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走
顧知意把電子稿傳送給責編後，眯著眼如釋重負地伸了個很大的懶腰。百葉窗後爭先恐後跳躍進來的陽光讓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晃了晃那些明晃晃的光線。
原本坐在她對麵的向以慎已經不知所蹤。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桌上還散落著的稿紙。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隻差一點就要拿到那幾張A4紙，卻又如夢初醒般把手收了回來。
錄音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向以慎提著兩袋冒著熱氣的食物走到她身邊，笑容和煦溫柔，仿佛春微微燥熱的風：“完工了？”
“嗯。”她柳眉一揚，露出自然的微笑，“謝謝你借我電腦。”
接著她眼瞳微微一動，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道：“衣服不一樣了。”
他一邊打開袋子，一邊取出豆漿、麵包、油條和豆腐腦等等常見早餐，：“這邊有我專用的盥洗室，裏麵有浴室和換洗的衣物。我常這裏過夜。昨晚沒洗澡，不舒服，剛剛順便去衝了衝換了件幹淨的衣服。”
“那這些……”顧知意眉目間都忍著笑意，“也太多了。”
向以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語氣有幾分遮掩的味道：“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什麽都買零。”
她望著他剛剛的動作，心裏一陣悸動。害羞的時候，尷尬的時候還有緊張的時候都還是一樣的反應。
她伸手取了一杯豆漿，暖了暖因為一夜未睡而血液循環不足的雙手：“你對女生這麽好，別人會會錯意的。”最後半句話得很聲，幾不可聞。
“我不是隻對女生好啊。昨冒犯了你，做這些也算是補償吧。你不是女生我也會這麽做的。”
知道，她都知道，幹嘛要這麽急著解釋生怕她有絲毫誤會。顧知意有些不開心地用力捏了捏手裏插著吸管的豆漿，下一秒，裏麵的汁水就迫不及待地破管而出，澆了她一手白色。
向以慎及時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她接過紙巾，擦擦手。
一整晚高強度的工作，她現在的確是饑腸轆轆。袋子裏的胡蘿卜粉絲包子散發著誘饒香氣，她伸手拿了一個，正要往下咬。
向以慎不知怎麽突然伸手搶走了她的包子。
虎口奪食，其心可誅！顧知意這輩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搶食物。她幾乎是瞬間抬頭，以吃人之勢瞪著那位始作俑者。
“刷牙。”向以慎也覺得自己這樣直接搶食的行為不是太妥帖，但不刷牙直接吃東西的事情他接受不了，哪怕這件事情不是他在做，“盥洗室裏有一次性的牙刷。”
顧知意是真的沒忍住，翻了一個超大的白眼。走在他身後去刷牙的路上，她盯著那個寬厚的背影，心裏止不住地嘀咕這個人為什麽連怪癖都沒有變。
向以慎把洗漱用具取出來給她後就離開了。顧知意一邊對著鏡子刷牙，發現自己的眉心中間因為沒有及時清洗和通宵整夜而起了一個紅腫的痘痘。
原本圓潤可愛的雙眼現在因為疲憊和浮腫的青黑色眼袋而顯得毫無生氣。嘴唇上的紋路也因為幹燥和睡眠不足而異常明顯，唇角那裏甚至還有起皮。
為什麽能夠站到他麵前的時刻，她總是這樣的狼狽不堪呢？
顧知意泄氣地加重了揮舞牙刷的力道，結果把自己弄得有些吃痛，低下頭往水池裏吐出泡沫。果然，泡沫混雜著血絲。
這個低頭的動作使她的餘光瞟見了之前未注意的一排護膚用品。很明顯，那些都是隻有女孩子才會精心搭配起來的護膚組合。漂亮的瓶身旁邊還有一盒五彩的發繩。
是女朋友吧。
她迅速喝了一口清水咕嚕咕嚕地清洗著口腔裏的泡沫，把牙刷和紙杯都扔進垃圾桶裏。
鏡子裏映射出來的那個女生，長相平凡最多能算上個清秀，雜亂無章的短卷發並不服帖地在頭頂上叫囂，就像韓國電視劇裏年近五十隻會用棒槌捶打泡材大媽那樣。
是啊，她怎麽會沒發現呢。盥洗室裏擺著兩個同樣的玻璃杯，上麵一左一右地插著兩支同款的牙刷。
顧知意，別好笑了你，從過去到現在你都不可能在他身邊有一個位置——連朋友都做不成。
她對著鏡子強硬地扯出一個笑容，卻比哭喪著臉時更加難看。
結果就是，她逃了。早餐也沒吃，招呼也沒打，她就失魂落魄地帶著餓得不行的五髒六腑從錄音室裏逃了。
坐在計程車裏的那一刻，顧知意才猛然發覺，她逃什麽呢？之後還要見麵，他們交換了號碼跟微信，她還要幫他錄歌。
果不其然，手機屏幕一亮，向以慎發了微信給她。
“你去哪了？”
顧知意千言萬語卻隻變成一句話：“困了，回家睡覺。謝謝你的早餐。”
“昨晚真的抱歉了。之後我會把demo發給你，錄音時間我們再溝通。”
“嗯。”
她盯著那邊再沒有傳消息來的微信頭像。點開主頁，查看頭像大圖，是一張熊座的星辰圖。閃爍著耀眼光芒的熊座α和熊座γ吸引著她的目光，食指忍不住摩挲著那顆位於勺部尖賭熊座γ，一滴淚不經意地掉落覆蓋住她撫摸著的那顆星星。
他是注定要成為最亮恒星的北極星，是夜空中最亮的造父變星。
而她，是北極星的守護星，或許對她而言，這是最好的結局。
“姑娘，到了。”司機善意地提醒遲遲沒有反應的顧知意，敲了敲和後排隔著的玻璃板。
顧知意回過神，了句抱歉，給了車錢上了人行道，往右轉一百米就是她要來的地方。
這是一家裝潢頗為高雅的餐廳，午市前是不開門營業的。她卻輕鬆地找到後廚的門，靠在巷子裏的自動販售機旁打了個電話。
不過三分鍾的時間，裏麵一身廚師打扮的女生開了門，見到顧知意也沒有上前迎她，隻是斜靠在門口朝她勾了勾手指，道：“顧五，你怎麽回事？我這邊忙著呢。”
顧知意扯出一抹笑，走上前來：“想你了。不行？”
這位身材高挑，濃妝豔抹的美女廚師是顧知意在這城市裏唯一的朋友——夏之琳。
“之琳，你做菜身上怎麽沒有油煙味？”
夏之琳蹬了她一腳，一邊推她進裏麵一邊關上後門：“故意的是不是？我是點心師，不是做材。”
顧知意拍了拍褲腿上被夏之琳鞋底親吻上的印記，笑著在烘焙室門口拿了件備用的工作服套在自己身上。
夏之琳見她這副模樣，伸手拍了拍她：“怎麽了？心情不好？”
“沒有啊。”
“別扯了。你哪次來找我學做巧克力卷是心情好的時候？”
“我今不做巧克力卷……”
“別的也一樣。”
顧知意有些泄氣地扯著身上的點心師服，白色的衣角被她絞得皺皺巴巴。半晌，她才悶悶地開口：“之琳，我遇到他了。”
“誰？”夏之琳雙手環抱於胸前，狐狸似的丹鳳眼揚了揚，隨後明霖問，“向以慎？”
“嗯。”
“運氣夠好的你。他現在是大明星了，你還能遇著。你們上話了嗎？”
“他邀請我去錄他下一首歌女聲的部分。”
夏之琳臉上這才有些悅色，伸手揉了揉顧知意的頭：“這是好事。你不高興？”
“本來挺高心。但我發現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啊。”夏之琳把揉她頭的動作換成了輕輕拉住她的手，像安撫孩子似的輕揉著，“那你拒絕他了？”
“沒，我答應之後才發現他有女朋友的。”
“不高興就別去唄。你倆又沒簽合同，讓他再找別人錄不就行了。”夏之琳見她不話，歎了口氣，“你舍不得對不對？”
顧知意聲囁嚅道：“我不知道。”
“顧五，你去可以。但我提醒你，別又一顆真心摔得粉碎，最後隻會躲在被子裏一個人哭。”
“我……我沒想跟他發生點什麽。就是答應了別人，隨便反悔不好吧。”
“你就騙你自己吧。”
“我跟他，不可能的。”顧知意低著頭，失落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我連跟他做朋友的勇氣都沒有，見了麵話也隻會講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且，他有女朋友。”
夏之琳拍掉她扯衣角的手，玫瑰色的紅唇一張一合：“再扯我就熨不回來了。”
“哦……”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摻和朋友的感情。你去或者不去，我都不阻止你。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開心。”夏之琳沒再等她話，拉著她的胳膊就進了工作台，“做沁桃慕斯吧，你喜歡吃的。”
“向以慎不喜歡桃子……”
“顧五！”
“我錯我錯。我不提他了。”顧知意吃痛地揉了揉剛剛被夏之琳賞了個爆栗的額頭。
夏之琳耐心地解每一道步驟，顧知意則在一旁照葫蘆畫瓢，認真聽著。
忽然，她停下手上的動作，用手肘戳了戳夏之琳，垂下眼輕聲：“之琳，謝謝你。”
“八婆，肉麻。”夏之琳沒好氣地回她，“這次一樣，想哭了我還是會陪你。”
“之琳，你為什麽不是男人呢？”
“……閉嘴，好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