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破陣了
阿湛的手心好冰,跟冰塊似的。
握在手裏,從初初的涼意,到後麵有些凍手,她將他的手緊了緊,想為他捂熱,他身體已經發冷,卻不自知。
路卿看向他,遮了麵紗,瞧不出他的神情,眼下速速出陣才是最緊要的,“阿湛知道命門在哪嗎?”
他點點頭。
阿湛另一隻包紮著的手,此時傷口已經開裂,鮮血染紅了白絹,一滴滴的從指尖滑落。
他不想讓路卿看到,拉著她不斷的前行,鮮血簌簌地流下,一滴滴的滲進金色的沙子裏,本該和著的鮮紅,像是被吸幹了一般,毫無痕跡。
直至他停了下來。
他一直替她擋著太陽,路卿抬起頭來看他的時候才發覺,她抿住幹裂的唇,有些透不過氣。
“路卿。”他喊了她一聲。
在無邊際的荒漠裏,這一聲仿佛潺潺清水注入,清涼舒心。
“嗯?”她腦袋有些發昏了。
“路卿還欠我一件事。”他並未看向她。
“嗯?”她費力的想了想,啊……當初為了拉他去方胖子家,好像的確答應為他做一件事,還蓋了拇指章。
“路卿要,”他抬起另一隻手,“原諒我。”
他那隻手綁著的白絹已被染得鮮紅,衣袖口似開了朵紅豔的牡丹,他單手快速結出法印,突地,周身籠罩在血光中,衣袂翻飛,無風自動。
隻見腳邊現出一條血色的紅線,順著紅線望去,他們此時站在一個巨大的血陣之中。
他剛拉著她走了那些路,實則為了畫陣,用他自己的血。
路卿驚愕的看著他,阿湛回眸,對著她暖暖一笑,“騙人是小狗狗。”
說罷,隻聽他輕輕念了聲,“破。”
驟然狂風四起,天邊驚雷不斷,整個沙漠的沙子迅速席卷而起,在襲來的厚重狂沙要將路卿他們淹沒之際。
路卿死死拽住他的手,緊緊閉上了眼睛。
突覺肩頭一沉,阿湛壓倒在她身上。
還沒抬手抱住他,頭重腳輕感加劇,仿佛整個人顛倒了過來。
又好似有一個巨大的牽引力,將他們吸到了天上,爾後,一個急速翻轉,又重新將他們狠狠的摔了回去。
摔得路卿腦子嗡嗡作響,陷入了昏迷。
她順便做了個夢。
夢裏煙霧繚繞,正泡在溫泉水中,舒心愜意。
她抱著一個人,隻聽他柔聲問她,要不要喝點水。
路卿趴在他肩上的腦袋點了點,的確有些渴了。
他不知是如何隔空取來的杯盞,一眨眼便遞到了她眼前。
他將杯盞送到她唇邊。
路卿癡癡的笑了笑,“傻阿湛,水不是這麽喂的,路卿教你啊。”
說罷,便就著杯沿將水喝了個幹淨,然後抬起頭,吻住了他的唇,將口中清涼的水注入他口中。
隻見他喉嚨微微滑動,咽了下去。
她雙手攬住他脖子,又輕輕啄了啄他的唇畔,“好喝嗎?”
阿湛被她撩撥的無法,將她壓進懷裏,咬住她的唇,狠狠懲戒了一番。
她的雙唇被他咬的腫腫的,雙眸含水的瞧著他,“阿湛好凶……”
他怕再在水裏待下去,她會受不住真正意義上的凶。
將她打橫抱起,跨了出來,她的小手從他耳後滑到了他的鎖骨,他身子僵了僵,冷下聲來,“不準再亂動,不然,現在就吃了你。”
她將兩手乖乖攬回他脖子,不再亂動,默默道了句,“真的好凶……”
路卿動了動手指,抓到了一把沙子,她悠悠睜開眼。
此時她正躺在鬆軟的沙上,頭頂漫天星空。
晚風拂過,帶著一絲真真切切的寒意。
之前腦袋像紮針似的疼痛感沒了,反而覺得身子輕盈了許多。
想鬆開手裏的沙子,濕潤潤的,沙粒黏著她的手心,不肯滑落。
滿滿的踏實感充盈全身。
阿湛他,破陣了。
阿湛?!她急忙坐了起來,好在另一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
靠近他身旁,耳朵貼在他胸口,細細聽著他有節律的心跳聲,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看到替他包紮的帕子已被血浸濕了,心像被銳器頓了一下,將他的絹布慢慢拆下來,手心已是血肉模糊。
路卿咬咬牙,好在懷裏還揣著那瓶藥,上好藥,要重新替他包紮好。
看了一圈,也沒找著什麽趁手的,瞥見了他臉上蒙著的輕紗。
路卿將他頭微微抬起,將麵紗一點點的解下來。
扯好後,將他腦袋重新枕回鬆軟的沙子裏。
白紗還蠻長的,路卿將他手心仔細的卷了好幾圈,包得跟粽子似的。
“好啦!”路卿輕吐一口氣,看向阿湛。
星光熠熠下,卻是張美如冠玉的臉龐。
她慌了。
她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去,不可置信的又揉了揉,再揉了揉……
直至把眼睛都搓得紅紅的,耳邊不停的回蕩著他之前說的那句——原諒我……
此時她的鼻子比任何時候都要酸,死死咬著牙,想逼回淚意,眼淚卻不聽話,撲簌簌地從眼眶裏滾落下來,喉嚨難受得發堵,幾乎就要噎住了。
所有記憶似潮水一般,迅速湧了上來。
陷入夢魘的時候,
他說,“還有些路,背你回去。”
喝醉酒的時候,
他問,“他是誰?”
她回,“是在這裏我最喜歡的一個人,顧夜合。”
喝錯暖陽雪的時候,
她問,“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眼睛很好看麽?”
她說,“可惜的是,直到現在還沒遇上我的夜合君……“
陪小鳳仙買醉走錯房的時候,
他問,“那倘若,他賴上了你呢?”
她回,“求之不得!”
回憶到最後,停格在那冰冷的潭底,
是初初見他時的模樣,
那雙清亮微瀾的眼睛裏,隻有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