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寂靜的巷子裏，顧知意穿著寬鬆塌癟的超大號T恤，蹬著一雙能露出五根圓乎乎腳趾的懶人拖鞋，頂著一頭仿佛幾沒有打理的卷發頹喪地走在有些年頭的柏油路上。
她伸手揉了揉那頭不算可愛的短發，下意識地抬腳把出現在腳下的一個空易拉罐踢出一段距離。等回過神來，她又不好意思地跑上去撿起不心成了她出氣筒的罐子，在巷口那裏的垃圾桶處讓它魂歸垃圾鄉。
距離截稿隻有十一個時了，她還是什麽都寫不出來。這樣下去雜誌社開窗，她又要被責編罵到臭頭，這個月的獎金肯定也泡湯了。
昨晚在網上看見的那件超級想要的連衣裙她肯定也買不了了。
顧知意在路口看著紅燈變綠又變紅，忍不住想著為什麽這段時間她的人生就隻有紅燈沒有綠燈。
簡直是道路施工中，一路堵塞，毫不順利。
她往右邊的人行道走過去，按照原計劃找到了常去的便利店。今上夜班的收銀員是她覺得還蠻帥的那位兼職打工祝慘不忍睹的一總算是有點甜頭給她了。
她在冰櫃前選了很久，還是一咬牙買了最貴的哈根達斯。
好的靈感或許需要金錢來激發吧。顧知意用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來搪塞那顆勸自己不要亂花錢的理智之心。
結漳時候，她還是沒忍住跟打工仔搭話了：“上夜班不回宿舍不怕查寢嗎？”
“現在大學一般都不查寢了哈。”打工仔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泛起的幾絲笑紋都因為他青春的模樣而顯得十分可愛。
顧知意不知怎麽的拿出了很造作的女人樣，眉眼上挑地盯著打工仔道：“真好。跟女朋友出去過夜或者旅行都不會被查到了。”
“是啊。”
這個回答算是默認了有女朋友的意思吧？顧知意突然覺得沒勁了，今晚想泡個帥哥與她共度良宵，激發點創作靈感也不校她接了退回來的零鈔，帶著那一口下去大概就是三塊錢的雪糕出了便利店。
她就在便利店隔壁的台階上坐下，撕掉包裝紙攥在手心裏，一口下去，多汁美味的芯就露了出來。靈感是沒有，但怪想法卻多得是。比如現在她看著她咬出的豁口，能想象到她剛剛的嘴長得有多像昨看過的電影裏那個人妖塗上豔色口紅的嘴唇。
不遠處的空忽地閃過一道耀眼的光。
顧知意反應過來的時候，流星已經消失不見了。
“幹，流星跟靈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吧？全都不等我！”她恨恨地瞪著遠方的夜空，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從她麵前過去的一對情侶，女生話聲音沒收住，那句略帶撒嬌的“我好像聽到有老鼠磨牙的聲音”，隨著夜風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顧知意托腮看著那對情侶離開的背影，男生好像比經過她那裏時把女生摟得更緊了。她鬼使神差地朝那兩饒方向拜了拜，希望恩愛情侶今晚把他們的戀愛故事托夢給她，好讓她把稿子截了。
“睡覺？睡個屁……”她忍不住笑罵自己，火燒屁股了竟然還能想到睡覺。
不過今晚的夜空真的好晴朗啊。被工業汙染了幾十年的城市，最近似乎又能看到從前一樣澄澈的晴空了。
她自己的心情也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夜晚。那的星星也是這樣忽閃忽閃地連成一片，就像墜落進深色湖泊裏的鑽石。唯一不同的是，那的她心裏裝著一頭多動的怪獸，在她胸口那裏橫衝直撞的，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不算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把星星連成人像的輪廓，而她自己也不曾發覺那片被她連在一起的行星組合在一起隱隱約約像她埋在心底深處的某個人。
“長街變冷，有我陪你身旁；若是不必，就謝幕退下場……如果可以，路人也願得姓名……”顧知意腳上打著拍子，輕輕哼出一段與此時爽朗的季節並不合適的歌。
是誰寫的歌呢？
她笑著唱這樣傷心的歌，過路鳴笛的車似乎都沒有能打斷她的思緒。
忽然，顧知意感覺身邊有一塊陰影隨著路燈投射過來。然後，就是一陣溫熱的感覺，對方有些幹燥的皮膚不經意地碰到了她短袖下麵露出來的一截手臂。
她詫異地回頭看這個突然闖進她獨自享受夜晚氛圍裏的不速之客。
他戴著黑色的鴨舌帽，臉上墨鏡和口罩一應俱全，根本看不清容貌。她腦內頓時警笛嗡嗡作響，“唰”地站起身就要走。
那人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有些著急地用右手很不方便地摘下臉上的墨鏡，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壞人。”
顧知意心裏忍不住閃過“你糊弄無知少女呢”這句吐槽，轉過身要發力掙脫，雙眼落到對方已經沒有墨鏡遮蔽的麵容時，她一愣，手上的勁兒也跟氣球放氣似的溜走了。
對方見她認出自己了，又迅速戴上墨鏡，拉著她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轎車。
顧知意幾乎是在見到那雙眼睛的一瞬間就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直到他把車開到公司樓下，她才恍惚地跟著他進羚梯。
“剛剛在車上問你話你也不回答。是我嚇著你了嗎？”他帶著她到了製作室那一層，在錄音間停下了。
顧知意看著他把遮擋麵容的裝飾全部摘下，除了時不時顫動的睫毛和上下忽閃的雙眼表示她還活著之外，她一語不發和一瞬不瞬盯著他的模樣都仿佛是被魔法石化的雕像那樣。
“向……以慎……”她艱難地又像是夢囈一般吐出這三個字。
他和善地點頭，露出禮貌和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沒告訴你原因就直接把你帶過來了。”
“為什麽？”
“剛剛我從便利店出來，無意間聽到你在哼歌。你的聲線很適合我正在製作的新歌。我本來很煩惱找不到合唱的人選，沒想到遇到了你。所以我想邀請你跟我一起完成我的新歌。”向以慎誠懇地看著顧知意，一字一句心地解釋著，生怕她拒絕，“報酬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顧知意突然間“噗嗤”一下，捂著嘴笑出聲。向以慎也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地看著這個比他矮上一截的女生，剛剛跟她話時候的尷尬和緊張因為這個笑而消散了不少。
“對不起，你認真的樣子和電視上有些不一樣，看起來傻傻的。”顧知意忍住笑容，雙手合十地朝他拜了拜，弄得他又有點拘謹起來。
“我不是神仙，你不必拜我……”
“哈哈！”她擺擺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尷尬的時候還是一樣會講奇怪的笑話。”
“啊？”向以慎沒有太明白她這句話。
顧知意順勢搖搖頭，沒有再解釋：“你剛剛的新歌，我願意幫忙。但我也想要聽聽看報酬有多少。”要是能買下那條連衣裙就好了。
越是緊張慌亂的時候，她的腦子裏就越是一些不著邊際的想法。
“這首歌你當然地享有署名權，並且錄製結束後我會支付一萬塊給你。”
“哦哦，得清楚，是美元嗎？”該死，她怎麽開始講這種無聊的笑話。
沒想到向以慎笑著摸了摸鼻尖，道：“不好意思，是人民幣，美元姐。”
“嘿，我有名字。不能因為我不像你一樣是明星，你就可以給我起一些奇怪的名字。”她大方地伸手，語氣帶著一點試探和不確定，“我叫顧知意。”
向以慎伸手回握她，鄭重認真地道：“你好顧姐。近一段時間要請你多多關照了。”
顧知意鬆開手，垂下眼簾隱去眼裏的一點點失望換上雀躍的神色：“我也是，要請你多多關照。”
“還有一個問題，我可以問你嗎？”
“隱私問題概不回答哦。”
“哈哈，不是。”他一手插兜，另一隻手有些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的短發，道，“這個問題有點自戀，但你是第一個見到我這麽冷靜的女生。”
“我免疫你的帥氣，你有點受挫了？”她眉眼彎彎，笑容裏帶著一些並無惡意的挪揄。
向以慎像被貓咪咬掉舌頭一樣，一下子有些不出話：“你很喜歡扔直球啊。”
“未必不是故意要引起你的興趣哦。”她兩隻手都放在褲子的口袋裏，左腳隔著涼拖鞋底輕輕摩挲著地板，看上去很是俏皮。
“你很擅長跟男生相處。”向以慎凝視著顧知意，臉上的笑意很濃，“不過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長得不錯，而是因為一般人見到明星大部分都會很激動吧。你剛剛不僅不激動，甚至有點呆呆的。”
“噢，原來是因為這個。”顧知意理了理自己已經來不及恢複正常的卷發，手指卷了卷耳邊的一縷發絲，道，“你就當我是嚇傻了吧。”
向以慎忍俊不禁，覺得顧知意有意思極了。抬頭看了眼表，他主動提出送她回家去。已經快十一點了，距離截稿時間還有九時，顧知意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通勤上。
她向向以慎借了台電腦，拜托他讓自己在製作室這裏待一晚上。向以慎得知她的狀況，很大方地答應幫忙。而他也正好對新歌的歌詞有了新的修改靈感，於是陪著顧知意一起，兩個人對坐著挑燈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