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三更合一)
這一次的捐贈, 圓滿成功。
甚至在最後關頭，捐贈金額還增加了，直接增加到了五十萬。
校領導高興的合不攏嘴, 作為外事部門的代表薛主任也高興啊, 這樣的好事兒，他恨不能再多一點呢。雖說, 他不是在教育部門工作, 但是也是希望孩子們有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
而且啊, 這捐贈金額增加了, 還設立的貧困學生補助, 可以說是大功一件。
這次雷老先生過來, 雖然花了錢，但是也收穫滿滿，他心裡是高興地，高興這一次找到孫子，也樂意花錢。這一次除了捐贈了弟弟和孫子的母校，他還捐贈了一批路燈。
看得出來，這老人家雖然是個資本家, 但是心裡有一桿秤, 知道該做什麼。
而同樣的，他既然是來投資, 肯定也會白來，在反覆的斟酌后, 他在首都的城郊辦了一家的小家電工廠，主要生產手電筒。其實手電筒這種東西, 就連招娣這樣的重生黨都完全沒有想到。
在大家看來，這種小東西很不起眼, 利潤也不是很高。但是卻不知道，這種小東西的市場需求很大，它的便利，是很多人都需要的。
雷老先生是老生意人了，眼光可比一般人精準。寶山知道之後也沒多說什麼，他知道，只要管理不出問題，基本上這個廠子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都能站住的。
按照他的知識面兒，隨著時代的發展，這種小家電就會慢慢失去它的市場，但是那至少也要九十年代中下旬了，而且只是市場縮窄，而不是市場消失。
市場消失，還需要一段時間。
所以開辦一家工廠，是合適的。
再一個，寶山深深的清楚，這塊地的價值。
不過這些話，他是不會跟爺爺說的。即便是認了親，寶山性格內斂，也不是人人都相信。
也是在這個時候，學校關於他身世的傳言愈演愈烈，而雷老先生也到了啟程的時候，他在國內，已經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在回去之前，他親自領著田寶山去改了名字。
從田寶山變成了雷啟韞。
同樣的，他們也在學校辦理了休學。
這一切，寶山都拉著寶珠一起，可是寶珠倒是話很少很少，整個人有點蔫蔫的，哪裡能提得起精神呢。所有的一起做完了，哥哥就要走了，寶珠第一次明確的感覺到這種令人心疼的分別。
可是，她不能阻攔哥哥啊。
就算是親哥哥，她都不能阻攔哥哥做出的選擇。
倒是學校的老師很可惜寶山的離開，不過雖然離開，這邊也會一直保留他的學籍，也許他永遠不會回來上學，但是他們學校總是有個學生叫田寶山，哦不，雷啟韞的。
因為寶山要離開，寶樂請了十天假期，坐車來到了首都。
雖然寶樂是個精明的孩子，但是總歸不能讓他一個孩子獨自一個人坐車，戚玉玲和她男人唐建業兩個人雙雙請了假，陪同孩子往首都走。
只是大概是因為這次來首都的原因不那麼令人開心，一路上寶樂都板著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寶樂，你吃的也太少了。」一份飯菜，寶樂竟然都沒吃完。
寶樂揉了揉太陽穴，直白的說：「大姨夫，我吃不下。」
唐建業瞭然的點頭，不過還是勸著說：「你多少也再吃一點，現在正是長個兒的時候，你本來做火車就疲憊還不吃東西，身體受不住的。」
寶樂看著膩歪的紅燒肉，又吃了兩筷子，搖頭：「真吃不下。」
唐建業低聲跟媳婦兒嘀咕：「這紅燒肉都吃不下了，可見這孩子是真的很愁了。」
有的人家，一年都吃不上一次紅燒肉的。
而他也知道寶樂是個愛吃肉的男孩子。
這樣都吃不下，可見憂愁。
唐建業都看出來了，更不要說身為大姨的戚玉玲了，她哄著寶樂說：「你要是瘦了，你媽還有你哥哥姐姐看到可要心疼了。」
寶樂抿著嘴，說：「那我吃點餅乾吧。」
對面床上鋪的男人看了直咋舌，心說自家崽要是這麼矯情，早就打的滿地找牙了，哦不，自家崽看見紅燒肉都能搶了，哪裡還能不吃。
寶樂把飯盒推給唐建業，說：「大姨夫，你幫我吃了吧，這個恐怕也放不住。」
唐建業：「行。」
他可是能吃的。
這年頭兒啊，都沒油水兒，就格外能吃。
「大姨還沒來過首都，這次倒是跟你沾了光了。」戚玉玲沒話找話，跟寶樂瞎聊，這是不想他胡思亂想。
唐建業：「可不是。」
寶樂雖然心情不好，但是卻沒有給大姨扔臉子，他是知道好歹的，他說：「大姨，你說我哥姐能來接我不？」
戚玉玲：「能，那肯定能啊，不然咱都不知道咋走。」
別看她看著風風火火的，但是這千里之外的首都，讓她自己走，她還真是抓瞎的。
戚玉玲說：「寶樂啊，大姨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是咱們都沒來，也不知道具體是咋回事兒，你也不能凡事兒都往壞的地方想。你跟你哥哥一起長大的，你還能不知道他是啥樣人嗎？你說對不？再說，寶珠不是也沒說啥？」
寶樂立刻：「我姐姐嗓子都沙啞了，她上火了。」
他是接到的電話，自然知道姐姐上火了。
他又說：「姐姐嗓子都沙啞了還是由她打電話，肯定我媽媽上火的更厲害。」
戚玉玲：「你看你這孩子，又想多了。」
寶樂堅定：「不管怎樣，讓我看見哥哥，肯定要揍他。」
戚玉玲看他還是帶著少年氣的臉，說：「好好好，揍他。」
寶樂撓了撓頭，翻出一本書，唐建業笑著說：「你這出門還帶著書學習啊？」
寶樂：「我鬧心，打發一下時間。」
他立刻背起了文言文。
同一包間的人：「……」
這啥人，鬧心的人見得多了，沒見過這麼兇殘的，咋還開始背誦了。
坐在唐建業上鋪的老夥計探頭低聲問：「這是你外甥。」
唐建業點頭。
「這孩子學習好？」
唐建業點頭：「很好。」
上鋪瞭然了：「……懂了懂了。」
他好奇的又問：「你們這是去首都串親戚？」
唐建業嗯了一聲，沒再說的更多。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說，畢竟對著陌生人，總不能什麼都說吧。好在上鋪也沒多問。只是看著寶樂認真的背誦，心道，自家孩子學習不好，還是不用功。
回家就錘他，不學不行。
這一路，寶樂還真是給大家表演了花式學習法，除了睡覺，就是學習。
他們這個包間的幾個人覺得自己都要昏過去了，不是說他影響別人，寶樂個人習慣很好，並不背出聲音影響人，但是吧，總是看著人沒日沒夜的學習，他們壓力也大啊。
好在啊，這火車終於到了首都。
隨著火車的轟鳴聲，火車穩了下來，三個人也終於相攜下了火車。
這就是，北京啊。
「不知道寶珠他們……」
「大姨，大姨夫，寶樂！」這是寶珠的聲音，寶珠匆匆的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嗓子沙啞，但是仍是興高采烈：「你們來了！」
寶珠和哥哥一下課就匆匆忙忙往這邊跑，一路上連口水都沒喝，累的不行。
好不容易趕到了，寶山想著他們肯定是又累又倦，趕緊跟寶珠兵分兩路，現在天氣已經不那麼熱了，早晚都要搭一件薄毛衫，但是中午還是熱的。
火車是將近十點進站的，寶山去買了三根冰棍。
寶樂立刻抱住姐姐，說：「姐，我想你了。」
隨即有意味不明的問：「就你自己來嗎？」
寶珠立刻知道寶樂的意思了，趕緊說：「不是的，哥哥也來了，他給你們買冰棍去了。」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寶山也跑過來了，他給大家分冰棍兒，說：「吃點涼快一下，火車特別悶吧？」
戚玉玲和唐建業都搖頭，戚玉玲說：「環境挺好的，我們是在卧鋪，不影響的。」
倒是寶樂看了哥哥，重重的哼了一聲。
寶山笑著揉了揉寶樂的頭，寶樂一下子偏開，冷著聲音說：「咱們沒啥關係，你這是幹啥。」
寶山笑了出來，心道，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這叫青春期。
寶山：「走，咱們回去。」
這個時候不是上學季，招待所人也不多，隨時都能訂到住處。
寶樂左顧右盼，說：「媽呢？」
寶山立刻解釋：「今天房子那邊接水電，要求必須戶主在。媽媽實在是沒有辦法，走不開的。」
這事兒也是趕了巧了，真的沒法子。
好在戚玉玲是沒介意的，她說：「行吧，走。」
幾個人一起出了火車站，寶山他們沒坐公交車，反而是找了一輛三輪兒，這樣方便一些。車站門口不少三輪車跑活兒呢。
他們老家可沒有這個，搞得唐建業和戚玉玲好奇的張望，就連寶樂都是有點好奇的，雖說他年初的時候來過，但是那個時候和這個時候政策又有點差距，所以那個時候可沒見到干這個的。
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心情的，只是說：「姐，你還好吧？」
寶珠：「還好的。」
她淺淺的笑，說：「你不用擔心我。」
寶珠這段日子上火，嗓子已經發炎沙啞了，不過這幾天已經是好一點了，前兩天都要說不出話了。大概因為生病的關係，她整個人看起來很孱弱。
戚玉玲看了外甥女兒這樣，心疼的說：「你這丫頭也是的，怎麼照顧不好自己呢？你媽不是在首都嗎？就沒好好照顧你？」
寶珠：「大姨，我媽也很忙的，也虧得我媽過來了。我這邊開學了，自己都忙不過來了，裝修這個事兒，真是多虧了我媽幫我盯著。」
寶珠他們才大一，而這段時間事情實在太多，除了課業緊，寶山那邊也有事兒，裝潢也要盯著。寶珠是真的很忙了。
「大姨，你們這次請幾天假啊？」
戚玉玲：「你嗓子都這樣了就別說話了，你真是讓我操心，我和你大姨夫都請了半個月的假，你放心，我們都找了替崗的，沒問題的。」
寶珠輕輕的哦了一聲，寶山看著寶樂氣憤的臉孔，主動說：「回去我會跟你好好解釋的。」
寶樂：「最好這樣。」
他重重的哼。
寶山笑：「你上次來，政策不一樣，現在政策不同了，我知道好幾家不錯的小飯館，這次帶你們好好嘗嘗。」
上次來，可沒有那麼多。
寶樂斜楞眼看人，說：「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只知道吃的人？」
寶山微笑：「當然不是，我就是想把有意思的事情和好吃的地方跟家裡每一個人分享。」
果然，寶樂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這個時間，你們是不是沒上課啊？」唐建業後知後覺了。
寶山：「我跟寶珠上了一節課，請了兩節課的假。」雖然已經辦理了休學，但是臨走之前，每一節課，寶山都認真的上課，這是他在這裡最後的學習時光，他不想浪費。
同樣的，這也是最後的和寶珠同窗的機會。他想多在一起相處。
寶珠在一旁點頭。她看得出來大姨不想她說話，所以就盡量不說啦。
寶山和寶珠給三個人都安頓在了招待所，這才跟戚玉秀碰面。戚玉秀也是著急忙慌的忙完了，這才匆匆跑過來的。一家人很難得的在首都聚在了一起。
他們找了一家飯菜做的很不錯的小飯館，這個小飯館也比較適合談事兒，一個個房間都很隱蔽，門關上很安靜，互相不影響。
戚玉秀說：「我想著，寶山走了之後，也不知道多久能回來。所以我想著，在他離開前，怎麼的都見一面。」
寶山：「媽，我會回來的。」
這個時候寶樂又哼了一聲，寶山說：「我出去也是先念書，大學畢業我就回來。」
這個話，戚玉秀也沒有完全相信。畢竟此一時彼一時，到時候還要說到時候的話，不過她倒是說：「別的我不管你，就盼著你好好的。你這出門在外的，語言也不怎麼通，肯定少不得要多學，出去了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寶山點頭：「嗯。」
唐建業和戚玉玲互相對視一眼，誰能想到哦，寶山竟然要走了。
其實很小的時候，村裡傳不好聽的話，唐建業也是聽進去了的，這誰能聽不進去啊。現在再怎麼說這些有的沒的，人也多少都是有些迷信的。
不過後來，連這個二小姨子家條件都慢慢的好轉起來。唐建業就不把這些話放在心裡了。
說起來，他還挺喜歡這個孩子，人沉穩話不多，原本想著，小姨子這邊兒也算是苦盡甘來。沒想到這好好養大的孩子就要走了，最艱苦的時候他家人沒有找來，現在反而找來了。
不過又一想，如果不是恢復高考，如果不是來到首都，他們可能還遇不到。
所以有時候真是難說人有什麼樣的機遇。
不過不管怎麼想，唐建業倒是沒多話，這不是他多話的時候。
寶山大概跟著戚玉玲兩口子還有寶樂，主要是寶樂，介紹了一下現在的情況，他也格外認真：「寶樂，我這次離開，可能要幾年才能回來。家裡就你一個男人，媽媽和寶珠就要託付給你了。你盡量多照顧他們一些，如果有實在處理不來的事情，可以去找我提過的薛主任，他是個聰明人，會願意幫忙的。」
寶樂點頭，雖然心裡生氣，但是哥哥的這些交代，寶樂都是記在了心裡。
當著大家的面，寶山又拿出兩串鑰匙和房產證。
這下子倒是引得大家都驚訝的看向了寶山。寶山說：「這是我爺爺感謝媽媽的禮物。」
戚玉秀變了臉色，硬邦邦的：「我不要。」
寶山堅定：「不，媽，你一定得要，我知道就算是你們自己努力也能賺到這些，這個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但是你能不能賺和要不要，兩回事兒。」
戚玉秀仍舊沒給寶山什麼好臉色。
寶山：「這裡有兩套房子，一套是二環內的四合院兒，給你們居住的；另外一套是在咱們公社，不是縣裡，是公社的。北京的四合院兒，你們每次來住什麼的都方便很多，我去看過了，那邊是專門收拾過的，直接搬進去就能住，四百來平，因為有院子，其實不算大。另外一套在公社，也是為了咱們方便，我們不能總是住在半山腰。那樣太不方便了。就算以後寶樂考上大學離開，咱們不常住在公社，也得有個落腳的地方，我覺得這樣很好的。媽，我知道你養我不是為了掙錢，您是真心疼我，但是你要是不收。爺爺心裡難受，他覺得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們家。他歲數大了，不過是想圖一個心理安慰罷了。再說，我也覺得，這樣做更好，我不想您被人議論，說你笨白養了我。他們怎麼說我，我都不在意，小時候我都習慣了。但是我不想您什麼也沒得到還被人嘲笑。說您雞飛蛋打。」
戚玉秀：「……」
她說：「我也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寶山：「可是我不能讓他們說我媽媽。」
戚玉秀蹙著眉頭：「這是兩回事……」
寶山：「媽媽。您要是不要，我真的不能安心跟爺爺離開的。大姨大姨夫，你們幫我勸一勸媽媽。我這一走，我確定自己會回來，但是我也怕有個什麼意外。人總歸不能看到以後，所以我只能盡量這樣做，我不想媽媽什麼都沒有。」
寶山其實前幾天就拿到了產權證，就是等大姨來了才說。為的也是多個幫手。不然以他媽媽的性格，肯定是不要的。
戚玉玲蹙眉，不知道該怎麼說。
寶山：「大姨，您知道我媽媽這些年為了養我們多難，她拿多少都不多的，對不對？」
不得不說，寶山還是打動了戚玉玲的。
她自然是希望妹妹過得好，寶山再好，跟她隔著一層，她更希望秀兒能夠好一點，從小到大，她的日子不容易的。
戚玉玲：「秀兒啊，我覺得，寶山說的有道理……」
寶珠小口的喝水，眼看大姨和哥哥勸動了媽媽。
戚玉秀終於答應收下。不過也說：「如果你回來，我還給你。」
寶山突然就笑，說：「好。」
戚玉玲納悶的看著寶山，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但是作為知情人，戚玉秀直接又不高興了。
寶山對寶珠有意思，所以他覺得他們是一家人，還不還，都是一家人，也要住在一起。所以他爽快的答應。別人不曉得這區中的道道兒，但是當媽的知道啊。
戚玉秀：「你個猴崽子。」
這心思，一堆堆的。
戚玉玲夫妻：「？？？」
不得不說，有時候有些事兒就是沒有見面說開，雖然寶樂很生氣，但是見面之後，寶山單獨跟寶樂談了談，寶樂狀態果然好了很多。也不再故意給哥哥扔臉子了。
寶珠嘀咕：「男孩子也太善變了吧？」
不管寶樂善變與否，在這幾天，大家倒是在首都又轉了好多地方，寶山還跟人借了相機，他們足足拍了兩卷膠捲，作為分別的紀念。而離別的日子，也很快就到來了。
很令人意外，戚玉秀和寶珠都沒有去送寶山。
不管是戚玉秀還是寶珠，他們都不想來，她們不想面臨這樣傷心難受的時刻，一家人只有寶樂作為代表來送機。寶山已經知道他媽媽和寶珠不會來了。
可即便知道，還是帶著隱隱的期盼，直到……登機時間到了。
雷老爺子看向孫子，說：「寶山，走吧。」
寶山伸手抱住了寶樂，說：「我會回來的，好好保重，好好照顧媽媽和寶珠。」
寶樂點頭：「哥，你也好好的。」
寶山重重點頭。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快步跟上了雷老爺子的腳步……
隨著飛機的起飛，再也沒有什麼田寶山，只有雷啟韞。
他們誰都不知道現在的選擇對不對，但是人總歸是要自己每個階段的選擇負責，也盡量的，做出最大的努力，承擔著可能的結果。
寶樂送走了哥哥，難受的抹眼淚。
他才十五歲啊，幹啥就要承受這種離別了？
少年邊走邊哭，出了門，就看到媽媽和姐姐都坐在大門口的台階上，他們不是沒來。
而是，沒進來。
他們都有點承受不住的，兩個人抬頭看向寶樂，寶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自從長大，他就基本不沒哭了，但是這個時候，是真的難受。
娘仨兒坐在台階上，個頂個的抹眼淚。
薛主任也來送機，一出來就看到這麼一齣兒，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掏出手帕，這都不知道該遞給誰了。
「別哭了。」
他好心的提醒：「大家都在看呢。」
寶珠抬頭看了一眼，果然見到很多人都看向他們，只是，她才不介意別人的眼光。
「看就看唄？沒看過人哭啊！嗚嗚嗚。」
寶樂也無所謂：「我還是個孩子呢，現在不哭啥時候哭？等再過幾年，我要是哭就很不男人了……現在沒事兒。」
總之，這家子很理直氣壯的。
薛主任：「我送你們回去？」
三個人都沒動。
薛主任：「你們這麼難受，路上哭再嚇到人。」
戚玉秀：「那就……麻煩你了。」
薛主任知道他們的住處，當初就是他幫著給安排的，當然知道了。要知道，這房子還比市場價格浮動上漲了兩成賣掉的呢。這原本是他們之前查封的資本家老宅。當時幾個科學家因為身份問題被查抄了家產，但是工作上卻又離不開他們，所以只能給他們統一安排，就是安排在了這裡。
後來運動結束，他們自家的房子陸續都還回來了，這裡也就空了下來。
這次雷老先生要買房子贈與戚玉秀，他要求的就是產權清晰，沒有一些「惡鄰」，房屋也好一點。
為此，他寧願價格高一點。
他立刻想到了這棟房子，相比於很多嚯嚯的不成樣子，這裡的人倒是將房屋保存的很好，他們買賣的很順利。不得不說，雷老先生這次過來。真是給他們的外匯減輕了不少的壓力。
薛主任坐在副駕駛座上，司機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寶珠三個人都坐在後座，她看了一眼司機，說：「司機叔叔有點眼熟。」
薛主任笑：「當然眼熟，他一直跟著我工作的。這段日子我們時常碰面，少不得見過。」
寶珠輕輕的哦了一聲，又看了司機一眼，靠在了媽媽的肩膀上。
戚玉秀拍拍她的手，寶珠問：「媽，你什麼時候回去？」
戚玉秀：「後天。」
她說：「我這次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總歸不能總是找人替班吧？」
寶珠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隨即眼睛更紅：「哥哥走了，媽媽和寶樂也要回去了。以後就只有我自己在首都了。」
惆悵的啊。
戚玉秀：「你不是還要忙補習學校？你就是閑的了才想的多。趕緊讓自己忙起來，就不想這些七七八八了。」
寶珠抽泣了一下，點頭：「有點道理。」
寶樂：「姐，你先扛著，你等著我後年高考了。我就來幫你。」
寶珠：「……」
她眉毛直跳：「你可真能說，後年啊。」
寶樂立刻：「也就一年半多啊，都不到兩年。」
寶珠又唉聲嘆氣。
寶樂很肯定了：「媽媽說得對，你就是太閑了。」
雖然寶樂也很憋悶難受，但是不妨礙他調侃姐姐，而且他很了解他姐姐的，他這樣說，是可以激起姐姐的鬥志的。果然，就看寶珠揮舞拳頭，說：「我很行。」
幾個人都破涕為笑。
薛主任透過後視鏡看著他們，說：「馬上到了，戚女士後天走，我可以送你的。」
戚玉秀詫異的看向了薛主任，隨即說：「不用的，謝謝您。」
雖然薛主任看起來人很好，但是戚玉秀可沒想總是麻煩人家，不合適的。
正好住處到了，她也下了車，說：「謝謝啊。」
薛主任：「不用客氣。」
戚玉秀被寶山說服收下了這個四合院，就搬了過來，她總歸不好總是麻煩招娣他們的。他們一進門，就看到戚玉玲坐在院子里掉眼淚。
戚玉秀：「姐，怎麼了？」
戚玉玲趕緊摸了一把臉，說：「我就是想到寶山走，有點難受。」
他們也受不住這個，所以沒有去送機，但是心裡不是不難受的。
一時間，幾個人無言，呆愣愣的坐在一起。
倒是寶珠最先說：「既然後天就要走了，這兩天看一看有什麼要買的，帶回去吧。首都能賣的東西還是很多的。」
剛才是寶樂安慰寶珠，現在就是寶珠安慰大家了。
她說：「大家打起精神來啊，我們這幾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呢？怎麼能因為哥哥走了就喪失了鬥志呢？媽媽，臨走之前，工地的事兒您在幫我看一看啊。還有啊，大姨，你們來一趟不能什麼也不帶回去。我聽說三表嫂懷孕了呀，還有幾個小朋友……」
果然，寶珠一番話把大家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了，一個個的都說：「確實，這個還真是不少事兒。」
別說是別人，就連寶珠自己都認真的忙碌起來。
戚玉秀倒是說：「我們走了，你也要回學校住，這邊的房子就空下了，你隔三差五得過來看看，別是被人偷偷佔了。」
以前可是有這樣的事兒的。
寶珠立刻點頭，說：「成，這個我知道的。」
她也是超級機智的，寶珠說：「我記得招娣姐姐說，她那邊的房東借口他們家人多，想要增加房租，她再猶豫要不要換地方，以前選擇那頭兒是為了的方便，畢竟她又要上課，又要備貨。不能住校。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想弟他們來了，她完全可以住校，這頭兒貨物也有想弟他們幫襯，所以早一點晚一點無所謂。既然她有搬家的想法，我就想，問一問她要不要租我們的房子。我們可以便宜一點的。」
戚玉秀問：「都是親戚，租給他們會不會不太好？」
寶珠：「有什麼不好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好的，我主動，所以我願意以低廉的價格出租，但是低廉歸低廉，不能不要錢的。」
這一點寶珠想的很清楚了。
她是為了變相有個人看房子，才想著出租的。
但是她不放心外人，才想到了招娣。
不過寶珠也不強迫人呀，如果招娣覺得合適就租，不合適就算了。其實都沒什麼的。但是免費是不可能的，他們沒好到那個份兒上。而且啊，寶珠自認為有點了解招娣的，如果她提出白住，招娣也不會同意的。
招娣是絕對不會佔別人便宜的，她的性格很要強。
寶珠：「行了，等我問問她。」
可別說，有時候啊，怎麼叫天意呢。
寶珠是這樣想，招娣其實也在想這件事兒，可以說，他們算是一拍即合了。
招娣就喜歡寶珠這樣透亮的人，有什麼說的清清楚楚，有時候啊，談感情反而讓人覺得鬧心，倒是不如直接談錢爽利。雙方很快的就談妥了，這自然也要告訴李建棋的，李建棋也商量著租了一間房，倒是皆大歡喜。
這樣也算是給招娣和李建棋解了燃眉之急。
而寶珠他們也不用擔心房子空著遇到智障。這在很多年後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這個時候房屋十分緊張，又不斷有知青回來，所以情況可不是那麼好的。真的有膽子大的去撬空房子往人家住。
為啥現在很多房子明明還給了房主，住在裡面的人死活攆不走，就是因為現在住房緊張。
寶珠如果房子空著，真的有問題薛主任也能幫忙，但是能自己處理，她還是不希望麻煩人。
而這對招娣來說也是好事兒。
像是招娣原來在那頭兒租兩個正間，一個月十五塊錢，房主大概是看她們做生意掙了錢，立刻就要提到二十五。這就太多了，十分不合適了。
招娣也在這個時候才明白，為啥當時房東為啥不肯一下子簽約一年，要一個月一交房租這樣來。招娣雖然重生之來日子也不容易，但是做什麼都是很順的。人也越發的自信了起來，倒是沒想到，還沒算計精明衚衕兒大媽。
她是七月上旬就租了房子的，那個時候還沒放假，但是現在往外出租的人少，所以招娣是早早就找房子的，既然找到了，也利索的簽了約，還沒放假的時候她只有周末去住，平時放了貨物。
後來暑假才住進去。
而李建棋跟她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一號簽約，每個月的月末把房租交給房東。現在房東想要漲價，提前十來天告訴了他們，她似乎是拿準了他們從外地來的學生對本地不熟悉，沒有法子，這麼短的時間找不到別的房子，頗為洋洋得意。
漲價的十分理直氣壯。
招娣都不知道，這人是這麼知道他們掙到錢的，後來恍惚想到，有一次，她覺得有人跟著她，回頭只看到房東，當時房東說的是偶遇。
現在想一想，怎麼覺得這人是故意跟著自己呢？
這麼一想，招娣就分外的噁心了。
這人是偷偷的跟著自己，確定自己的生意做得好，賺錢不少，這就立刻給房租長到了二十五。她跟李建棋原來都是十五的房租。可是李建棋這次倒是漲到了二十塊錢。
可見，這還差別對待。
招娣這次跟寶珠談妥了，果斷的搬家，她現在租了寶珠這邊的兩個房間，一個月十塊錢。李建棋租了一個房間，是五塊錢。他們不僅便宜了，這邊的條件也好了很多。
他們在那頭兒還要從井裡擔水，但是現在可不用了。
這邊有自來水的，雖然也有井，但是這個就看自己方便了。
而且啊，這邊地方大了，位置也好，反正招娣覺得這樣很值了。
正好月末，招娣也不差那麼四五天了，直接搬家。
他們搬過來，正好來得及去車站送戚玉秀一行人，他們一行四個人一同往回走，東西倒是不少的。李建棋碎碎念：「秀姨，你這次來首都也累了夠嗆，回去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又說：「首都這邊您放心，我們這在這邊不會嚯嚯你家房子的。」
大概又想到什麼，說：「您也不用擔心寶珠，我會多幫您看著她的，不會讓她受委屈。」
戚玉秀笑著說：「你這跟個老媽子似的，真是挺能叨叨的。」
李建棋含笑，說：「總之您放心。」
戚玉秀：「行，你有什麼要帶話給你媽嗎？」
李建棋搖頭：「不用的，我會往家寫信的。」
招娣看看李建棋，又看看她大伯母，眼神閃了閃，隨即咳嗽一聲，說：「大伯母，我也會幫著照看寶珠的，我家那邊，你也不用帶什麼信兒……」
寶樂：「……」
好像，也沒有人提出要幫你。
大家寒暄著，寶珠又買了點零食，遞給他們，說：「路上吃。」
戚玉秀點頭，捏了一把她的臉蛋兒，說：「好好的。」
寶珠輕輕的抱住媽媽，重重的嗯了一聲，軟乎的說：「我知道的。」
她抬頭笑，揮舞小拳頭，說：「我會做的很好的。」
戚玉秀點頭，沒有泄氣，反而是鼓勁兒說：「加油。」
寶珠抱過了媽媽，又去抱弟弟，她說：「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啊。」
寶樂趕緊點頭，說：「我知道。」
寶珠覺得，自己好難啊，送走了哥哥，又送走了媽媽和弟弟，現在只有她自己了。不過她倒是沒有掛在面兒上，反而笑盈盈的，很溫柔：「媽媽，一路順風哦。」
戚玉秀點頭。
寶珠又笑著說：「您回去看看咱家的新房子呀，整理一下，我們冬天的時候可是要回去住的哦。」
寶珠其實也不想要的，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他們都說不過哥哥，既然已經糊裡糊塗收了，她就不是矯情的人。
戚玉秀：「這個我知道的。」她跟閨女想的都是一樣，既然都已經收了，就不想那麼多。一切都等以後寶山回來再說。
她是堅信，寶山一定會回來的。
不管他是田寶山，還是雷啟韞，他都是她的大兒子，是一定會回來的。
火車的喇叭響起，戚玉秀回頭看了一眼，說：「媽媽要走了。」
她再次抱住了閨女，語重心長的叮囑說：「要保重。」
寶珠重重的嗯。
「媽媽再見！寶樂，照顧好大家啊！」
寶樂聽話的點頭，比了「ok」的手勢，說：「姐姐儘管放心。」
他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了，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火車漸漸的轟隆起來，戚玉秀一行人也上了火車，隨著火車慢慢的駛出站，寶珠抹了一把眼睛。
招娣將手帕遞給她，說：「不哭，既然是一家人總是可以在一起的。」
寶珠咬著唇，說：「我真是好脆弱哦。」
招娣搖頭，笑著說：「你已經很堅強了，走吧，我們回去。」
寶珠深吸一口氣，說：「你們走吧，我不回去，我去一下工地，看一看情況。那邊兒已經開始收尾了。我過去再看看情況。哦對，我還要去一下學校的印刷廠，宣傳單和我要的教材還是得印的，希望那邊可以順利……」
寶珠很快的掰扯自己的行程，突然就發現自己的事兒可多可多了，忙的不得了啊。
她立刻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真是一點都不耽擱，立刻匆匆就往外走，直接上了公交車，揮手告別。
招娣和李建棋雙雙目瞪口呆。
剛才不是還脆弱嗎？
剛才還紅著眼睛哭唧唧的啊。
這咋一秒就變成了女強人？
變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