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半個地球之外的意大利,羅馬。典型的地中海氣候,秋亦有陽光普照,比起北京街道上凜冽的寒風倒是溫和許多。
酒店頂層的豪華套房裏,午後的陽光從巨大落地窗外灑進來。
賀銘見韓尋舟掛了電話,不由得調侃道:“媳婦兒,你和謝昳不愧是閨蜜,真是花見花謝,鬼見鬼滅啊。”
兩個大姐脾氣如出一轍,去個同學會都能擔心被人給謀害了,改真應該買個保險。
韓尋舟聞言危險地眯了眯眼,丟了個抱枕過去:“賀銘你什麽意思?我脾氣不好嗎?”
賀銘頭一把接過抱枕放在一旁,腦袋搖得飛快:“怎麽不好,好得很,我媳婦兒可溫柔了,我一點都不怕你。”
他著走過去,站在她身後摟著她的腰,以示討好。
韓尋舟懶得理他,滑開微信的聯係人列表,找到某個多年沒點開過的對話框,迅速把剛剛收到的定位轉發過去。
她發完定位鎖上手機,轉過身來靠在賀銘的肩膀上,靜了許久忽然出聲:“你知道什麽呀,我是被我爹娘寵得生脾氣暴,但昳昳和我不一樣的。”
她慢慢開始回憶,很多事情實在是久遠,現在想來也頗費一番力氣,於是陳述間難免斷斷續續。
“……圈子裏很多人隻知道她是謝家唯一的姐,謝川的掌上明珠,但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家和謝家是世交,自然知道一些更加隱秘的事情。我聽我爸媽……昳昳的親生母親是當年劉家的姐,但在昳昳很的時候,她爸媽離婚了。後來劉家倒了,謝川再婚,她跟著母親在北京城的郊外生活。”
“而且……謝家曾經的公主其實另有其人。謝川再婚後,和現任妻子周婉玲生了個女兒,取名謝秋意,那才是寶貝得不行。可惜……在我學四年級那年,謝秋意出了交通事故,夭折了。”
她著停頓了會兒,語氣帶了絲質疑:“……聽這事兒好像還和昳昳有點關係。”
“後來,昳昳十一歲那年,她母親去世,她被接回謝家,我便是在那時候認識了她。”
“五年級的暑假,她第一次來我家玩,個子還沒有我高,麵黃肌瘦的,穿著打扮像個鄉下來的土丫頭。我拉著她去我家花園裏玩兒滑滑梯,她剛一臉瑟縮地從那滑梯上滑下來,謝叔叔便臉色鐵青地從客廳裏直接跑到花園,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死性不改、頑劣不堪。我當時都嚇懵了,不就是玩個滑滑梯麽?”
韓尋舟著笑了:“那次真的是我唯一一次見到昳昳哭,嚎啕大哭的那種。你都不知道她那個模樣有多醜,整張臉都是眼淚和鼻涕,跟現在這個精致高冷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她笑著笑著,又覺得心裏難受,歎了口氣:“後來,我再也沒見她哭過,總是傲著一張臉,抬著下巴,對什麽都無所謂,我行我素還超級愛花錢。好多人都我們兩個大姐是臭味相投,可這能一樣麽。”
她是有恃無恐,而謝昳是自我保護,怎麽會一樣。
韓尋舟到這裏,回頭看著賀銘:“昳昳家裏情況複雜,父親嚴厲,繼母苛刻,她雖性子驕縱,察言觀色的本領卻無人能及。她看著任性隨意,實際上心裏比誰都明白,自我保護還來不及,哪裏會給自己四處樹敵。”
“她大學的時候能得罪這麽多人,你以為是因為大姐脾氣嗎?”
不等賀銘回答,韓尋舟繼續發問:“你可知道,她大四的時候為什麽撕了齊遠的情書?”
賀銘搖頭,他雖然是法律係的,但因著韓尋舟的原因,對這事有所耳聞。
齊遠是謝昳的同學,喜歡她好幾年,眼看著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於是被哥們攛掇著寫了封情書。他是私底下遞的信,可沒想到後來謝昳當著大家的麵撕了那封信,還指名道姓地:“齊遠算什麽東西,想追我,你夠資格嗎?”
當時全班嘩然,齊遠的麵子當場就掛不住了,最後一個學期借著班幹部的職位,沒少找謝昳的茬。
韓尋舟著歎了口氣:“那是因為他在給昳昳的情書裏寫了江澤予坐過牢,是社會上的渣滓垃圾,配不上昳昳,沒資格和她在一起——她隻不過是原話奉還罷了。”
“還有一班的趙檸,那在水房裏和好多人造謠江澤予是殺人未遂坐的牢,被昳昳撞見了,上去就潑了她一牙杯的水。”
“周晴萱就更不用了,她長得不錯,一直卯著勁兒和昳昳爭S大校花的名頭。聽她大一的時候追過江澤予被他拒絕了,後來江澤予和昳昳在一起,她心裏定然不爽。出了這事兒後,周晴萱滿心的怨恨正好有的放矢,動筆給校長寫了封匿名的舉報信汙蔑江澤予性騷擾,想讓學校開除他。”
“當時周晴萱的室友和我們關係不錯,信還沒遞昳昳就知道了,把人堵在校長辦公室門口,上去就是一巴掌,我攔都攔不住。”
“她那個樣子我到現在都記得,一隻手掐著周晴萱的下巴,另一隻手揚著,紅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活像一隻護犢子的母貓。後來周晴萱父母鬧到學校來,直接扣了個校園霸淩的頭銜給她,還揚言要捅給新聞媒體。昳昳差點被學校開除,最後是謝叔叔出麵,這事兒才算完。”
“……這些事兒她從來沒打算和大家,生怕江澤予知道以後心裏不舒服,全都自個兒扛了。”
韓尋舟著抬起頭,眼睛很亮,笑得驕傲。
“你以為,為什麽大四那年江澤予被爆出來曾經坐過牢之後,還能安安穩穩地待到畢業啊?我們家昳昳,厲害著呢。”
她的時候就跌跌撞撞著學會了自我保護,後來又懵懵懂懂學著保護另外一個人,強悍囂張、毫無保留。
哪怕是賠上她自己。
賀銘是第一次聽這些。
他從初中開始知道了謝昳這麽個人,印象中她一直是謝家唯一的大姐,長得漂亮、脾氣傲,不怎麽話,頗有點遺世獨立的味道,直白點就是看不起人。
卻沒想到背後竟是這樣一番光景。
他沉默了會兒,看著媳婦兒紅紅的眼眶,立刻轉移話題:“是啊,你們家昳昳是超人,拯救世界行了吧。不過——你剛剛,為什麽把定位發給江澤予了?”
韓尋舟破涕為笑,那雙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手指頭繞著頭發衝他眨眨眼:“閨蜜用來幹嘛的?當然是用來——坑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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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北京的郊外路燈微黃,謝昳哆哆嗦嗦地打開車門,連滾帶爬上了後座。車裏的暖氣迎麵而來,輕輕包裹住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膚。
成誌勇往後看了一眼,猶豫著開口:“謝姐,您去哪兒?”
謝昳沒發覺這聲音和剛剛叫她名字的並不相同,隻口齒含糊地報上新家的地址,還不忘輕輕帶上車門。
車內大概是放了香薰,味道很高級,此時此刻卻讓她這個酒精量超標的大腦更加暈乎。
片刻後,車子啟動,郊區的路不算平坦,但坐在車內卻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震動。後座很寬敞,真皮沙發的觸感和腳下柔軟的毛毯讓謝昳舒服得縮了一下腳,她睜開眼往前一瞄,呦嗬,竟然是輛賓利。
對比美帝已經算得上豪華的出租車係統,她深刻地覺得國內的經濟發展實在是迅猛無比。
這麽好的後座,多適合躺著睡一覺。
謝昳整個人迷迷糊糊地往左邊一躺,卻突然發現躺在了一個熱乎乎的抱枕上,舒服極了。
她拿腦袋蹭了蹭那“抱枕”,還伸手摸了一把,手感真是不錯,軟吧還挺結實,硬吧還挺有彈性,像是——人的大腿?
後座上還有一個乘客?
她嚇得一骨碌爬起來,顧不上看一眼旁邊的“乘客”,隻義正嚴辭地質問起前座的司機來:“您是哪個軟件的啊,滴滴還是Uber?您這就不厚道了,做生意可不帶這樣的啊,我朋友怎麽可能叫的拚車呢?”
眼看著喝醉了,吵起架來口齒還是很淩厲,一句接一句邏輯清晰。
成誌勇無措地摸摸鼻子,默不作聲地轉頭看向後座一側的自家老板。
他堂堂擇優集團E的秘書,什麽時候淪為順風車司機了?見過開著賓利拉客的嗎?
成誌勇一門心思指望著老板給他正名,卻見他慢條斯理卷起袖子,眼皮都沒抬,一本正經地撒謊:“你朋友叫的就是拚車,不想坐下去。”
謝昳傻眼,韓尋舟竟然這麽摳?
“坐,怎麽不坐?不就是拚車麽……”,她理不直氣不壯,隻得歇了氣焰,撇撇嘴,轉過頭想看看這個比她還囂張的乘客,卻一下愣住。
車窗裏,車燈暖黃、香薰醉人;車窗外,城市的邊緣略顯荒蕪。然而這樣昏暗的背景卻遮掩不住男人輪廓流暢的側臉,這眉毛和眼睛還有挺直的鼻梁,怎麽……長得這麽像江澤予?
肯定是喝多了。
謝昳閉上眼拍了拍腦袋,再睜眼,那張一成不變的俊臉在夜色下無比清晰,唇角抿著,下巴收緊,臉色已經難看到快與夜色融為一體了。
謝昳眨巴眨巴眼睛,意猶未盡地搓了搓手指頭,隻覺得剛剛那堅實溫熱的觸感還在。
刺激。
——拚車拚到前男友,還久違地摸了一把大腿,看來他這幾年工作雖忙,倒是沒有缺乏鍛煉。
車裏的香薰加速了酒氣上頭,神智都有些不清,謝昳彎著眼睛笑了一下,從昨晚開始發酵的某些情緒借著酒意作祟。
她把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湊到他眼前,一雙眼睛笑意盈盈:“呦嗬,原來是我親愛的前前前前男友啊,怎麽,這麽著急趕我下車,是不是——”
“——是不是怕你那個身高一米六,愛看張愛玲,喜歡粉紅色的學醫的女朋友,吃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