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穀雨的一言九鼎
一連三日都不見穀雨出沒,北堂墨的藥名因著白日里不用上學的功夫背了個七七八八,眼看這已經是最後一日若穀雨再不來,她可真就不敢保證自己何時還能這般勤快翻杏林堂,畢竟噩夢一次就夠了,天天來她還是受不了的…
北堂墨想著目光繞著葯櫃尋覓了一圈,這要是不帶點什麼走,豈不是太浪費機會了?可帶什麼走呢?北堂墨撐著下巴,目光左右來回晃動數番,終於定格於第三排從下往下第七個葯匣子,一股腦退著梯子就往上爬。
「嘿嘿,就是你了!」
北堂墨眼睛放光的盯著匣子上的藥名巴菽,咧嘴一笑像極了一隻偷腥的貓,偷偷拿出些許想揣入腰間荷包中,可僵持了半響又捨不得污了荷包,轉而找了張糙紙包上放入懷中,窗外皓月高掛已過夜半,看樣子今晚穀雨也不會來了,果然這世間有些緣分錯過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見,想著北堂墨就準備從窗戶爬出去,剛爬上窗戶準備往外跳,猛地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另外一股衝力。
「嘭!」
悶響聲起伴著重物落地聲,北堂墨痛得滿地打滾好一陣呻吟,被正面撞擊的穀雨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本想避開北堂墨,那曾想這都過了兩天了再來還是給撞上了,不僅撞上了還撞得頭上腫包,北堂墨也是他君王史上第一個敢這般理直氣壯讓他頭頂腫包的人了。
痛勁兒一過,北堂墨迅速坐起,一看清眼前之人,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你你…」
「你什麼你!沒看我額頭上都起包了嗎?」
「呃…」
北堂墨瞅著穀雨額頭上在月光下泛著光的腫包,不好意思的撈了撈頭,穀雨見此氣不打一出來,隨口碎道。
「你頭是鐵打的嗎!」
「呃…可能是吧?」
「…」
「你別說細看之下這包還挺亮的,讓我戳戳!」
「你!」
瞧著北堂墨抬手就朝自己額頭伸開,穀雨連忙翻身而起護住額頭。
「北堂墨,我告訴你不要欺人太甚啊!」
「嘿嘿…」
「北堂墨!」
「嘿嘿嘿嘿…」
也說不上為什麼,穀雨總覺在這杏林堂中他似乎能感受到一抹還未登上皇位前的快樂,尤其是在北堂墨面前,他雖賭不定北堂墨究竟屬於那一方,但不可置否,北堂墨讓他感覺不到威脅又或者讓他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在。
…
一番比拼之下,北堂墨戳著穀雨額頭被自己撞得鼓鼓的腫包,瞅著穀雨一臉媲美黑鍋的俊臉,忍不住收手遮笑,惹得穀雨一記白眼,逗得北堂墨笑意更深,可笑著笑著北堂墨就笑不出來了,因為穀雨的臉色越來越差,連忙從懷中取出賀君誠確定的那瓶青瓷藥瓶,倒出一顆喂入穀雨口中,穀雨含在口中這次卻沒有立即吞下,而是對上北堂墨那擔憂不疑有假的神情后,揣摩了番方才吞了下去,靜候片刻果真與上次效果無疑,看來這葯自己非得到不可了…
「你…這葯…」
北堂墨看著穀雨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手裡的藥瓶,恍然想起自己決定的事情,於穀雨吃驚的目光中將藥瓶鄭重其事的放到穀雨手中。
「送給你」
「…」
「上次對不起,我不該乘人之危」
「…」
「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說也沒關係」
「你…」穀雨看著手中的青瓷藥品,這瓶體精緻細膩絕非普通藥罐,其上花紋也頗有西嶼特色,而這皇城之中只有一人,不由得隨後口一問:「這葯誰給你的?」
「嗯…我朋友給的」
說著北堂墨撇了撇嘴,對上穀雨質疑的目光。
「穀雨我不問你有何經歷,又或是你到底是誰,同樣你也不能刨根究底,江湖道義也講江湖規矩,對吧?」
穀雨一愣,半晌點了點頭,收好北堂墨給的藥瓶,啟齒道。
「好吧」
「嗯,這葯你先吃著,我算著日子快沒了再給你送來,你這病我問過了,需要九千歲作為藥引練葯才能完全醫治,所以你先堅持著!」
「…」
北堂墨隨口一言,卻讓穀雨半天未回過神來,他知道九千歲的功效,更知道九千歲需要最鼎富盛名的藥師才能鍛煉,但他卻不知這藥師到底是誰,而這北堂墨那來得信心說出這句話,思緒所致穀雨不由自主的抓住北堂墨的手腕。
「為什麼?」
「啊?」
「你我素不相識,為什麼救我?」
「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
迎著穀雨不意外的白眼,北堂墨啟齒輕笑,坐到穀雨身旁。
「若我告訴你,我是死而復生之人,你可信?」
「…」
「在我那個世界每個人每一天都拚命的活著,出生讀書畢業工作,而後結婚生子養育衰老,不過有一點比這裡好」
「那點?」
「一夫一妻制」
「一夫一妻?!」
「嗯!」
穀雨無語的盯著北堂墨,他確實無法理解北堂墨所說的這個規則,從他出生父君四周就圍滿了鶯歌燕舞,若他能活下去也許也會那樣,至於北堂墨說的一夫一妻制純屬笑話,不過穀雨還是想聽下去,故而朝北堂墨身旁挪了挪了,他本就比北堂墨長得高,低頭便能看清北堂墨靈眸轉動間翩翩煽動的睫毛。
「然後呢?」
「然後飛來橫禍無獨有偶,有一日我突然昏倒在大街上,醒來時人已在醫院」
「醫院?!」
「呃…就是這杏林堂」
「嗯」
「我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正當收拾包袱準備離開時,主治醫師叫住了我」
「主治醫師?」
「就是太醫!你還聽不聽了!」
「聽聽聽」
「…」
北堂墨橫了眼捂住自己嘴巴的穀雨,深吸了口氣繼續講了下去。
「他把我叫到辦公室,然後給了我一張通知書,我當時也沒當回事,可當我低頭看到一個癌字時…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天都崩塌了…」
穀雨聽不懂北堂墨所說的「癌」是什麼意思,但他看到了北堂墨眸中盈盈波動的淚花,彷彿能夠感受到北堂墨言語之間那股自己感同身受的絕望,穀雨本能的抬手拍了拍北堂墨的肩,引得北堂墨側目呡笑。
「我暈了過去,醒來時還是那張病床,但內心已然不同,我看著白色的牆面,白色的床褥,再到那拴在自己手上的病號環,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想我要留下的遺言…」
「…」
感知著穀雨搭在自己肩上的五指力度加大,北堂墨心知穀雨是在安慰自己,故而噗嗤一笑,好掩飾自己內心的悲哀。
「可我想了好久好久,居然什麼也沒想出來,你說好笑不好笑?」
「…」
「寥寥人生數載到頭來卻如黃粱一夢空無一言…呵…呵呵呵…」
「北堂墨…」
北堂墨吸了下鼻子,看向凝視她的穀雨咧嘴一笑,拍了拍穀雨附在他肩上的手掌。
「好在上天憐憫我這充斥悲劇的一生,一陣驚雷將我送到這裡」
「…」
「所以當我看你不知為何想到了病床上的自己,雖然我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生的希望非死不能體會,我想試一試」
「…」
穀雨就這般靜靜的看著北堂墨口中一言不發,卻用眼神回復了北堂墨的話語,兩人靜看許久相視一笑,穀雨想起方才北堂墨好似偷偷拿了藥材,心下有意袒護問道。
「我見你剛剛拿了一味葯…你這是…」
「呃…」
這偷雞摸狗被人抓到確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北堂墨不好意思的撈了撈頭,目光瞟了下四周湊近穀雨悄悄道。
「我拿了點巴菽,準備收拾收拾欺負我的人!」
「誰欺負你?」
「還不就是那群學堂中自以為是的王公貴…貴…」
北堂墨瞧著穀雨突變沉著的目光不自覺的住了口,拍了拍穀雨就準備開溜,剛起身就被穀雨拉住,再低頭見穀雨朝自己伸來攤開的手掌。
「給我!」
「…」
「給我!北堂墨!」
「我…我…」
「嗯?!」
穀雨臉色徹底變得陰沉,這杏林堂的葯每日必查,取用皆有記錄,北堂墨拿杏林堂去使計是有多少腦袋夠砍!真當自己腦袋是鐵打的啊!想歸想,他還是聽說了不少關於北堂墨被打得全身負傷的消息,眼下看著北堂墨憋屈的神情,說不心軟也是不可能的,故而在看到北堂墨不情不願從懷中拿出巴菽交到自己手上時,穀雨也從懷中拿出了另一味藥粉放到北堂墨手中。
「用這個吧!效果…嘿嘿…應該差不多…」
「啊?」
北堂墨驚訝之餘尋著穀雨面上奸詐如狐狸的笑容頓覺後腦勺發涼,難不成自己遇見的是只小狐狸?
「發什麼呆!效果保證讓你意想不到…」
「看來…你也不是特別喜歡他們?」
穀雨瞟了眼北堂墨,揚眉慢慢的點下頭,他當然不爽那群不受控制的王公貴族,仗著慶毓光欺負他,眼下有了北堂墨替他出口氣,他自然樂得快活,再說了就算慶毓光最後查到自己,又能將他怎樣?最起碼北堂墨,他護定了。
北堂墨可沒想那麼多,她的目的就是一個:整死他們!兩人也算是不謀而合,一拍定謀。
窗外東方已露白,北堂墨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轉頭看向穀雨。
「我得走了」
「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
「九千歲!」
「噢?這可是國君慶典的賞賜」
「嘿嘿…我有俊男美女不怕國君不賞賜!」
穀雨思索了番北堂墨口中的俊男美女試探道。
「可是昭然公主?」
北堂墨點了點頭,反正再大的秘密也跟穀雨說了,不差這點。
「這昭然公主喜歡帝無羈,我琢磨著撮合撮合,兩絕合壁也是絕無僅有,這國君只要眼不瞎應該不會視若無睹!」
穀雨眸光一閃,他當然不是睜眼瞎,長公主喜歡帝無羈,若真能撮合兩人或許南祁國南氏皇族還有一線生機,他怎可能拒絕,穀雨輕咳了聲,雙手背負身後頗有一股帝王之氣言道。
「倘若你能撮合他兩人共獻,本…」
「啊?」
「國君一定會慧眼識珠的!」
「嘿嘿,你也覺得是吧?!」
正在興奮頭上的北堂墨自然沒注意到穀雨話中失誤,轉頭就翻上了窗戶,臨行時穀雨突然想起一事,開口時北堂墨已消失不見,只剩下自言自語。
北堂墨,你這都自個兒不去上學了…還下什麼毒…真的是鐵腦筋…讓本國君操碎…
對啊!
不是有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