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回來的宛老板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比起家裏幾個雜役的打鬧——特別是連一個碗都沒碎,他更加關注“花蕪姬要嫁給李九”這個消息。
他當即叫了李九過來。
淩九趕過來,他走進宛老板的房間,馬上就認錯道歉。
“對不起啊老板,我跟那些人打架了。”他低著頭,有點蔫巴巴,末了又焦急地跪下,“您扣我工錢或是罰我幹活吧,可千萬不要趕我走啊!”
宛老板把他扶了起來,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他,打量得淩九心慌,“您怎麽這麽看著我……”
“九呀。”這一句笑歎聲,讓淩九有些親切,他道,“我在,老板。”
“你以為我會罰你?”宛老板拉著他坐在旁邊的位置上,拎著茶壺拉了一碗茶推給他,“我怎麽會罰你呢?事情我都聽旭兒了,你幹得好啊,那些人就是欠打。我不僅不會罰你,我還要重賞你!”
淩九隻有一絲屁股沾著椅子,聽了這話,惶恐極了,“不不不,我怎麽能受您賞呢,我又沒什麽功勞……”
“誒。”宛老板打斷了他的話,朝外麵喊了一聲,不一會兒便有丫鬟進入,捧著一個木盒遞到了淩九跟前。
“這是?”淩九驚疑不定地站了起來。
宛老板翹著腿靠在椅背上,隔空虛指了指那個盒子,“你哥哥急著彩禮錢,這裏是五十貫,你先拿回去用,不夠再來跟我。”
五十貫,這是雜役八年多的月錢。
“老板,你這…”淩九更加慌張了,“您是不是要趕我走啊?”
“坐下坐下。”宛老板抬了抬手,沉吟片刻後,在淩九極其忐忑的目光中開口了,“你來我這也一個半月了,我很欣賞你,你為人正,性格也好。我膝下隻有一個兒子,不成氣候,所以我有意收你為幹兒子。”他抬眸看向了淩九,“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呀。”
他不能保證李九一輩子都在自己這裏幹活,隻有讓兩人扯上一層關係,才算是有所保障。一旦他成了花蕪姬的嶽父,那還有什麽可愁的呢。
淩九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打完架還突然多了個爹,他臉上空白了一瞬,等回過神來,馬上熱淚盈眶地跪下,“宛老板,我一個人來城裏,人生地不熟的,是您抬舉了我,讓我在這裏幹活,吃喝不愁。現在您願意收我做幹兒子,那是李九前世修來的福分,李九願意!李九給幹爹磕頭了!”
雖然不是親的,可認了這個幹爹,兩人便真的如同父子了,好壞都脫不得幹係。故而江湖上是很重視這層關係的,輕易認不得。
不過反正是李九認爹,和他淩九沒什麽關係,淩九十分幹脆地就答應了下來。
“噯噯噯,好兒子,快起來。”宛老板欣慰地笑著,扶他從地上起來,“既如此,從今往後你我就父子相稱,你也不必做雜役了,在這裏做個管事吧,平日我不在的時候,你便幫我料理下事務,我現在就叫所有人過來,往後他們都是你的手下。”
這話好聽,但淩九明白他打的主意。是管事,其實也不過是他可以少幹點活兒罷了,真正的權力宛老板並不會給他分毫。
如果他是誠心想要自己管事,必然不會隻談權力不談責任。
淩九心裏無甚所謂,剛想表達感激之情,就有丫鬟走了進來,對著宛老板低頭道,“花姑娘來了,是要見李九,在後院等。”
宛老板指著她,“不是李九,是二少爺。”
“是,她要見二少爺。”
宛老板這才對著淩九笑道,“那你先去忙,不必急著回家,處理事情要緊。”
淩九高興地噯了一聲,“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
他走出了門,拐過牆角之後,臉上的笑才收斂了一些。
從宛老板的房間到後門這段路上,淩九思考著該如何跟花蕪姬解釋打架的事情,她今日過來必然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果然,甫一下了樓梯,他便望見下方焦急張望的花蕪姬。她手上挎了一個布包,穿著一身水色的長裙,發髻點綴著幾隻發釵,清麗而突兀。
正從前台打掃結束回來的幾個雜役立馬瞧見了她。
“是花蕪姬。”幾人竊竊私語著,“肯定是來找李九的。”
“你他有什麽好的,長得也沒多好看,花蕪姬怎麽就喜歡他呢。”
馬賀眯了眯眼睛,他額頭上包著一塊白布,裏麵是昨日被淩九用凳子撞出來的傷口,此時還火辣辣地生疼。
“呸。”他朝地上吐了口痰,倏地朝花蕪姬的方向走了過去。
花蕪姬察覺有人過來,連忙後退避讓,接著低頭專心等淩九。然而來人卻不是路過,而是直直奔著她而來。
“花姑娘,等人啊?”馬賀扯出個笑,近距離之下,花蕪姬那張臉愈加好看,眉是眉,眼是眼,尤其是那張朱色嘴,不知裏頭是如何的巧妙,才能唱到了太後身邊。
他自然不敢對花蕪姬做什麽,硬碰硬不行,他還有的是招數對付人。
“花姑娘,你不會也是來找李九的吧?”
花蕪姬又退了一步,她提著袖子遮住了半張臉,無措地別過頭,“是,妾身來找他……”
“嗬呦,”馬賀驚訝地挑眉,片刻笑著朝後麵望去,對著另幾個雜役發出了別有深意地笑容,“九行啊,連蘭仙都釣上了,難怪前兩徐寡婦來找他,他還跟我們她不算什麽。”
身後的人立即領會,大笑著過來,附和道,“就是,我還以為徐寡婦已經夠騷了,原來他手上還有這等尤物,李九可真給咱們長臉啊。”
花蕪姬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攥緊了自己手裏布包,顫抖地問,“什、什麽意思。”
“沒什麽。”馬賀不以為意地擺手,“你別急呀花姑娘,李九這子雖然女人多了點,但再多的美人裏麵,你肯定是最拔尖的,他就是眼瞎了也會選你的,你放心好了。”
淩九在樓梯上看著,準備下去的腳停了下來。
若是馬賀能用這種方式讓花蕪姬對他死心,也是件好事。
他終歸是要走的,隻希望花蕪姬能早些忘記他。
底下的花蕪姬被逼到了牆角,她睜大了一雙美眸,連連搖頭,“不會的,九郎是忠厚之人,你們不要誣陷他。”
馬賀嗤笑一聲,“你不信啊,你去街上問問,看看有多少姑娘喜歡他。”
他這麽,就是吃定按照花蕪姬懦弱的性子是不會去問的,可以由著他胡。
花蕪姬後背貼著牆壁,被四五個身強力壯的雜役圍了起來,十分不安。她蹙眉懇求道,“妾身見了九郎就走,煩請諸位行個方便。若是九郎給幾位哥哥添麻煩了,妾身在這裏替他配個不是。”
“啊,”她像是想到了什麽,連忙伸手從袖子裏抓出幾錠銀子,“這些時日多謝哥哥們關照,一點心意,給哥哥們買酒吃,還請哥哥們收下…”
她話還未完,忽然被人捉住了手腕,不由分地把她連銀子帶手一起塞回了包裹裏。
“不用給。我這裏有散錢。”
話音落下,眾人就聽見一陣叮當脆響。
不知何時出現的淩九擋在花蕪姬麵前,他從腰帶裏翻出兩個銅板。那雙墨色的長眸瞥向領頭的馬賀,男人掌心裏兩個銅板疊交碰撞,泠泠作響,發出耳熟的血腥聲音。
他盯著馬賀,眼神微冷,話卻是對背後的花蕪姬的,“你那些錢,哥哥們買酒找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