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獨守
林漣漪、無垠點點頭。
“也許從前還算尊師重道吧,不過,從義母開始,我就沒有看出什麽尊師重道來。”她笑了笑,道,“我以為這樣不好。待到下一代,我會告誡她尊師重道的。”
二人臉色一變。
簫女和三傾門一樣,收了徒弟,意味著自己要死了。
江非雪此刻如此坦然地說著這些話,莫非已覺生無可戀?
江非雪輕飄飄地瞥了眼二人神色,淡淡道:“怎麽?你們以為我要尋死嗎?不該死的時候,我便不死。”
林漣漪點頭,不再過問江非雪心裏的事情,問道:“絲竹前輩來的時候,可有說過什麽嗎?”
“沒我,她在法門修煉上指點了我,隨後便離開了。”江非雪道。
林漣漪以為她言罷,不料她想起了什麽,道:“我的祖師說,如若我願意,也可以詐死,換一個身份,到邪道去輔佐你。”
林漣漪微訝,問道:“那你……”她還是很希望能夠讓江非雪來邪道的,若令她一人待在千羽林,也隻能獨自一人,暗中修煉罷了。
“不。”江非雪笑了笑,笑容中竟隱約有些絲竹笑容的意味,仿佛僅見過一麵,也被那位深沉的創派祖師影響得深遠。
林漣漪與她對視,若是願說些原因,便聽著,若不願說,也就隨她去了。
江非雪停頓一下,終於還是解釋道:“改頭換麵,便不能做自己了。我已習慣待在東林,見你也並非一定需要我輔佐,我何必費力到你佘夜潭去——”她瞥了無垠一眼,“看你們卿卿我我呢?”
林漣漪啞然。
她說的是佘夜潭,而並非觀海山。
無垠莫名被念了一回,也是無奈,忙道:“若江姑娘哪日願意回來,我佘夜潭必歡迎你。”
江非雪不置可否,衝他舒展了一下嘴角,又轉向林漣漪,道:“你們到這裏來,似乎不是為了絲竹前輩的事。”
林漣漪道:“我們是為了你的義母。”
江非雪蹙眉,驚疑,想了想,嘴角不自覺地抹上一片冷笑,猜測道:“千羽林珍藏了我義母的屍體,你們是想火化了她,是嗎?”
林漣漪知曉這番驚疑多半是對著千羽林不敬屍體的無恥行為的,看她神情,猜測她應當是同意的,便問道:“你同意了?”
江非雪冷哼一聲,卻道:“我跟你們一起去,這事交給我來做,我還要見我義母最後一麵。”
林漣漪、無垠相視,驚訝,林漣漪問道:“你當真要與我們一起去?”
江非雪離開,恐怕東林會有所察覺。再者,這番行動,也未必就能成功了,若是江非雪被發現,她倒可以與他們一起離開,可東林的聲譽……
江非雪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道:“你怕什麽?怕我牽連到東林嗎?當初你和無垠,兩廂情願,把事情鬧得至今還有人閑說,不覺得比出現一個平常的邪道臥底更加猖狂嗎?”
林漣漪再次語塞;無垠臉色一變,不知如何回答。
江非雪見她在自己麵前如此對不上話,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善意多於惡意,道:“林姑娘,沒關係的。我們本來都是老鼠,不隱藏就不得活,可一暴露身份,多半要鬧個整條街都喊打。”
林漣漪直覺她並不願意隱藏,忍不住問道:“你當真願意一直隱藏下去嗎?”
江非雪奇怪地看著她,問道:“你當真覺得,你能夠一直安全嗎?待你不安全了,我定然就暴露身份來保護你了啊。”她再次瞥了無垠一眼,道,“男人不可靠,我義母和師父都說過。”
無垠啞然。
林漣漪麵色尷尬,迅速看了無垠一眼,見他簡直比自己還要尷尬,忙道:“既然你願與我二人同去,我們現在就去吧。”
江非雪自然地點點頭,站起身,轉身向衣櫥走去,道:“紫冷劍太顯眼了,我要帶上紫裳簫。”
二人站起身,等待江非雪取出紫裳簫。
距離上次見到紫裳簫,已是九年過去了。
它換了一個主人,是舊主人的義女。它將以新主人之手,將原來的舊主人逗留許久的屍體火化。
“對了。”紫裳簫似乎被藏在多件衣物之後,江非雪翻了許久,一邊道,“潭主大人有心情陪著教子千金上這裏來,是否也有心情在刺殺胡衷恣以前,去看看你從前的師父?”
無垠默然。
江非雪取出紫裳簫,轉身走來,道:“你可知你走之後,臨霄峰便開始排斥你師父了?”
無垠一驚,不禁問道:“什麽?”
“果然是不知道?”江非雪笑了笑,微微搖頭,似是失望,又似乎很理解,道,“是渚沙放了你和林姑娘吧?”
無垠遲疑,下意識地不願意說此事,卻還是點頭。
“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臨霄峰的那位掌門人。”江非雪站在二人之前,望向門口,“十虹澗的掌門稱呼為澗主,百瑣莊的掌門稱為莊主,千羽林獨樹一幟,本來都稱為林主,後來漸漸地,成了掌門。你們可知,為什麽?”
無垠、林漣漪是知曉此事的。
在百瑣莊和十虹澗都重視門戶之別,小心翼翼地守著收徒的門檻,以弟子之天分為一切時,千羽林已將內部誌氣修煉、門派忠心修煉定為第一要務。
畢竟,天下哪裏來這麽多天才?
遇見天才,也不是死守著門檻就夠的。
大多數情況下,還不是看門派之中,那些平庸弟子的能力之和?
就算是天才比別的門派多了幾個,沒有強大的誌氣,沒有忠心,天才為何而戰?
千羽林看準了這一點,這也是它能夠從三大門派中脫穎而出的一大原因。
一個是林主,一個是掌門,顯然是後者,更加能夠凝聚弟子的忠心。弟子並非奴仆,掌門自然也談不上“主”了。掌門作為師長之首,是領袖,是修煉途中的指引之人。
故後來,“掌門”之稱代替了林主。
江非雪提及此事,是為了告訴無垠,千羽林重視忠心,渚沙身為師長輩,放走一個蛇妖,和一個叛徒,犯了千羽林之大忌。
沒有證據,掌門還不是一樣懲罰?隻是這個懲罰是日積月累的,不令旁人發現的,即便發現了也要壓下去的。
林漣漪同情地看向無垠,對他,對他的師父,亦即當初放走她的人,她於心不忍,可如今為外人,隻有無奈旁觀。
無垠神情變幻,呼吸沉重了一些,聲音顯露著不平靜:“他現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