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時我在開往的列車上,午後的陽透過車窗照在我左側的臉頰上,我昏昏欲睡。耳邊隱隱傳來周傑倫的《火車叨去》。我戴好耳機,撇了一眼窗外移動的蕭條的風景,心裏琢磨著這個荒蕪之地與繁華的長城之間的聯。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廣播裏傳來女乘務員的聲音,我猛然驚醒,車已到站。迷迷糊糊,我趕了下來,殘夢還遺落在列車上。車站是封閉的,我不見天上有沒有雲朵,好一邊趕一邊憶剛才斷的夢。
夢見了來著……
“怎隱藏我的悲傷,失去的地方……”
電話鈴聲將我的緒斷。
“到哪了?”
是大虎。
“嗯……不。”我了周,城市森林。“應該是到了。”
“到了就到了,叫應該?”電話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地址發給我,我去——還是自己車過來?”
“地址發給我,我自己過來吧……個……車費報銷不?”
電話斬釘截鐵地掛斷,有一串“滴滴”聲盤旋在我耳際。
灰蒙蒙的天空,灑著亂糟糟的小雨,空落落的大街上,孤零零的我一個人。
目的地與我距還有FiveHundredMiles,車得二十多。
我騎了半個多小時的單車,終於找到了所藏在在某個寓樓後麵的橙色學校。和我所幻的大徑庭,這就是一所徹頭徹尾的普高職院校,怎都像是某個私人企業承包下來的“爛尾”工。唯一可以稱的是院子中央的個塑膠籃球場,在整個灰溜溜的大環境裏閃爍著綠色的芒。
大虎踩著一雙橡膠拖鞋從左側的小門裏冒出來,我嚇了一大跳,這家夥蓬頭垢麵,睡眼惺忪,像一個瘋子一樣把胳膊架在我的肩膀上,勒得我差點當場去。
大虎又長高了不少,力氣也顯比以前大了許多,來時沒少訓練。他健碩的身材一都使我感到自卑,而現在他又高出我足足一個頭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壓抑。實際上我整整大他兩歲,上見他的時候,他初中都還沒畢業。
“瞧瞧這好學校!”我跟著大虎走進校園,貧瘠的景一覽無遺。
“了,後悔死了,應該聽的兒八經考個高中上的,還不是聽了一哥們的話,說畢業以後包分配工作,才跑來這兒的,來之後才發現,本不是兒,學校還沒個幼兒園大,住宿環境比監獄還差,食堂的飯菜跟豬食沒兩樣,作業還賊多,垃圾的要!”
“不至於吧?”
“的,住兩天就了。”
“還給我說有趣。”
“嘿嘿,”大虎憨憨一笑,將話扯開,“其實上跟見麵的會兒我已經讓我爸把給報了。”
“這說沒參加中考?”
“參加了,沒當兒,會兒不是一心著到這兒來嘛,滿腦子都是對自己未來好生的往,哈哈,怪幼稚的,現在來,是愚蠢至極——嗯,上樓——的,當初要是聽的……”
宿舍樓一層,底層是水房跟食堂,中間是供老師們和雜務工們辦歇息的地方,節假日間大都緊鎖著,有樓的部分房間還住著一些留校的學生。宿舍樓前方就是學校大院,除了一方升旗台和一尊陶行石像,其餘的地方幾乎都籃球場所占。專供人行走的少得可憐。宿舍樓的左側是一座層高的學樓,橘色的漆麵悉數斑駁脫落得不成樣子,從敞開的走廊望去,門窗齊刷刷地緊閉,有兩間室仍然敞開著,供沒有家的學生們使用。
“到了。”大虎推開一扇吱嘎作響的實木門,我跟了上去,緊著便遁入黑暗之中。
“廢柴,把燈開!”
“媽的,是睡迷糊了嗎?忘了今天停電啦?”一陣尖銳的聲音從黑暗裏的某個角落傳來。
“哦,對,今天中午就停電了,我的泡麵還沒煮呢——隨便坐——把窗簾拉開!”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一張空床上。窗簾粗魯地拉開,羸弱的懶洋洋地從鐵柵欄窗戶裏爬進來,我好歹能楚了。
屋子莫約有十來大小,緊湊地置著張高低床、兩個豎型鐵櫃和一台插電飲水機,水泥地板上橫豎八地躺著一堆衣服、個洗臉盆和鞋,還有數不盡的煙頭和啤酒錫罐。
還有令人窒息的、不可描述的、渾厚混雜的味。
還有兩個陌生人。
“介紹一下,這兩是我的室友,”大虎著臥床不起的兩個家夥對我說,“上鋪個是胖哥,下鋪個叫廢柴。”
“們好!”我試探性地了聲招呼。
“嗯。”他們抬頭敷衍了一聲,然後繼續埋頭睡覺。
我警惕地瞄了一眼兩個渾身戾氣的崽子,當斷定旅勢必會不盡人。
“我晚上睡哪?”比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和,我關心自己的著落。
“張空鋪呢,隨挑!”大虎十分慷慨地答,神像寺廟裏人香火的神像,在一個有煙火氣息的早晨盼望遠方慕而來的信徒的朝拜。
我懶得理他,找了個靠窗的起來不算太亂的床鋪躺下,枕著自己的背包睡去了。
大虎叫醒我時,天已經快黑了,從窗戶外麵望去,密密的高樓中間隱隱停著一抹夕陽,樣子雨停了。
電還沒有來,濃的夜色和沉鬱的空氣讓人心神不。我起身坐到大虎的旁邊,在大虎的催促下,兩個家夥也怏怏不樂地下了床。
本來我在他們麵前偽裝出一副卓爾不群的樣子,因為畢竟他們都是些初中沒畢業的小孩,而我是一個來自外麵的兒八經的大學生,因我覺得在他們麵前我好歹要有一些威嚴,一些不屑與傲慢的。到他們一個個營養過剩的體格,我立刻覺得自己渺小了。
“抽煙不?”為了鎮住氣場,我發製人。
他們分從我手中過煙,不緊不慢地叼到嘴裏。我也十分從容地給自己點上一。
啪啪啪,下,沒點著。
“用我的吧!”個稱為胖哥的家夥把他的金屬翻蓋火機扔了過來,猝不防,砸在了我的臉上。
“不好!”他漫不經心地說到,“沒吧?”
“沒,”我佯裝淡定、輕描淡寫地說,“沒。”實際上我疼得要死。
啪啪啪,仍然沒著,弄了滿鼻子煤味兒。啪啪啪,怎還是不著……
大虎實在不下去了,幹脆親自動手替我把煙點好。
“一塊錢的火機用慣了,這高級玩兒用起來倒不順。”
我瞥見他們兩個嗤之以鼻地笑了一聲。我甚至能聽到他們內心的不屑與嘲諷:瞧瞧這沒見過麵的樣子。
我羞惱得無地自容,把嘴裏的煙夾到手裏,又從手裏銜到嘴裏,我的自尊心在兩手和兩片嘴唇之間剝落的幹幹淨淨。
比起他們,我倒才像一個不諳的傻瓜。傻到連煤火機都不會使用。
“吃飯了嗎?”大虎時救場,我心眼裏謝謝他全家。
“廢話,當然沒有!”為了挽一些麵子,我故把嗓門得大,這招然奏效,一下子,空氣變得靜了。
“不是說包吃包住嗎?”為了不讓氣氛變得緊張,我換了的語氣。
“喏,”大虎洋洋得地了他床底下的一箱泡麵,“這幾天夠!”
如當時桌上有把刀,我的殺了這群家夥。
“不過今天停電,又在初來乍到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帶下館子吧——廢柴,兩去不去?”
“去啊,當然去,怎不去。”
“胖哥,去不去?”
“我不去了,待會兒和女朋友出去。”
“咦,又去‘小香港’吧?小子行啊!”
“閉嘴吧,也不是啥省的燈……”
悲哀……
我感到莫的悲哀。
還有孤獨。
街的燈漸漸亮起,晚的風吹得人顫。
大虎和廢柴分拎著他們的所謂的“小女朋友”,神氣十足地走在前頭,我跟在他們幾個的後頭,為了維護我可憐的自尊心,我故與他們拉開一段距離,且對他們時不時頭的招呼不予理睬,以達自己的不屑與不滿。
廢柴旁邊的個女生穿著一身水手服,畫著濃濃的妝,十足妖豔性感,秀色可餐,走在街上,人們的眼睛都不分地瞟的裙擺。不過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不喜歡。
大虎旁邊個女生長要遜色許多,穿著也不十分考究,不過講起話來大大咧咧,古靈精怪的性格倒顯得十分可愛。
我跟著他們幾個小屁孩在的一個巷子裏吃了一碗蘭州的牛肉麵,沒要蔥,加了一個蛋。錢是我自己掏的。
到宿舍,電來了。大虎和廢柴欣喜若狂,迫不待地玩起了遊戲,我冷落在了一旁。同樣冷落的還有門背後的一顆籃球。我帶著籃球來到前院的球場,抬頭投籃的刹到鑲嵌在玻璃籃板中間的一方澄澈的天空。落落然沒有騙我,十的月亮實圓亮。月色照耀下的校區冷冷淒淒慘慘,高高的圍牆和冷冰冰的鐵柵欄切割的支離破碎的夜空上,散灑著許多閃亮亮的星。我忘乎所以,一個勁地把籃球在地麵上來彈。不是誰的腦袋從二樓的窗戶裏探出來,惡狠狠地叫罵,似乎是在罵我。
我扔下籃球,從學校逃了出來。
到底該去哪裏呢?
跟導航走吧。
慘,手機沒電了!
我又餓又渴,身上有塊錢,該買碗麵呢還是該買瓶水呢?
還是買瓶小酒吧。
憂消愁,可惜沒有煙。
它呢,暫時忘了吧!
跌跌撞撞,影影綽綽,我搖晃在午夜的街頭,腳步仿佛跌進陰森森的柏底下。我沒醉,我醒,是有些悵然若失。一走了之,從下水的孔隙裏鑽進去,不會在哪裏出來呢?
時的長城已經沉睡,地鐵站也跟著沉睡,大唐子民們大都已進入夢鄉,勤勞和忙碌的人也應該家了。
兩千年前的李太白是不是也和現在的我一樣,舉杯邀月,露宿街頭。
無家可歸的人席地而坐。冷風陪伴左右。這一夜下去,我八成會凍死。天的報紙上應該怎寫才好呢。慶城某大學生在街頭深夜買醉,風凍死。在醒廣大市民們,天氣轉涼,好禦寒工作。哈哈,絕對頭條聞。
我踉踉蹌蹌拾起腳步,扶著冷冰冰的鐵欄杆走下地鐵站,站內漆黑一片,有全出口示燈閃爍著綠色的芒。裏麵暖和多了,就是大理石地板依舊冰冷。
嗨,大叔,我聽的故。我十有八會揍一頓吧。
也罷,就讓我露宿一宿。我仍然不願與浪漢為伍,為了與他們劃界限,我找了一份報紙,抱在懷中。靠著硬邦邦冷冰冰的大理石牆,我閉上了眼睛。時刻我信地球上的一個人。
我未能心入睡,在衣兜裏的手緊緊攥著,口罩與帽簷之間始終留著一條縫隙,窺探著十米開外的個熟睡的浪漢的一舉一動。他一動不動,我輾轉側,如持續了整整一夜,一到天破曉的一刻,我蜷縮在角落裏才睡著了。。
醒來時浪漢大叔已經不見了,一個潔工阿姨從我身邊徑走過,對我熟視無睹,漠不關心。我竟感到一絲辛酸湧上心頭。
也是,個人都有自己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