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問一答
水剛回到了家,老爸不在,大約還穿著衣服在鎮上逛蕩。
水剛了解老爸。
早上穿出去多少件衣褲,不賣完不會回家;實在沒賣完的,他也會想方設法的賤價處理掉。所以,老爸的許多朋友和熟人,都“享受”過他的超低價甚或白送。
“見了小花沒?”
老媽揭開莎罩,桌上是豐富的飯菜。
“快吃吧,你爸還沒回,吃完了換他?”“小花沒事兒,班主任說好著呢。”水剛坐下,接過老媽遞過的碗筷,又看著老媽給自已盛飯。
說:“少盛點,今天不太餓。我不換老爸了,下午還得回學校呢。”
“資琴一個人,中午吃什麽喲?”
老媽把盛了大半碗飯的白瓷碗遞給水剛。
然後挨著兒子坐下,嘮叨嘮叨:“這孩子工作那麽忙,你又沒上班,凡事多擔當點。”“學校食堂供應,還將就。習慣啦,也就算啦。”
水剛皺起了眉頭。
一般來說,賣完貨的水剛,把錢給老爸後,就徑直回了蓮花校。
回到十三平方米後,如果食堂還在供應飯菜,就吃;沒有了,自已隨便弄點什麽,就過一頓,晚上,就自已弄。
結婚一年多來,小倆口就是這樣將就著,並沒為吃什麽,怎樣吃而發愁或吵嘴。
老媽呢,倒是時時做好一大碗好吃的端來。
水剛吃得香香,資琴卻不領情,因為她怕夥食好了自已長胖。“沒吵架吧,沒鬥嘴吧?”,水剛搖頭。“你要耐心些,人家是老師,捧的是鐵飯碗。你呢,你是單幹,是泥飯碗。所以,就讓著她一些。”
水剛咕嘟咕嚕的刨下一大口飯菜。
唉,老媽總是這種杞人憂天的口吻,雖然是好心,可聽多了也煩啊。
“那個事情,資琴有了沒?”老媽還在嘮嘮叨叨,水剛卻越來越味同嚼蠟。他真是不明白,老爸也是單幹,而且是遠近聞名的老單幹,老媽是如何忍受下來的,難道也是這樣嘮嘮叨叨?
“是不是有了?”
水剛搖頭:鬼才有了,人家資琴還想這一輩子不要孩子,以保持苗條的身材,扭到青春不放呢;我呢,無所謂,有也可,無也可。二人世界快快活活,老了,有存款,找一家養老院住進去就是。”
“該要得啦,你爸28歲我25歲時有了你,然後又有了小花;你呢,你現在也老大不小了,”
水剛放下碗,站起來:“媽,我吃飽啦,你收了吧。我進屋躺十分鍾,記得喊我,家裏還有事兒。”
三點多,水剛回到了十三平方米。
開門進屋,一片淩亂。水紅的雙人單被被撩到床內側,彎成一道好看潤滑的大皺褶;繡著鳳凰的淡綠枕巾,揉搓成一團,露出了顯著汗漬和頭發絲素白布枕心。
瓷盆中,凝脂的洗臉水照例沒有倒,唯有粉鏡在桌子上蹲著整整齊齊……
資琴工作忙,加之天性不愛理家務,水剛也習慣了。
房間收拾好,又得到廚房準備晚飯。早準備好,晚上就能早點走,到了伴奏場地,才能更充分自由地料理相關事情。
在幽暗的廚房裏,水剛一邊擇菜,一麵感概的環顧四周。
水剛家,因其老爸跑單幹早,算得上平民中的富豪。
房呢,一大間一內一外共計32平方的套房,外搭一間40平方米的簡易平房,不算寬也不算窄了。爸媽把那間簡易平房拿給水剛作新婚後用,可資琴並不高興。
資琴不屑的說:“這是新房?這是平民窟啊,一天吵吵鬧鬧,肮肮髒髒,柴米油鹽。學校再不濟,也比這平民窟強!”
勉勉強強在簡易房住了大半年,資琴一申請到了十三平方米,小倆口就搬進了蓮花校。
當然,這兒的條件也不怎樣,可總比那石棉瓦粗鐵架搭的簡易房好多啦……
外麵是什麽人響動?平時裏隻要上學時間,這坡下坡下的教師住宅區,可是安靜如斯的。水剛朝外望去,頭發花白的浦校長背影映入他眼簾。
圍繞著她的,還有十幾個肩扛手拿著各種儀器的人。
“趙工,這一大片全是蓮花校的地盤,你看夠嗎?”
人群中的一個眼鏡,舉起胳膊跟著她指指點點的:“夠了夠了,還要不了這麽多,九層45戶二萬多平方米的建築麵積,足夠了。”
右手朝人們一揮:“大家開始,測量仔細點。這可是蓮花校幾十年修的第一幢住宅樓,浦校長舍了老本喲。”
浦校長則有些澀澀的,揉揉自己的眼睛。
“趙工沒說錯,唉,學校呢,窮啊,拿不出更多的錢。看看我們的老師們住的是什麽啊?”……
聽著聽著,水剛好一陣高興。
哦,看來資琴上次說的事情是真的了,蓮花校開始修房了。可是,水剛緊跟著又一陣擔心,盡管是小教組的骨幹,盡管學校也有規定,三剛的老婆們可都是才工作不過二三年的年輕人。那麽多盼房如盼命的中老年教師,會輕易答應麽?
想想人家幾十年也不容易,風雨飄搖,嘔心瀝血啊!
水剛搖搖頭,算啦,不想它啦。
今天意外碰到晏老師,即答應了她,再怎麽也得去;還有,那郵局的代寫,也答應了人家的。上午上街擠眉弄眼,下午到郵局代寫,晚上伴奏,哎呀,這不就沒時間了嗎?
哪還能教晏老師們跳舞?
再說,我自已到現在還是隻說不練,從沒下過場呢。
想著想著,水剛站起來,匆匆弄好飯,放在鍋裏用水冰著,拎起號盒就走。他想得馬上到姍姍家去一趟,不然這教舞怎麽辦?
姍姍家在悅來鎮南,離這兒要坐大半個鍾頭的電車。
對了,事先沒通知,也不知人家在不在?
不過還好,當水剛汗流夾背的趕到後,姍姍正在家裏練二胡。姍姍在悅來鎮上的一家化工廠當檢驗員,習慣伺候試驗瓶和調合劑的雙手,卻喜歡拉著二胡想入非非。
圈內的人都知道,姍姍的老爸,是本市京劇團的京二胡演奏員。
老爸的一手京二胡,拉得神出鬼沒,直拉出天大的榮譽和燦若繁星的徒弟。
可是,在那些瘋狂歲月中,“受到中國最大修正主義頭子的接見”和“孔子門徒三千,特務反革命份子過半。”的二頂嚇下大帽,往他腦袋上一扣,直壓得京二胡大師身敗名裂,跳樓仙逝了之。
“姍姍!”
“水剛,你怎麽來了?”
姍姍閉開眼,停了弓,一張俊俏的臉蛋上,滿是秦磚漢瓦,唐詩宋詞:“出了什麽事兒?”,水剛咧咧嘴。
伴奏的兄弟姐妹們見了麵,都愛把這句話掛在嘴上。
好像大家真是在幹什麽危害國家的罪惡勾當似的?
“能出什麽事兒?隻是想看看你,想你了喲。”“想我,不怕你老婆罰你跪床榻?”姍姍左手指扣在弦上,沒有鬆開的意思:“勞駕,正練琴呢,有事說事兒。”
水剛放下號盒,環顧四下道:“你老媽不在?”
“怪了,又是想我,又是賊眉鼠眼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姍姍笑了,右手抖抖,胡弦吱吱叫二聲:“快說,快說!”,水剛就把自已來的目的,說了一遍。姍姍聽了,大笑。
姍姍右手抖動馬尾弓,胡弦便吱吱的笑道:“哈哈,哈哈!”
“遇到了夢中情人啊,你高興忘情啊!有本事兒自個兒去教吧,要本小姐教,可是要收費的喲。”
水剛知她是說笑。外表恬靜的姍姍,在這一幫樂隊的兄弟姐妹中,是最慷慨和富裕的。
姍姍出手大方,常有驚人之舉。
所以,兄弟姐妹們都暗自猜測,姍姍的老爸,不知給她留下了多少遺產?到自已實在沒錢活不下時,就找姍姍借。
以致於弄得水剛也替她擔心,曾私下勸過她收斂一點。
可姍姍卻回答:“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活著能夠快樂,才是人生最緊要的,我早看淡啦。”
“收費?好啊,開個價。”
水剛一屁股坐在她對麵,撥弄著自已的頭發。
“姍姍,你知道我這個人聰明能幹,什麽事情一學就會。不會擔誤你過多練琴的,現在,”他抬腕瞧瞧自已的“上海牌”:“快五點了,請吧。”
他一步蹦到了屋中央。
緊跟著右手在空中一劃,瀟灑的彎下腰:“姍姍,請!”
請字還沒斷音,水剛的眼睛忽然不動了,他感到背後有人。驟然轉身,一個高大的小夥子笑微微的站在自已身後:“您好!”
對方伸出右手。
“我是姍姍的男朋友,葉脈。您好!”
水剛楞楞:“你好,我是水剛。”“水剛?哦,如雷貫耳。聽姍姍講過,您的一手小號吹得精妙極啦,要是到了港澳,可以賺大錢的。”
一問一答間,水剛習慣性的早把他打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