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奮鬥?喝咖啡?

  李漢升倒坐在椅子上，雙手在椅背上墊著，頭靠在上麵，一動也不想動。即使中午的菜有血漿鴨，吃的很滿足，但身體上的酸痛疲憊讓他隻想就那樣一直坐著。


  不過看著大哥收拾東西往外走，他還是咬咬牙硬撐著站了起來。農村裏的人，為了生活，每天都是硬撐著的啊。


  下午的目標是把“電籠裏”那塊五分麵積的禾打了，沒有時間提前去殺禾了，隻有四個人先一起殺一段時間的禾，看著差不多了，就留下李漢升和他大娘繼續殺禾，李沐曉和李康銘去打禾。


  這樣要一邊殺一邊打，加上太陽這時候熱度也達到了頂峰，李漢升感覺自己已經無汗可出了。不過作為農村長大的孩子，又經曆過幾次鬼門關，心智堅韌很多。並沒有叫苦叫累，而是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打禾也已經到了尾聲。越堅持到後麵其實越輕鬆一點，因為沒那麽曬了，而且隨著剩下禾的減少，想著成功在即，心情振奮，也有了更大的動力。


  太陽終於下山，把一整天的炎熱收了進去，散下了紅彤彤的晚霞。


  李沐曉和父親抬著打禾機走在前麵，李漢升背著工具跟在後麵，至於大娘何春慧，已經早一步回去做飯了。


  吃過了晚飯，李漢升本以為會累的癱在床上不想動，沒想到居然精神頭還很好。不過李沐曉和李康銘可真真是累壞了，洗了澡就早早上床睡覺了。


  李小鬆幾天前被她的外公接過去玩了，李漢升一時也不想去其它哪裏玩，便拿出【讀者】的【春】冊，坐在椅子上愜意的看了起來。


  讀者上有故事，有雜談，有散文，有笑話，內容豐富，信息繁多，在那個時候，【讀者】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都是最喜歡的課外讀物。李漢升常借用著上麵的一些情節或是語句，用在作文上，往往都能取得不錯的效果。


  不過當他看到一篇文章時，他的臉色沉凝了下來，呼吸漸漸沉重，本來還笑著的的眼神漸漸嚴肅。


  “.……來到上海這個大城市，我發現與我的同學相比我真是土得掉渣。我不會作畫，不會演奏樂器，不認識港台明星，沒看過武俠，不知道什麽事walkman，為了弄明白營銷管理課上講的”倉儲式超市”的概念，我在麥德隆好奇地看了一天，我從來沒見過如此豐富的商品。


  我沒摸過計算機，為此我花了半年時間泡在學校機房裏學習你在中學裏就學會的基礎知識和操作技能。我的英語是聾子英語、啞巴英語，我的發音中國人和外國人都聽不懂，這也不能怪我，我們家鄉沒有外教，老師自己都讀不準，怎麽可能教會學生如何正確發音?基礎沒打好，我隻能再花一年時間矯正我的發音。
……

  終於畢業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辛辛苦苦讀出來的大學文憑，竟然很難找到工作，在上海工作難找，回到家鄉更沒有什麽就業機會。能幸運地在上海找到工作的應屆本科生很多隻有每月2000多的工資水平，也許你認為這點錢應該夠你零花的了，可是對我來說，我還要租房，還要交水電煤電話費還要還助學貸款，還想給家裏寄點錢讓弟妹繼續讀書，剩下的錢隻夠我每頓吃蓋澆飯，我還是不能與你坐在starbucks一起喝咖啡！


  在輿論號召我們大學生創業，真不明白我們這些既沒錢也沒經驗的剛畢業的學生有什麽資本去創業，為什麽那些人浮於事卻能旱澇保收的單位裏的職工不去辭職創業?也許所有的這一切都怪我投錯了胎，為什麽我不降生在上海！

  寫到這裏，我需要聲明：我不是來自農村，我來自一個小城市，在上海讀完了碩士，現在有一份年薪七八萬的工作。我奮鬥了18年，現在終於可以與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我奮鬥了十八年，才能和你一起坐在星巴克和咖啡】二十一個大字，裏麵字字句句，直刺入他心裏，難道我一生奮鬥，真不及別人的一個出生？

  李漢升閉上眼睛，想著那場大雪倉皇逃走的身影，背後的嘶喊挽留；期末考試前明明很不舍卻不得不分離。歎一口氣，重重的合上了書，階層的固化真的能依靠考上大學打破嗎？如果我千辛萬苦闖過了獨木橋，卻發現那邊依然是一片令人絕望的高山懸崖呢？

  或許還不如早早放棄？

  不！就算最終還是麵臨著高山阻隔，但是我努力前進，盡力而為，至少比現在要高的多啊，再差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吧！

  李漢升把書收起來，拿出英語書，開始背著單詞。本來今天這麽累他是想幹脆休息一天，但現在他要後麵那麽多天都要打禾，難道還天天休息嗎？須知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李漢升白天幫著大哥家打禾，晚上洗了澡後就拿著英語書背著單詞，背的累了，就拿出【讀者】看一小會，然後再繼續背。


  偶爾李沐曉過來，看見弟弟全神貫注背單詞，也不打擾，就拿了本書，坐在旁邊看，昏黃的燈光籠罩在兩人身上，這畫麵竟是無比的和諧。


  李沐曉也不久留，看著快到九點了和李漢升打了聲招呼，就回去睡覺。李漢升和大哥告別，又再背會兒，便也睡覺了。保持良好的作息習慣才有精力繼續每天的勞作學習。


  十五天後，大伯家的禾全部打完，打下來的稻穀先攤在樓麵上曬幹。然後用手搖的吹穀機把稻穀裏麵的癟的、壞的全部吹出去，用來喂豬喂鴨。飽滿的稻穀則用幹淨的袋子裝起來，一袋一袋的、整整齊齊的碼在庫房裏，用木板把庫房封好。


  稻穀入了庫，說明今年農忙已經徹底結束，其它的都慢慢做著就好了。大家都輕鬆了許多，李沐曉買了西瓜和可樂，親自動手做了一頓大餐，慶祝犒勞。


  在飯桌上，李沐曉說自己明天早上就出發去學校。


  “幹嘛那麽早，在家裏多玩幾天啊。”大娘很是著急。


  “離開學也沒有幾天了，我提前去學校看看有沒有什麽工作，現在去好找一點。”李沐曉揮揮手，“媽，你別擔心，我就是做做家教什麽的，不會累的。”


  何春慧的話就沒有說出口，隻是定定看著兒子，眼睛裏滿滿的心疼。


  “好，既然你都決定了我們就不多說什麽了，總之你保重好自己。”李康銘知道兒子打小就主意正，做了決定就不會再更改。


  何春慧看見丈夫都這樣說了，隻得也點點頭，”曉啊，一定要保重自己啊，錢不夠就打電話回來，你爸給你打錢過去。“


  “好，我會的，你們也保重。”李沐曉點點頭，看向李漢升。。


  “老弟，我明天早上六點鍾出發，你來送我嗎？”


  “肯定呀！”李漢升重重的點頭，雖有不舍，但經過那晚的心靈掙紮，知道大哥做的是對的。出身不好，唯有依靠自己的拚命努力去打開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