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
“誒,幕愴大人,父神不是下旨要其他六位神官即刻追查妖神下落嗎?你何故還在神宮內?”司追回過神來,不解道。
幕愴誇張的歎了口氣道:“追查妖神下落,說的容易。天下之大,妖神意誌覺醒前,毫無征兆,從何下手啊?”
司追點了點頭,認真道:“所以幕愴大人就索性留在神宮偷懶?”
幕愴幹咳兩聲道:“什麽叫偷懶?你這小子跟著言殊幾年,怎的也變得如此不討人喜歡?我留在神宮是因為最近月朗星稀,適合觀星推演,我要仔細算算妖神到底會降生何處。”
司追懷疑道:“此話當真?但是遍知天下事的白澤君不都說了妖神此世會降生於輞川嗎?你還推算什麽?”
幕愴狠狠拍了一下司追的腦袋道:“當然是真的了。我好歹也是七位神官中主司推演的,你竟然不相信我,卻相信那隻脾氣古怪的神獸?話說回來,那白澤性情古怪,所說的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當心被騙咯。”
司追小幅度翻了個白眼,道:“是是是,幕愴大人自是厲害極了。不過,言殊大人偏偏是聽了白澤君的話才去的輞川。若是幕愴大人的推演那麽準,言殊大人何不直接問你就好了,還冰天雪地的去寒焰極地做何?”
幕愴被噎得一時語塞,半晌道:“臭小子,現在都會拿神官長壓我了。當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
司追聽出話頭不對,立刻打住,賠笑道:“幕愴大人,那個,我突然想起來,今日月圓要去看看父神有沒有新的神諭,先走一步哈。”
幕愴有火發不出,盯著司追一溜煙逃走的背影,暗戳戳在小本本上記下一筆。
不過,司追不知道的是,幕愴此番留下,的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畢竟父神的神諭,幕愴可是從來不敢違背的。而父神這次下達的神諭,恰巧是關於神官長,言殊。
鹿羽盯著手臂上的墨綠色藥膏,塗上去還有涼絲絲的感覺,好奇的問道:“這是?”
言殊抱著劍,倚在一側洞壁上,清清淡淡睨了他一眼道:“玄裔神宮的藥膏。”
“啊?”鹿羽手一抖,裝藥的小瓷瓶都快掉在地上了。還好言殊眼疾手快,一把撈了回來。
鹿羽驚悚的瞪著言殊,質問道:“你你你?”
言殊偏頭道:“嗯?”疑惑鹿羽這驚悚表情的含義,世人聽了玄裔神宮四字不是頂禮膜拜就是充滿敬畏,哪有人會是這樣一臉驚悚仿佛見鬼了似的反應啊。
鹿羽警覺的盯著言殊,翻過小瓷瓶的瓶身,瓶底用紅泥印製了四個篆體小字,正是玄裔神宮。鹿羽一時怔住了,歎了聲:“你是玄裔神宮的人,和青鹿道宗齊名的……玄裔神宮。”
言殊淡淡的“恩”了一聲,沉默半晌還是不解釋為好,又閉目養神去了。既然隻是萍水相逢,相伴一程,就沒必要留那麽多麻煩,無論鹿羽對玄裔神宮有著怎樣的誤解,不屬於他那個層麵的事情,他還是少知道為好。
鹿羽窩在角落,一邊用布條包紮傷口,一邊唏噓不已,真是剛出狼穴又入虎口。青鹿道宗、玄裔神宮,聽聽這名字就知道是一丘之貉,何況還同為三大修門。
鹿羽想,憑借黑子那穿著、那修為,想必不是玄裔神宮的什麽普通門徒,唉,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虛偽之人,不知道黑子是否也是那樣的人。
鹿羽偷偷瞄了一眼靠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言殊,真不知道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救自己的人,是否有什麽目的?之前親如手足的師兄鹿鳴,虛與委蛇,背後傷人。之後口口聲聲要救自己的荼彌,居心叵測,將自己功法盡廢,困於輞川。鹿羽真的不知道,這是一個新的陷阱的開始,還是給之前慘痛教訓畫上句點的結尾。
言殊睜開眼,剛巧不巧的和鹿羽複雜的眼神對上,鹿羽將目光移開,故作輕鬆道:“走吧,我包紮好了。”
言殊靜靜的盯著行為古怪的鹿羽,目光沉靜如水:“你方才在想什麽?”
鹿羽搖了搖頭,低頭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無論此刻你心裏在想什麽、懷疑什麽,隻要還在輞川,你隻能選擇相信我。”
鹿羽盯著那雙漆黑又深沉如寂靜星河的眸子,輕輕點了點頭。
言殊不再多言,轉過身,縱身跳入那通往輞川神樹的,真正的,傳送結界。
鹿羽手裏緊緊捏著那小小的瓷瓶,心一橫,緊隨其後跳入那更加未知的地方。
仿若浸入一片清涼的水域,鹿羽睜開眼,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原來,這條神秘的傳送結界中,暗藏宇宙,星河流轉間,時間仿佛實質為燦爛的漫天群星,環繞著,包裹著他們。
大大小小的星係,連同星上大大小小的星軌、隕坑,在這裏分外清晰,仿若觸手可及。
言殊立在一葉扁舟舟尾,銀發玄衣,負手而立。如同深夜般幽靜的眸子裏,閃爍著寂靜的星辰和星辰上終年不化的積雪,遙遠,又亙古不變。
在星河間自由穿行的扁舟在鹿羽麵前緩緩停下,鹿羽興高采烈的像個孩子,道:“這裏怎麽會……有這樣的景象?”
言殊沉吟片刻,他當然清楚,這一切都隻是幻像,他意外的是,鹿羽連這些基本的結界常識都沒有。也好,如果心存幻想和美好,他應該能體會到短暫的快樂吧。
扁舟在言殊的禦駛下,平穩的往前行進。月華如水,扁舟駛過的地方竟然蕩起層層漣漪,攪碎一地星辰,波光瀲灩,甚是好看。
鹿羽見言殊沒有說話,以為他是懶得理會自己,便自顧自的在船頭用手撈著漫天遍地的繁星,玩的不亦樂乎。
“誒,你看……月亮竟然是……紅色的!”鹿羽抬頭,興奮的指給言殊看,以為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言殊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漠道:“那是你的想象。”
鹿羽揉了揉眼睛,眼前那輪血紅的月亮還是揮之不去。心道,明明是真的,連看都不看就下結論,黑子還真是武斷。待鹿羽抬再頭去看那輪殘月時,腦海中突如其來飛快的閃現了一些陌生的畫麵。
殘月……懸掛的頭顱……猩紅色的眸子……劇烈的疼痛感以及言殊模糊焦急的臉。
鹿羽覺得頭有些暈,使勁的搖了搖,心道難不成是暈船了?他一手扶額,另一隻手扶著船邊。待去細細回想推敲時,一切又無跡可尋。腦海中隻剩言殊的那張焦急的、稚氣的、生氣的、癡迷的臉。
鹿羽覺得他一定是暈船了,要不然就是腦子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