糯糯的。

  章晃笑笑,聲音裡帶著點撫慰:「你呀……」他往前湊了一湊,才要說什麼,榮校尉踩著步子進來了,對公孫佳說:「主人,鵝是外面飛進來的,咱們這裡不養鵝,只養水鴨子。」

  公孫佳笑道:「那鴨子呢?」

  榮校尉道:「被它趕跑了。」

  公孫佳笑得更開心了,聲音清脆悅耳,章晃聽得心中一陣舒暢。他心裡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來,如果世間有禍國妖妃,大概不必美艷妖嬈,只要有這樣讓人聽了胸中塊壘全消的純真笑聲就夠了吧?

  公孫佳還帶一點笑,歪頭問他:「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章晃突然有點心慌。

  公孫佳端詳了一下他的臉,說:「圖籍的事兒,哥哥不要太擔心啦,我再回去找找。要不,咱們就直對陛下說。」

  「好,啊?不不不,還是不要為了我的一點傻念頭驚動阿翁了,他——他老人家要操心的事已經夠多了。」

  公孫佳道:「正因為操心的事多,所以才不要讓他猜你的想法呀,總猜你的想法,他該多累?你想什麼就直對他講,他才好安排,不是嗎?換了你,難道不願意別人對你無所隱瞞嗎?」

  章晃嘴巴里一半是甜一半是苦,心道,我的想法哪能對阿翁明講?又覺得公孫佳說什麼都很坦誠,她說的都是對的,她好像就是這麼想也這麼做的。他作出坦誠的姿態來是為了接近公孫佳,公孫佳一旦真誠了,他心裡又難過得要命。種種滋味揉在胸口,章晃說:「小心紀氏。」

  「啊?」

  章晃道:「他們在打你的主意。」燕王家自有消息來源,未必能探聽得全貌,多少嗅出了些味兒。章晃小聲說了紀氏正在盤算著公孫昂所遺留下來的勢力等事,讓公孫佳留神,萬不可與紀府的男丁有三丈之內的接觸,最好連紀氏的女眷也別搭理,免得被她們拐去什麼不該去的地方。

  公孫佳驚愕地聽著:「哥哥?」

  章晃認真地說:「切記,切記!設若他們將你暗害了,烈侯的一切也就是無主的了。」

  榮校尉:……對!他對章晃的觀感好了一些。

  公孫佳也點點頭,道:「好。」

  章晃心神搖擺,一半是想跟公孫佳再坐一會兒,哪怕不聊天,就這麼在一處也是好的,另一半是提醒自己,得趕緊回家吃藥,一定是哪裡有什麼不對了,安神湯得灌兩碗。公孫佳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勸他回家:「是不是中暑了?回去好生將養才好。中暑不是大毛病,拖著才鬧心呢。」她病得很有經驗,意見也中肯,還讓人給章晃拿冰來。

  章晃到她的園子里來躲清凈沒問題,擱她眼前病了,又是一樁要費口舌的事,不如趁早送神出門。

  章晃迷迷糊糊被送走,公孫佳則問榮校尉:「難道燕王那裡真的發生了什麼?大哥那兒有新消息嗎?」

  榮校尉道:「咱們的人還沒有消息來。」

  「那我去看看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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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福郡主又懷上了第二胎,以他們夫婦二人無婢妾的情況來說,現在才有第二人,已讓一些長輩私下嘀咕了。鍾秀娥就在公孫佳面前念叨過好幾回,鍾源只有一個兒子不行,鍾家長房一脈單傳看著太揪心了,得多生幾個才好。現在懷了第二胎,算是鍾府一個極好的消息,新生命的到來總是能夠振奮人心的。

  到了鍾府,延福郡主正與常安公主在一處說話,兩人面前也擺著一張地圖,地圖比較簡陋,兩人指指點點的,猜測著鍾源現在的位置、現在又在做什麼。公孫佳一來,常安公主就招呼她坐在身邊:「來,你來看看,你哥哥現在該到哪兒了?」

  公孫佳道:「我連戰報都沒摸著幾封,猜不出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常安公主嘆了一口氣,說:「這個我知道,當年誰不是從……誰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只是這些日子我的耳朵總是發火,燒得慌,有些擔心。」

  公孫佳道:「您是知道的,戰場瞬息萬變,不到戰事結了掃完戰場,消息都不會很確切的。傳回來的消息也只是寫消息的『當時』,咱們也只能靠猜的。論大勢,朝廷不會輸,唉……」

  細節就真說不好了。

  常安公主又低頭看地圖,公孫佳也給他指一指之前鍾源的路線,按照線路來說,還算安穩。公孫佳道:「紀宸與朱伯父兩路,井水不犯河水反而好,湊在一起鬧起來,我看燕王是彈壓不住的,反而要拖累哥哥。」

  常安公主點點頭:「不錯。」

  「可這樣,就將燕王閃出來了。他是誰也沒法完全管住,又要仗著這兩路大軍打仗,兩人不配合,中間閃出一條縫兒來,敵軍要是不玩那些花樣,直插過來,他要與敵軍正面撞上了。」

  延福郡主驚道:「那怎麼辦?」

  公孫佳道:「應該,不至於吧?對面應該還沒有能打出這樣仗的人。」狠人都被她爹給砍光了,這才幾年?一時半會兒是養不出來的。

  常安公主看了公孫佳一眼,說:「我不大會打仗,但是聽得出好賴,你說的是有道理的。沉住氣。」

  公孫佳一怔,「沉住氣」應該是自己勸舅母的,怎麼她倒勸起自己來了。旋即明白,這是說的自己的事兒。公孫佳微笑道:「我明白的,您放心。」

  然而常安公主自己卻總是沉不住氣,她先是忍住了,沒有進宮去求皇帝把她兒子給召回來。可總沒有兒子的確切消息,她就不免白天多思、夜裡多夢還凈是噩夢,於是便經常把公孫佳叫過來說話,讓她給分析。

  公孫佳心裡也有點躁動不安,她不是受常安公主的影響,而是——鍾源已經有十天沒有消息了。眼看延福郡主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公孫佳與常安公主商議,乾脆偽造了一封公孫家的密信,說鍾源一切都好,但是因為戰事的需要,必須保持緘默。延福郡主先瞞住了,鍾源依舊沒有消息。

  在此期間,聊可安慰的是,朝堂上劍拔弩張了起來——紀炳輝與趙司徒等人的矛盾是越來越大。鍾源的消息一直沒有傳來,紀宸、朱羆倒有戰報,尤其是紀宸,他是個敢打硬仗敢拚命的人。朱羆要掂量掂量的事兒,他是不會管的,一口氣提軍前壓,氣勢上就先佔了上鋒。

  仗是勝了,消耗也是極大的。朱羆還要考慮一下消耗,紀宸就天生帶著一股子富貴子弟的大開大闔,滿滿的不在乎。他為了戰事的順暢,還要求朝廷的官員任命上必須與他的風格一致。

  時間進入七月,趙司徒已經與紀炳輝吵了五架了。

  公孫佳打定了主意不參與這次的爭鬥,看著兩家人越撕越上頭,她卻跑去陪嫂子,又將這些「趣事」說給外公聽,聽得鍾祥也是一樂。

  鍾祥近來恢復得不錯,略略能動一動了,讓人架著能在葡萄架下蹓躂個幾十步,全家上下都很歡喜。公孫佳與延福郡主坐著吃葡萄,看鐘祥走路,含了一個就吐了出來:「酸!」延福郡主一邊往嘴裡塞一邊笑。公孫佳好奇地說:「不酸嗎?」

  延福郡主笑道:「我挺喜歡的。」

  說笑間,外面鍾保國沖了進來:「阿娘!大郎出事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靖安長公主道:「看你大嫂和侄媳婦兒幹嘛?她們都聽見了,你就直說!瞞來瞞去的,耽誤事兒!」

  鍾保國道:「人不見了!戰場上!」紀宸與朱羆倆是沒法好好配合的,就算朱羆願意,他也受不了紀宸的作派,紀宸亦然。一個燕王,以前也征戰沙場,但是朱羆跟隨朱勛上陣的時候,燕王「剛剛穿上有襠的褲子」(朱羆原話),紀宸就更不會搭理自己姐夫的挑戰者了。

  正常情況下,也不用燕王能控制得住他們倆,燕王只要做好溝通和後勤就可以了。然而偏偏出了岔子,朱、紀互相不待見,中間真就閃出道縫兒來,讓一隊敵騎突入了。這也不是大事兒,實話實說,紀、朱發現之後,現追過來救援都來得及。

  然而偏偏又遇到天氣突變,也是邪了門兒了,風沙走石之後是風雨大作,特么人看不見人,等回過神兒來,根本找不到這一隊人了。一套亂七八糟,敵騎也是昏頭脹腦,他們也迷路了,直接迷路到了燕王的大營前。

  等風定雨停,雙方睜開了眼,當場抽刀打起來。燕王是皇子,不能出事,鍾源卻不能躲避,請壓鎮的老將穩住營盤之後帶著燕王後撤,他來斷後。老將把燕王挾著後撤了五十里安頓好了,復返過身來接應鐘源的時候,找不到鍾源了!

  延福郡主痛苦地捂住了肚子,慢慢彎下腰去。公孫佳吃了一驚,飛快地攥住她的腕子:「嫂嫂?來人!快!扶進房裡,大夫呢?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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