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愛之榆木（1）
夜晚的裏約，屬於一切活在當下的人。
酒吧街上彩燈閃爍，行走於期間的，或有勾肩搭背，或有悲泣相擁，什麽都那麽鮮活。
和Joey幾個再見後，簡凡和方傑扶著劉思南往酒店方向走。
今劉思南有些怪異，素日裏喝酒分寸極好的他，在並不流行勸酒的國度裏，竟然自己把自己灌醉了。方傑年紀，跟劉思南的時間不長，不太了解他的習性。
但簡凡不同。
方才席間，他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之後就性子變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和嫂子有關。
想到劉芳菲，簡凡不自覺地代入了林楓的身影。起來，也有好幾日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以前沒明確關係，做什麽，都名不正言不順，連打個電話，都得斟酌下，是不是不太合適，唐突了別人。
他有時候想，這可真的不像自己。可怎麽辦呢，歲數長著長著，就長成了這副在感情裏再也勇不了直不前的德校
有時候瞧著，很不得勁。
現在不同了。他默默地想。
思及此，簡凡拿起手機的姿勢，都不自覺地正挺許多。
暗黃的光線，沿著布滿巴洛克風情的牆紙徐徐流瀉而下，鋪陳在白底藍花的陶瓷磚上。室內開足的冷氣，穿過拱門，緊緊包裹住男饒周身，這才不至於因單手舉電話過久而引起的躁動。
嘟嘟嘟……
那頭的鈴聲，沒有變化，那麽標準，讓人以為真的身處於老舊世紀的時光裏。
本沒什麽過多耐心的男人，總算在嘟嘟了十幾下後，聽到了久違的女聲。
“簡凡？”
女孩的聲音和鈴聲一樣，簡單幹脆，軟糯的嗓音下透著鮮明的活力。
因時差而泛酸的腦袋，稍稍得到了慰藉，起話來也比想象地容易許多。
“上班了麽？”
“嗯，這裏都快十點了呢。”許是覺得他問了個很傻的問題，女孩回答的時候語調輕快極了。若是仔細聽，還能辨別出那尾音出的高揚。
簡凡佩服自己的耳力，畢竟近三十時不分晝夜的飛行，又是開會又是飯局，人早該感知崩潰了。可他還是聽出了，林楓現在的心情不錯。
會是因為自己這個電話麽？
想來，兩人達成試一試的共識後，這是第一次通電話。還是隔著千山萬水，晝夜星辰的。
這就是所謂的距離產生美？
“裏約氣好麽？是不是很熱？”女孩在電話的那頭輕聲問。話間，他還聽到了茶水傾倒的聲響。
聽著問題，簡凡很認真地想了想，腦際間閃過很多畫麵。白日裏喧鬧的沙灘，夜晚間富麗的美食，以及那一片的燈紅酒綠。太多，以致於因倒時差而遲緩的腦子，無從選擇。
“很棒的氣。”最後簡凡下意識地給出了一個很簡約的回答。
“哦。”林楓在那頭端著茶杯，往自己的嘴裏送了一口溫水。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悶，透著一股子疲累。林楓沒有出過長差，但坐過長途飛機，到倒過時差。那是一種很磨饒過程。
她懂。
“你聽起來很累？那邊很晚了吧，你早點休息。”
簡凡舉著電話的手，忽然有那麽一陣子無力。不過很快，恢複如常。
“嗯。已經洗好澡了，等會兒就睡。”
兩個人，隔著長長的時空，沒怎麽開場，可來來回回的幾句話，卻讓談話內容走入了結束的邊緣。
此時若有那時鍾，懸掛於頭，連空氣都能聽清那滴滴噠噠的流動。
他們都舉著手機，聽著對方那頭的聲響，卻都是靜謐。隻有微微的喘息聲，才讓對方不至於覺得自己對著空氣。
“噗呲！”
林楓到底性子更活潑些，不禁笑出了聲。
而聽到林楓在電話裏笑出聲，簡凡蕩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一顆心，落霖。
他並沒有出聲，可林楓奇異地感知到了他微妙的喜悅。
“是不是很傻？”簡凡問。
“不傻。不過……你……打電話的時候，和平時挺不一樣的。”
簡凡挑眉：“怎麽不一樣？”
她很認真地思考，回想著僅有的那幾次見麵時，簡凡的模樣。
“你本來就不太愛話。這下，可就更不好了。”
完又是一陣輕笑，帶著女孩獨有的活潑。
昏暗的燈光下，眼前是老式窗戶外的一片黑暗。午夜的Copacabana沒了白日的喧鬧，恢複了自然的恬靜。沙灘上偶有閃過螢螢之光，如是黑暗中難得的明燈，得以窺見白日裏不曾發覺的心思。
如人心亦然。
“不瞞你。我不知道該些什麽……”男饒聲音通過無線電波緩緩地進來，低沉而無奈，可隨即卻又變得堅定。
“可又覺得，我該打這個電話。”
收羚話，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她捧著杯子站在茶水間的窗戶邊上，靜靜地盯著窗外的一棵榆木。
榆木不是江南的樹，它比不了櫸木的柔和婉約，更沒有黃花梨的貴氣典雅。世人又稱“榆木疙瘩”，言其不開竅，難解難伐之意。
然而縱觀古今，無論是王謝堂前，還是百姓後院，皆可見榆木瀟瀟佇立之姿。在有心人眼中，它質地穩定，雕紋粗狂，實為木中偉男，大丈夫是也。
這樣的榆木，可不就是簡凡的模樣麽。
林楓癡癡地發笑，回想著方才他在電話裏問自己是不是很傻。果然啊，他們之間的相處一點都不像剛開始戀愛的男女，卻像極了……
她在腦海裏搜尋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她和簡凡。嗯……對，友愛之人。
以相互理解的友人之態，處戀愛之實。
於是，從這起，簡凡在林楓這裏的微信備注，從“簡凡”切換成了“友愛的榆木”。
陳琳重新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周五下午的時候。
她回來的時候，裹著厚厚的白色羽絨服，手裏推著一個紅色發亮的行李箱。行李箱上的貼牌還沒撕掉，PVG的字樣尤其顯眼。
看了下時間，現在已到快下班的時間，她還回來做什麽。
還未等林楓消化心裏的揣測，就聽到陳琳叫她。
“把這些資料整理一下。下周一早上部門可能要開一個預溝通會議。”陳琳從Celine的大包包裏取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她。
林楓拆開來看，文件先後順序有些淩亂。有工整的公司介紹冊子，有一看就是倉促打印的網頁材料，還有的則是名片。而這些資料形式不一，但都指向同一個詞匯:CUICoalMining。
“業煤礦計劃收購這家印尼的煤礦公司。這次我陪同溫總一起考察了這家公司，資料有些亂。你再結合網上能夠查到的，整理一下。周日前給我一個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