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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選擇了一個最壞的

  隻是想到拓跋繼遷的手段,這些族長與頭人,還是選擇接受了這個事實。而在其他各部族長與頭人離開之後,野利部的族長野利乞己,卻是被拓跋繼遷派人請回到了後堂。身為寧夏府黨項最大部族野利部族長,又屹立寧夏府這麽多年不倒,野利乞己自然是老狐狸一隻。


  對於拓跋繼遷將自己找來的用意,野利乞己自然是很清楚。至於拓跋繼遷對官軍此次三路進剿,心中的真實想法與打算。他從拓跋繼遷進入那間會客廳開始,一直都很低沉臉色,便已經是心知肚明。而且他並不認為,拓跋繼遷想要放棄寧夏府,退入賀蘭山的想法是錯誤的。


  官軍雖說人數不如黨項軍,可連續三戰下來,已經證明了西京大營調來的官軍,戰力遠不是隴右地方衛軍可以相比的。雙方兵力對比,看似黨項軍占據優勢。可也算是見多識廣的這個老族長,卻是深知到了戰場上,雙方的真實實力不是單看兵力對比,便可以判斷輸贏的。


  西京大營戰力太過於強悍,而且官軍各級武官,大部分都是打過仗的。相比之下,黨項軍不僅軍械瓢劣,而且各級武官多數以部族、頭人,以及原有的土官擔任。黨項人已經承平上百年,行軍作戰對於黨項人來說,早已經成為了遙遠的曆史。的確,黨項男人不拍死。


  可到了戰場上,不單單是不怕死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大軍的行軍調度,接敵所用的陣型,弓箭手的使用,都是需要經驗的。但眼下黨項諸部,卻偏偏缺乏實戰經驗。打仗的時候,到了戰場上進退失據、調度失常是常態,甚至進攻基本上是一窩蜂衝鋒,也隻會正麵死打硬拚。


  什麽側翼掩護一類的基本沒有。除了平夏部,有人幫著秘密訓練了一個多月,戰力稍微好一些之外,其餘諸部就連宿營都不會。說是宿營,就連哨兵都不知道派。折羅部在慶陽城外大敗,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官軍趁著夜色騎兵一衝,在加上用火箭縱火,自己首先便炸了營。


  這樣的軍隊,遇到稍微強一點的對手,不一敗塗地才怪了。所以野利乞己認為麵對強敵,拓跋繼遷不打算與官軍正麵抗衡的辦法是對的。別看眼下黨項軍,占據著兵力上的優勢,可至少眼下,還沒有與精銳官軍抗衡的實力。三路中無論那一路,都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這一戰,即便是打勝了,黨項諸部恐怕也是慘勝。戰後,黨項諸侯也要元氣大傷。但作為寧夏黨項諸部之中,最大的一個部族的族長。他知道,寧夏府對於這些已經在此,遊牧百餘年的黨項諸部來說,意味著什麽。若是一戰都不打,便放棄寧夏府,尤其是靈州城。


  恐怕這諸部的士氣,便會徹底的瓦解與低落。一些部族,尤其是一些扛不住什麽風浪的小部族,恐怕會出現離心離德的傾向。而沒有其他諸部的支持,但靠平夏部與野利部,根本就無法與朝廷抗衡的。這大齊朝哪怕隻是一個跛子,但對於黨項人來說,也太過於龐大了。


  相對於心思複雜的野利乞己,自從會客廳返回之後,臉色便一直低沉的拓跋繼遷。在見到野利乞己之後,深深的歎息一聲後道:“嶽父大人,明兒您就不要去石溝城集結了。您帶著野利部兩千軍馬,就留守在靈州城內。待大軍全部出發後,您立即掩護平夏部眷屬北撤。”

  “與野利部匯合之後,繞道西北方向全部退入賀蘭山。如果此戰打勝了,我們自然高枕無憂。可若是打敗了,我得為平夏部留下一條根。嶽父大人,您有著與賀蘭山一樣高深的智慧。此次我若是戰死了,還望您和野利部能夠繼續輔佐繼衝,讓他來繼承我恢複黨項榮光的事業。”


  拓跋繼遷的話音落下,野利乞己沉吟一下之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放棄靈州的想法是正確的。但這一戰,無論勝敗你卻是都不能不打。不打便棄城而去,恐怕現在歸附你的部族,便要離你而去了。尤其是那些本就貧窮,舍不得牛羊田地的小部族。”


  “更何況,在朝廷百餘年來強壓之下,黨項人也就一個名字還是黨項人的。實則本身,早已經大部分漢化了。放牧牛羊,也隻是在家門口放牧罷了。也學會讓牛羊,不在隻吃山上的青草,改吃麥秸了。也與漢人學會了耕種,不在習慣先祖那種逐水草而居,風餐露宿的生活。”


  “你避敵鋒芒的想法不錯,可問題是其他人不會這麽想。他們隻知道,他們的田地、家園、先祖的墳墓,甚至是牛羊牧場都在這裏。百餘年的承平下來,就算是最貧窮的部族,也都攢下了不少的家當。你不戰而撤,將這些家當都丟給朝廷,他們自然是不會情願的。”


  “這一戰,勝了固然可喜。但即便是敗了,黨項人的人心未必會垮。可若是你不戰而撤,那恐怕各部族都會因為心生埋怨,而最終離心離德。所以這一仗無論勝負,哪怕是為了失敗之後,還能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為了將黨項人的人心凝聚起來,也得硬著頭皮去打。”


  對於老嶽父的想法,拓跋繼遷深深的歎息了一聲:“嶽父,您應該知道,我們與官軍硬拚,真的不是對手。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可能的將他們誘入寧夏腹地。然後以輕騎斷其糧道,以及一路上不斷的偷襲、疲憊官軍。待其糧盡之後,我們再全力出擊,自然可以一舉成功。”


  “現在硬碰硬,恐怕即便打勝了,我寧夏黨項各部,也要家家戴孝了。嶽父大人,與官軍周旋的法子有很多,可我們卻偏偏選擇了一個最壞的。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那些最壞的法子之中,選擇一個不那麽壞的。我也知道故土難離,他們在寧夏府這塊土地上成長。”


  “我又豈不是?他們的牛羊田地房屋,祖先的墳墓都在寧夏府,平夏部又何嚐不是一樣。他們認為放棄寧夏府,不單單是故土難離,更是放棄了黨項人根本。這一點,我又何嚐不知道?他們不願意,我又何嚐願意。可我知道,現在的放棄,是為了以後我們能夠更好的回來。”


  “舍命不得舍財,什麽都不想放棄的結果,就是什麽都留不住。我現在手中的這六萬黨項男人,是咱們黨項人最後的根本,也是黨項人複興最後的希望。若是一戰全部損失在寧夏府,那才是真正挖我們的根本。隻可惜,他們的目光太多短淺,隻看著眼前的善財難舍。”


  拓跋繼遷的話音落下,野利乞己也沉默了下來。他知道,自己這位女婿並沒有說錯。他想出的辦法,才是最好的辦法。隻是那些族長與頭人,會給他這個機會嗎?想到這裏,野利乞己歎道:“說到糧食,賢婿你可知道,那些小部族為什麽不願意,跟著你撤到賀蘭山嗎?”

  “你現在可知道,那些小部族如今很多都已經快要斷糧了。去歲隴右大旱,旱情嚴重以寧夏府首當其衝。各部族飼養的牛羊多餓死,耕作的糧食也大部分都顆粒無收。今年旱情還未得到根本緩解,寧夏府的存糧數量與往年相比,十不足一二。這個你心中是有數的。”


  “眼下我們之還能勉強維持,靠的除了在寧夏府繳獲的官府存糧,以及在靈州獲得的邊軍存糧之外。便是靠的從固原郡王府繳獲的王府存糧,以及從範家購買的部分糧食。可你沒有發現嗎?自從那個英王到西京之後,範家賣給我們的糧食越來越少。現在甚至用馬料在糊弄。”


  “現在大的部族,靠著你的重視,下撥糧食數目還算可以,如今還可以勉強的維持。但那些你看不上眼的小部族,大部分已經快要斷糧了。眼下控製了整個隴右最富裕地區之一的寧夏府,都陷入如此的困境。若是再跟隨你撤往人煙稀少的賀蘭山區,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麽?”


  “賢婿,恐怕這才是他們不願意,跟你撤往更加荒無人煙賀蘭山的主因。你不要小看這些小部族,他們每一個部族,雖說都實力單薄,無力與你或是那些打不住抗衡。但如果他們團結在一起,這實力就相當的客觀了。如今這些小部族,甚至已經開始影響到了一些大的部族。”


  “最關鍵的是,這些小部族你還要用。麵對官軍的大舉進剿,黨項人要盡可能的團結起來。一旦黨項人徹底分裂,你所有的想法都隻能落空。漢人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些人都是黨項人,上了戰場怎麽說要比漢人可靠。這些部族哪怕隻能出一百兵,對你也是一個幫助。”


  “你現在要做的,是將全體黨項人綁在一起。那些黨項人手上沒有沾過官軍的血,又豈會真的死心塌地的跟著你?此次與官軍作戰,你可以驅使那些並不太可靠,或是首鼠兩端的部族為前鋒,讓他們先與官軍拚。讓他們手上,沾上官軍的鮮血,洗都洗不掉的那種。”


  “一是徹底斷絕他們反水的後路,二,消耗掉他們的實力,讓他們哪怕對你在不滿,也沒有實力來反抗你。三,這一戰之後,就算他們真的投降官府,你以為官府還會信任他們嗎?手上隻要沾上鮮血,一輩子都別想洗幹淨。就算投降官府,等待他們的也就是人頭落地罷。”


  “他們哪怕就拚掉了一成的官軍,對你來說都是幫助。他們打光了,你可以去除內部不穩定的因素。他們將官軍拚的差不多了,你可以直接坐收漁利。漢人的確陰險狡詐,擅長於內鬥。但他們的有些方法,卻是在清除內部異己和不安定的方麵,也的確很起作用。”


  “借刀殺人這一招,既然你已經玩過了,靠著這一手清除了折羅部,那就不妨在用一次。記住,如果你真的要想成大事,單靠你的平夏部是不行的,漢人隻可用不可信。隻有要將所有黨項人,都牢牢的控製在你手中,你才有可能成大事。為上位者,臉上要時刻帶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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