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周年
「李銘?」公孫佳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
榮校尉垂手站著,答道:「是。」
調李銘進京的消息來得很快,邸報上還沒寫出來,榮校尉已經將情報送到了公孫佳的案頭。李銘本人是紀炳輝的門生,還為他辦過不少的事情,上一次又立有軍功,林林總總的情況加起來,讓公孫佳將一部分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至此,他雖不能說是無所遁形,幾乎所有明面上的東西,公孫佳都能知道了。
榮校尉等著公孫佳發話,公孫佳卻問道:「元崢近來如何?」
榮校尉看到李銘的名字也想到了元崢,他不願意提元崢,元崢實是公孫佳與他踢到的一塊大鐵板。
「他,做著什長呢,帶去的幾本書也翻得差不多了。先生說他不錯,可我看著……」
「什麼?」
「日子還淺著呢。」
公孫佳道:「你看著辦,我是要用他的,一棵好苗子,別給我壓折了。」
榮校尉倒也贊同這個「好苗子」的觀點,近來的變故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太妃薨逝、鍾祥中風、鍾源北上,一條一條的,唯軍功可破。元崢確實是他們需要的那種苗子,不是馬上就能用,話又說回來了,馬上就能用的,這時節,早被皇帝,至少也是紀炳輝等人籠絡了去。哪裡能落到他們手裡?
榮校尉道:「他比那些養了小一年的都老練,過一陣子,我給他派點活,讓他試試身手。」
「他的年紀,還小吧?」
榮校尉道:「應該開始了,並不是屬下故意刁難他。東西兩市作坊的學徒,也是這般的。」
這就解釋得很明白了,元崢現在就這麼個待遇。
公孫佳道:「也好。」
榮校尉又請示,按照之前的做法,就是年初小高他們幾個人那樣,在營里表現得好會得到入府進修的機會。如果是,他就要提前準備一些科目的考核,選出來的人要加練,因為營里的教學質量不太高,府里虞清是個還算有點名氣的文士,教學水平高一些,如果送過來的陪讀跟不上余盛的進度,來了也是白來。總不能讓余盛等著這些人的進度。
公孫佳道:「這麼一說,元崢可就得回來了。」
榮校尉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公孫佳道:「他恐怕是學得最好的。」
榮校尉很鬱悶:「是。這小子的運氣還直是好!」
公孫佳搖了搖頭,對元崢的運氣不作點評。榮校尉又問了一遍:「那李銘?」
公孫佳道:「等他進京。紀炳輝怕是要用心栽培他了。沒想到,邊陲之地居然有這樣的人才。」
榮校尉道:「他?」
公孫佳點點頭:「元氏、王氏的卷宗、底檔都沒了。」這是想翻舊賬都找不到賬本的水平。
榮校尉有些驚訝,這個消息不是他查出來的,公孫佳卻知道了。
公孫佳當然還有其他的消息途徑,她認識的人也不少,還有外祖家,又有公孫昂一些舊部還算肯聽她的。稍稍提一下,北上的人里自有人為她打探一二。
結果當然是什麼都沒有。就沖李銘這份仔細勁兒,就不能小瞧了。榮校尉道:「要對元崢保密嗎?」
「他回府了再說。」
「是。」
接下來就是一些京中的消息了,朱勛換了鍾祥,變動是肯定的,一些人家之間的關係也開始變得古怪。只是時日尚淺,現在還不太好講會演變成個什麼樣子。公孫佳要做的,就是從這一天一天細微的變化里,分析出個走向,提早有個準備。
兩人說了一陣,公孫佳又問:「北邊還沒有消息嗎?」
榮校尉道:「還要再過兩天才有。」北邊的消息就不止鍾源那一路的了,還有鍾保國等人,以及公孫昂舊部那邊的情報。鍾源北上,公孫佳將小林派去跟著他,鍾保國那裡,她也送了一個與小林年紀相仿的人,領著一個小隊,陪這位舅舅。
軍中的消息管制還是比較嚴的,做不到每日都有新消息,沒有意外,五天送一次,有緊急情況再臨時增加信差。隨著鍾源等人越走越遠,消息也越來越難得了。
公孫佳道:「我就多餘問這個。」想要嘲地笑笑,又忍住了。她比較擔心公孫昂的周年,這日子一天比一天近,外家近來多事,這「幫襯」二字於今是大不如前了,她還要反過來為外家多考慮考慮。
鍾祥一生,最大的對頭看起來就是紀炳輝了,現在鍾祥中風的消息雖然還沒傳出去,紀炳輝那裡的束縛無疑是鬆動了的。朱勛不大扛得住紀炳輝,論打仗,紀炳輝再加一個紀宸都不是朱勛的對手,論起耍心眼,朱勛還是要差一點的。設若紀炳輝暗中對鍾家做點什麼,現在可真是個不錯的機會。
公孫佳道:「備車,我要去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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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前,被鍾秀娥給堵住了。鍾秀娥那病倒的是親爹,怎麼能不擔心?
攔住了女兒就說:「我這可憋了好幾天了,總不去你外婆家也不像吧?」
公孫佳道:「好,咱們同去。」
鍾秀娥抹了把臉:「他,還好嗎?」
「上了年紀,恢復總是會慢一些的,陛下已經知道了。」
聽說皇帝知道了,鍾秀娥放了一半兒的人,他們這些人心裡,皇帝是極其可靠的。鍾秀娥還要張羅帶東西,什麼補藥補品之類。公孫佳也不攔著,看她抱了幾個匣子,從封皮的顏色看都府里的好物。
路上,鍾秀娥不安地摩挲著匣子,想問什麼,又住了口。公孫佳道:「會沒事的,只是現在日子比之前難熬一點。我們本來也不能總靠著外公不是?放寬心。」
鍾秀娥的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不停地追問公孫佳,鍾祥現在怎麼樣了。公孫佳能說的,也就是御醫說的那些,她也有耐心,慢慢給鍾秀娥講,說著一些鍾秀娥只能聽懂一半的術語,反而讓鍾秀娥安靜了下來。
到了鍾府,常安公主帶著鍾秀娥去看鐘祥,公孫佳被靖安長公主留了下來。一老一小兩個女人對坐著,公孫佳不大明白為什麼將自己單獨留下來,先問:「外婆有事要吩咐我做嗎?」
靖安長公主眼神有點複雜,慢慢地說:「我對陛下講了。」
公孫佳沒反應過來:「外公的病情是已經報上去了。」她也擔心地看著外婆,就怕外婆是因為傷心操勞過度,也糊塗了。到了這個年紀,不管男女,突然就糊塗了的事也是常有的。
靖安長公主道:「是你的事。」
「我的……什麼事……」公孫佳頓悟,眼睛瞪得大大的,「您怎麼知道的?又怎麼想起來……」
靖安長公主道:「你爹的爵位,當然就該是你的!馬上就是你爹的周年了,多好的日子,能定下來就好了!可惜陛下沒有當即答應我。你們就是想得太多了,想要的,就要去討,討不來的,就去搶!」
公孫佳道:「現在時機不對!陛下也很為難。」
靖安長公主有點欣慰,口氣卻一點也不軟:「什麼叫時機不對?什麼又是對的?為難?咱們做的事情,哪一件又不為難了?一件是辦、兩件也是辦!我怎麼沒有早些想到這個呢?你既敢想,就要敢做。你大哥臨走的時候不對我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再講?還是就放棄了?」
「怎麼可能放棄?」公孫佳不幹了,「我不過是想更有把握一些。」
「你們就是花花腸子太多了!」靖安長公主說,「繞來繞去的,繞得再遠,也就是為了這一件事!這事兒,我替你講了。先看,陛下要是錯過了今天的光景,明年你大哥回來,讓他再對陛下講,對太子講。他不講,我講!」
靖安長公主越說越覺得這事兒就得給它辦成了!自家多一個侯爵,多好?至於女孩子,那又怎麼樣?這爵位反正就得長在公孫佳這兒,不長在她的頭上,就長在她的肚子里,反正得有!
靖安長公主口氣後悔地說:「早知道去年你爹走的時候,我就不該為你求這個縣主!當時要是求這個定襄侯,可比如今容易多了!」
公孫佳也後悔,當年她也沒想到要做定襄侯啊!後悔不是她的風格,公孫佳就勢問起靖安長公主:「阿爹周年,您來嗎?」
「去!」
「那外公的身體,就瞞不住了。」
「他要守孝的,去什麼?哦,那我是不是也得在家陪著他?」
公孫佳默默地點頭。
靖安長公主道:「那就讓你大舅母帶著他們同去!不能失了場面!我倒要叫他們看一看,咱們家什麼時候都不會倒!你也是,要立起來!」
「是。」
靖安長公主又接著問了公孫佳一些家務事,什麼租子、人口、來年的安排之類。公孫佳都答得條理分明,靖安長公主道:「那就好,你就專心辦你爹的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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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昂的周年祭也是比較引人注目的。
他過世才一年,卻發生了這許多事情,回想起來簡直像在做夢。公孫府這一天,也是賓客盈門,比之去年今日也不遜色。
國難思良將。
如今雖然沒到危亡,各級將校也不缺,卻獨獨少了公孫昂這樣一個人能總攬全局的人。皇帝懷念他,政事堂也很懷念他,忽忽拉拉,又來了一群人。公孫佳的請帖本也沒有灑遍朝野,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還沒這麼大的臉。
然而,好些人不請自來。
公孫佳一身素服男裝,一一接待了這些人。容尚書等人知道她不是等閑之輩,無人指責她竟然沒穿裙子,還跟她寒暄來著。
期間,又夾雜著常安公主等人過來。趙司徒掃了一眼鍾家人,心道:鍾家也衰敗了,只有幾個女人出面。鍾保國是無力再進一步了,鍾源畢竟年輕……
正思忖著,門上匆匆來報:「樂平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