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凡塵
山頂上,雪冉雙目微閉,就地盤坐,他整個人飄浮在半空中,離地約莫四五尺。
原先老態龍鍾的他在此時不知為何顯得精氣神十足,就連那枯老的麵容都發生了極為明顯的變化,先前那頑皮老者的形象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這副中年英氣模樣。
現在離玉劍掉下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好一會,但他的身上卻是未沾半點雪跡,其實更不如是那雪花在還未接觸到他時便已被憑空蒸發。
現在的他不同往日語,其身姿展現給人的就是一種神聖且不可被侵犯的姿態,仿佛在此刻的他麵前,地山河,萬物蒼生都是如那街邊垃圾般讓人唾棄生厭。
他就是他,於這雪山巔俯瞰眾生的巔位者。
忽的,山間下起了暴風雪,一道道颶風裹挾著冰冷雪花肆意席卷,肉眼所能見的視野也在逐漸縮,就連視線也被這帶起的雪霧遮擋,如那黑夜裏伸手不見五指一般,讓人坐立難安。
雪冉的身後不遠處,一道黑影突然在眨眼間閃現,隻見他一身黑袍素裹,負手踏雪而來,走至了前者背後時才停下腳步。
“你在這修身養性?”黑袍下的人影開口,聞聲竟是一女子。
雪冉依舊是那樣盤坐,對於後者的問話他是絲毫不予理睬。
“還在生我氣?都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跟孩一樣愛鬥氣?”她來到了雪冉的身旁,雙手負於身後歪頭探去。
雪冉感覺到了她把臉湊過來,本來也是準備無動於衷,奈何被一雙眼睛盯著實在是不太好受,幹脆睜開雙眼與其對視。
雪冉的突然睜眼,倒是把這姑娘嚇了一跳,但也僅僅是沒有預想到他真會睜眼罷了。
這二人四目相對,但卻無一人開口話,一時間這氣氛也是略有些凝滯尷尬。
“有事?”雪冉率先開口。
“當然了。”
“上次你找我也是這樣的,結果呢?你那所謂的事,就是指你家老母雞下蛋了?”雪冉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這女人可煩人了,每次都是為了一些屁大點事來找自己“聊”來著?
女子一聽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隨即打了個哈哈準備掩飾過去。
“哎呦,那次不算,我這次的事絕對正經,不摻一點水分。”
雪冉投去一個極度懷疑的目光。
“上一次你也是這樣的。”
“哎呀,你聽我把話完嘛,這次的事你保準也感興趣。”
“得得得,你吧,什麽事又值得你大老遠跑來找我嘮嗑?”
“他的轉世找到了。”
先前雪冉還抱著聽她嘰裏呱啦半的心思在聽呢,但此話一出卻給了他一個晴大霹靂,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好一會。
“在哪!?”
回過神來的他立刻取消了盤坐,而後雙手猛地抓向了女子的雙肩問道。
“目前是在西安城內。”女子早就料到了他會這副模樣,於是見怪不怪的指了指西安方向。
雪冉順著女子所指處看去,雙眼似是在眺望遠方,但實際卻身在曹營心在漢,眼神中透出的迷茫再現實不過。
“怎麽?你想去?”女子見他盯著那遠方無動於衷後,隻好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心念神遊的雪冉也是被她這動作所打斷,旋即眨了眨眼,一把拍開了停留在他眼前的纖纖玉手。
“不必了,有這時間我不如抓緊恢複些實力,免得再像上次那般束手無策。”
女子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雖然上半臉因黑帽的遮擋看不清大致麵容,但那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卻是清晰印入眼簾,顯露在外的誘人紅唇加上那道恰好弧度,這下能在她麵前頂住魅惑的又有幾人?
“你就好好修生養息吧,其餘的事情都交給我來。”她沉默了片刻,再次動作時卻是邁步來到了雪冉身後,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將自己身體靠了上去,貼在了他的後背並將其牢牢抱住,腦袋搭在前者的肩上,鼻間的呼吸聲在這一刻都無比清晰入耳。
她輕聲開口道。
“這麽些年你也夠累了,好歹讓我為你做些什麽吧…”
雪冉被她這舉動所驚,但卻不做任何動作,隻是那樣任由她抱住,用身體感受著從背後傳來的溫暖,這股暖意直入人心,將他那雪葬了許久的冰心都快要融化。
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感受過心間暖意了…
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發自內心展顏微笑了…
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敞開心扉徹夜長談了…
萬代千秋,歲月悠悠…
他經曆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就連那僅剩的些許回憶也在歲月長河中逐漸消逝,即使絞盡腦汁也根本無法將其找回,那對他而言視為珍寶的重要回憶…
丟了…
他隻覺得有那麽一刻自己蕩漾在了春的草地上,身旁還與他一同躺著一位少女,他拚命想去看清少女的臉龐,但卻始終是朦朦朧朧,模糊一片。他們二人感受著自然帶起的微風,閉上雙眼享受著周圍一切,那種感覺別提有多愜意了。
他甚至想與這大地融為一色,混為一體。這樣一來不管經過多少歲月,他都依舊不會忘記這種感覺,那塵封於內心最深處之物…
他握住了女子環抱的雙臂,緩緩向四周打開,而後遲緩地轉過身去,臉上還帶著一個從未顯露過的笑意。
“我能累到哪去?你你這不是瞎擔心麽?”
看著眼前之人那足以融化冰川的溫柔笑意,她愣住了…
上一次見他展露如此笑意是多久?
好像就連她自己也記不太清了…
“是啊,或許是我多慮了…”
雪冉鬆開了一隻正握在女子白晢手臂上的糙手,下一秒又再度朝著她頭頂摸去。隻見他把手伸進了她那戴於頭頂的黑帽中,將掌心搭在了女子的腦袋上,胡亂揉了一通。
女子被他這一下弄得滿臉通紅,如那熟透了的蘋果一般,紅的都快要滴出血來。
“用的啥牌子?頭發這麽柔順?”
女子剛還想他挺會關心人的,但這話一出頓時就讓她氣不打一出來,方才好不容易積攢的情緒被這家夥一下子全打亂了,隻見她雙拳卯足了勁緊握。
“去死!”黑帽下的她看不清麵部表情在這時都形同虛設了,因為這語言中蘊含的滔怒意可是絲毫沒有給予掩飾啊,而且那直襲向雪冉的拳頭也是最好的證據。
千萬別被外表迷惑,那玉手緊握的拳頭看上去無力的很,但就是這看似再平凡不過的一拳所代表著什麽別人不知道他雪冉可是心知肚明,這一下挨實了不得趴地上?
本打算開個玩笑,但把命搭進去就忒不值了。
他當機立斷,連硬憾的打算都沒有萌生過,直接側身朝一旁躲去。
而女子顯然也沒打算要真的打中他,原本稍微移動下方位就能準確擊中,但她卻沒有這麽去做,而是任由它直勾勾的朝前方轟去。
轟!
霎那間,一道破風聲響動地的傳遍山間,伴隨而來的還有那足以將山壁崩碎的可怖颶風。
雪冉見狀可不會放縱它們這麽肆意妄為,當即用白衣袖袍朝前一揮,一股引蕩虛空的磅礴偉力便是自他身前湧現,於那山崖處與其呼嘯颶風碰撞在一起。
雪山在震顫,厚重的山壁在這等威能麵前也如雞蛋殼一般薄弱,就算阻擋了絕大部分風壓也依舊是有裂紋自那山壁上蔓延開來。
山間的積雪在這不穩定的對轟下也是不斷抖落,自那能量地帶方圓數十裏的積雪更是消逝不見。有的甚至被這力量帶至了半空,在那泄露的能量所席卷處擴散開了一陣陣暴風雪。
兩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對轟,僅是引發的漣漪餘波就足以使山壁開裂,大地震動。
那前方穹上緩慢遊動的白雲群受到這餘波影響也是瞬間瓦解消散,再也尋不見其蹤影。
“別鬧了,待會居民區受到波及可不好。”
雪冉扭頭示意著女子,企圖讓她幫個忙把這颶風之力卸去,但卻發現女子早就遠離了此地,正在一處地勢略高的坡上看戲呢。
“哼!”
女子一聽輕哼道,但手中動作卻沒停下,她將雙指於胸前並攏,於是便有兩道青色流光憑空凝現,它們環繞在那雙指上並最終匯聚向指尖中心處。
“去。”
她一聲令下,手中那團青光能量也是洞穿虛空爆射而出,那空中不斷放射的漣漪餘波在經過它時都會被強行扭曲,無法憾動其半分。
它就那樣肆無忌憚的不斷前行,直到與雪冉的那股偉力融為一體。
緊接著一股更為霸道的可怖力量在這一瞬鋪麵而來,就連身處於自己力量後的雪冉都隱隱感到了壓迫感。隨著這兩股力量疊加,周遭的虛空壁壘都已是承受不起,自周圍不斷有清脆的破碎聲響起,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這處空間就會徹底分崩離析。
“這都叫什麽事啊…”
雪冉扶額汗顏,悔不當初。
隨即他單手朝前方淩空虛握,直接是讓那接近崩潰的虛空都短暫凝滯,隨著握攏之姿越甚,這方地的變幻也是愈加劇烈,直到最後以那對轟處為中心進行塌縮。
地的驟然壓縮,致那一波波漣漪都是駐足不前,無法再向外擴散分毫,任由那扭曲虛空飛速靠攏也無可奈何。
數息間,那三股交雜的力量就已被壓製在了雞蛋大,而周圍的環境也終於是恢複了平常,但潰爛些許的空間卻依舊存在,想要將其破鏡重圓可不是件易事。
隨著手掌握緊,那顆“雞蛋”也是煙消雲散,原先還散發著駭人氣勢的毀滅力量就這麽湮滅於此。
“母老虎…”
雪冉長出一口氣,總算是把這破爛事解決了。
抱怨完的他剛想轉身找那女子理論來著,卻被一隻手掌按住了肩膀,那一刻他隻覺得心都涼透了,一股森然寒意也是陡然出現,自腳心直竄頭頂。
“你剛剛什麽來著?”
雪冉冷汗直冒,扭扭捏捏的朝後方看去,果不其然,她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自己身後。
“我是…你真美。”
女子聞言隻是輕哼,隨即便鬆開了那隻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而後雙手抱胸的轉過身去,不再理睬前者。
“姑奶奶,要不你回去吧?這次的消息我很滿意,改請你吃飯。”
雪冉眼力見還是有的,見她這副模樣顯然是在生自己的氣,於是摩擦著手掌恭維道。
“誰稀罕啊。”
這個回答一出直接讓雪冉原地尬住,就在他想破腦袋找辦法打破僵局時前者又再度開口了。
“具體點。”
“好嘞。”
這件事算是過去了,但另一件事貌似已經被雪冉拋之腦後…
山腰上,林玉劍猛地從一處雪地裏竄出,他看著自己這身狼狽模樣,唉聲歎氣的從那雪堆中站起身來,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抬頭望向那更高的山峰繼續歎氣。
看來他剛剛經曆了不少啊。
“肯定又是師父在整幺蛾子。”
他拍打著沾在衣上的積雪,口中還不停呸呸的吐著雪花,頭發絲也被這融雪染濕,渾身上下就沒一處幹淨地。
“別上來了,你且去一趟西安,幫我找個人。”
就在玉劍準備再次登山時,一道聲音卻是在耳邊響起,直達腦海。
“師父?”
“是我,照片馬上就到,你可得給我找準了,如果找不到你也別回來了。”
談話間,一道白光自遠方穹上如隕落流星般劃過,筆直向著玉劍所處之地進發。
稍近一看才能發現那壓根就不是光,而是一柄長劍,至於那白光隻不過是撕裂氣流所引起的虛像。
咻!
破空聲刺激耳道,讓玉劍不得不捂上雙耳,而後那柄長劍便是從而降的輕易穿透岩石,豎直的插於其上,在它周身還不斷有著淡淡藍光泛起,但那可不是用來欣賞的,而是劍身自帶的鋒芒劍意所化。
“此劍名幽竹,劍長二尺四寸,劍寬約莫十分,劍柄也有六寸,此劍的前劍主是我昔日舊友,可惜早年身隕,這劍也落灰了許久。”
玉劍緩步向前,走至了幽竹麵前後停下腳步。
“好劍!”
他右手筋紋隱現,扛著那微弱的劍意握向劍柄,在接觸的那一刹那,劍身卻立即褪去了光芒,宛如那被打落到凡塵的仙一般。
較之先前那柄巧奪工的好劍可謂是差地別,就像你手中的金塊突然變成了一捧沙石。
這一幕的突然出現,讓玉劍懷疑自己的握柄方式會不會有哪出了問題。
“想什麽呢,你知道我那位故友是什麽境界麽?剛剛之所以會那樣也是因為我往它劍身裏注入了一絲力量。”
“所以…”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木訥的林玉劍依舊是沒有理解到其中的主要意思。
“所以你發揮不了它的全部力量,在你駕馭不了它時它充其量隻是一把鋒利的鐵劍。”
林玉劍隻覺得自己在這短短時間內經曆了太多,前腳還為自己有了一把絕世好劍所樂,後腳就被人告知這隻是一把普通鐵劍。
正所謂爬的高摔得慘,在這一刻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別給我賣慘,你自己加把勁把實力提上去不就行了?劍是好劍,人就不知道了。”
“師父,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忘損我…”
玉劍心裏苦啊,照這樣看來師父的那位舊友最差也隻比他低了一個境界,但那對自己而言卻已經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了,欲哭無淚啊。
“帶上你的照片,給我趕快出發!”
雪冉可不打算讓他在這浪費時間,當下就已經催促起來。
“曉得了曉得了,我這就動身…”
有氣無力的林玉劍將長劍拔出收好,並順手撿起了方才從上緩緩掉落下的照片。
一眼掃過,玉劍略有些疑惑的撓了撓頭,心中還這麽想著:“這是男的女的啊?”
他先是自個思考了一會,但也僅僅是一會,在這之後他就果斷選擇了放棄,甚至還覺得此人怕不是個人妖?
本想著問問師父,可他無論怎麽個喊法都得不到絲毫回應,久而久之自己倒像是個傻子。
“不對啊,有了照片還需要我自己來想這種事情麽?”
玉劍像是突然開竅,隻見他左攤掌,右握拳的於胸前錘擊在一起,仿佛自己的智商也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蛋,理了理那還沾著些許雪跡的衣裳,撥了撥額前的那幾縷烏黑發絲,稍縱整理了下形象後才緩步邁出,朝著那山下走去。
一襲曜黑發絲於背後垂落,蓋在了那被青色布匹所包裹住的長劍上,袖袍自然擺動,引人注目的雪白長衫也近乎親臨地麵,額前幾縷呆毛突起,被這冷風拂過便是會向四處亂竄。
麵無表情的玉劍與之那在師父麵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可謂是差地別。
他麵容俊俏,身材修長,整個人看起來風度翩翩,卻也很弱不禁風,但那一雙劍眉星目在將你鎖定時卻又讓你生不起絲毫覷之意。
在這大山中從未入世的青年,號稱昆侖雪宗百年難遇的才,這般仙武雙修的無二者…
就這麽領命下山,。。
屬於他的故事拉開序幕,那在雪地裏愈加模糊的身影,究竟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驚喜?
“真讓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