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如夢
“媽……”柳三更一怔，脫口叫道，“你……怎麽在這兒？”
話音甫歇，驀地裏四周一下變得黑暗，柳三更隻見自己的母親一臉微笑，望著自己，漸漸消失於黑暗之中。與其說是消失在黑暗之中，倒不如說是被黑暗漸漸吞噬，他不由得慌了，大叫道：“媽，媽！”大步一邁，衝上前去。
他去得快，黑暗吞噬的更快。柳三更奔到剛才母親所站的地方之時，一手竟抓了個空，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柳三更愣在當地，心中不由大為失落。
忽然，嘩嘩嘩的聲音如雷鳴聲響起，他隻覺雙腳已被水浸濕，不由得大驚，暗道：“怎麽會有水？”他急忙袍袖一揮，施出昆侖驚天手的功夫，屋內立時便已亮了起來。
他不點亮蠟燭還好，這時點亮蠟燭，目能視物，隻見滿屋盡皆是水，正迅速的從腳下蔓延而上，片刻間已淹至他的膝蓋處。環目望去，隻見屋中門窗緊閉，滴水不露，再低頭看時，水已淹至自己大腿，將至腰間。柳三更忍不住驚呼一聲，雙足在水中一點，立時朝著房梁上躍去。
他輕功極高，房梁與地麵相差五六丈高，他輕輕一躍，便已上到房梁上，低頭再看時，但見水勢越來越大，漲得極快，已淹沒半根柱子。水中遊動著幾十條長滿利齒的魚，模樣凶狠，顯是食人魚。
正在此時，房梁上一片石瓦忽然跌落水中，食人魚立時便已一擁而上，隻見其中最大的一條張開利齒便已將石瓦咬碎，吞入肚中。
柳三更忍不住暗吃一驚，心道：“好厲害的魚。”但見水越來越大，早已將門窗盡數淹沒，還有約莫一丈遠便要淹到房梁上，柳三更臨危不亂，環目四顧，但見並無出路，當即仰頭推了幾下屋頂，竟推不動分毫，他暗中運氣，猛地一推，隻覺這一推猶如推在山石上，竟不動分毫。
這時水勢越來越大，柳三更急忙抽劍朝著屋頂砍去。這一劍使盡平生之力，威力極大，但見白光閃動，一道無形劍氣已將房頂砍出一道口子。柳三更大喜，急忙伸出雙手去扒那道口子，忽然一條巨蛇，從裂口處衝出，但見它張著血盆大口，朝著柳三更便已咬去。
柳三更生平最怕蛇這種動物，因為蛇長相凶狠，又沒有腳，捕獵時全憑一張嘴。柳三更小時候在農村老家曾見過捕青蛙，所以自幼便留下了一個陰影。他每次上學路上見到有蛇爬行，都會忍不住汗毛倒立，脊梁發冷。而農村人又一向迷信，都說蛇是神靈轉世，一旦遇見蛇了，就要雙手在頭上迅速的撥動頭發，因為蛇會數你有幾根頭發，隻要一旦數清楚你有多少根頭發，你就會死。柳三更自然深信無疑，所以每當他上學路上，或者是去河裏玩耍捉魚、螃蟹見到蛇時，便會撿起石頭，鼓足勇氣去砸蛇。每次都會拚盡全力，砸幾十下，直到將蛇砸的一動不動，確定死了，才肯停歇。因為他太害怕蛇了，以至於他總是會想：我膽子這麽大都怕蛇，其他小孩兒肯定更害怕了，他們要是也見到蛇一定會嚇壞，甚至嚇的直哭。
也正是因為他會這樣想，才會每見到一條蛇，便將蛇殺了。看他殺蛇時模樣凶猛，其實他內心怕的要命。
而就在這時，房頂裂口中忽然竄出的那一條巨蛇，張著血盆大口，蛇信揮動著朝柳三更咬去，柳三更焉能不怕？這一下變故極快，柳三更早已驚慌失措，忍不住驚呼一聲，向後一仰。
這一仰，身子一沉，便朝下麵的水中跌落。
但見巨蛇從他身旁竄過，跟著一轉，竟纏到了房梁上。
柳三更大叫一聲，但此時已跌入水中，水從他口中灌入，隻見水中張著利齒的食人魚本各自遊走一旁，乍然見到柳三更跌入水中，立時便已身形一轉，紛紛張開大嘴，朝著柳三更奔來。
而盤在屋頂的那一條巨蛇，也張開血盆大口，從房梁上躍下，朝著柳三更之處咬去。
“啊……啊……滾開……滾開……”柳三更忍不住又是揮手又是大叫。
“三更，你怎麽啦？做噩夢了麽”
一個滿懷關切的聲音傳至柳三更耳中。這聲音柳三更再熟悉不過，正是自己朝思暮想，每在孤獨的夜裏都會聽見的聲音。他曾無數次期盼，這聲音的主人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能在自己睜開眼時，聲音的主人仍舊坐在自己床邊，伸手摸著他的額頭，一臉關懷，一臉慈愛的看著自己。
可是，命運弄人，柳三更每次睜開眼時，總會發現屋子內空蕩蕩的，除了自己，再也沒有第二個聲音，直到他滿懷失落的時候，才會意識到自己做的是夢。
可是，每當他再一次夢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時，還是會忍不住睜開眼去，然而，反複幾次，還是一場夢。
這時聲音再一次縈繞耳邊，充滿了關懷，充滿了慈祥，充滿了柳三更無數次的期盼，這是他母親的聲音。柳三更忍不住叫道：“媽……”
“做噩夢了麽？不要怕，媽在這兒呢。”那聲音溫柔的安慰道。
柳三更忍不住再一次睜開眼。
他沒有失落，因為這一次他看清了聲音的主人。
聲音的主人一臉慈祥的看著他，伸出手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柔聲道：“做噩夢了？”
柳三更點了點頭，看著聲音的主人，一時間竟說出話來。
她還是原來的樣貌，沒有變老，仍舊是一臉慈愛的看著自己，那眼神和柳三更記憶中的眼神一模一樣。
“媽……”柳三更輕輕叫了一聲，“我不是在做夢，真的是你麽？”
“好孩子，你可算醒了，剛才你大呼小叫，嚇死我了。”柳三更的母親笑著說道，隨即又輕輕的捏了捏他的耳垂，“你耳垂太小，沒有福氣。我多捏幾下，耳垂變大了你就有福氣了。”
柳三更笑了笑，母親總是說他沒有福氣，說他耳垂小，耳朵薄。他都知道接下來母親又該說：“耳垂小是沒福氣，耳朵薄是命薄。”每當母親說這句話時，柳三更總是不以為然，用自己最不屑的語氣道：“迷信，老封建！”
接下來的情景，正如柳三更所願，他母親的確說了這句話，他也的確以不屑語氣反駁了一句。可是反駁之後，他忽然有些後悔了，他後悔自己不該頂撞自己的母親。
柳三更的母親站起身來，說道：“中午想吃啥飯？”每到周末，柳三更懶覺之後，母親總會問他吃什麽。柳三更也會回答：“吃大米。”
“媽，吃大米吧，西紅柿雞蛋，再來一個酸辣土豆絲、芹菜炒肉。”柳三更笑道，這是他最喜歡吃的菜，而這三道菜，太平常不過了。雖然太過平常，可是柳三更始終認為，全天下隻有自己的母親做的這三道菜，才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他不接受任何反駁。
母親轉身去隔壁的屋子做飯，柳三更這才懶洋洋的起床，衣服早已是母親備好了放在他旁邊的。
這時柳三更才看清，自己原來在老家睡。那是家裏還沒有蓋新房子時所居住的地方，那個小院子有一個堂屋，一個西屋，堂屋是三間房，西屋是兩間房。而自己正睡在西屋，外間是母親炒菜做飯的地方。
柳三更穿好衣服，跳下床去，走到鏡子前一照，猛然間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古裝，他不由得一怔，急忙掀開簾子，朝外間望去。隻見母親也是一身古裝，正蹲在灶火旁添柴。
“媽……”柳三更叫了一聲，走到外間，“咱們怎麽穿這衣服啊？”
柳三更的母親道：“怎麽啦？不穿這衣服，那該穿什麽衣服？”
柳三更道：“不對，不對，咱們是現代人，幹嘛穿古代人的衣服？”
他母親愣了一愣，道：“什麽現代人古代人？你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懂呢？”
柳三更也怔在當地，一時間隻覺腦海中一片混亂，驀地裏一道人影閃過，那人影正是杜影，隻見她正笑著看著自己。忽然杜影身旁多了一人，那是個女人，是一臉凶悍的女人，正是他的後媽。
柳三更嚇得退了一步，忽然隻見自己的父親向自己走來，伸出手道：“三更，咱們回家！”刹那間，柳三更隻覺天旋地轉，腦中不斷浮現出許多人的麵孔，他驀地睜開眼，朝著母親道：“你……你是誰？”
柳三更的母親站起身來，道：“傻孩子，我是你媽啊……”說著便朝自己走來。
柳三更一伸手，喝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柳三更的母親頓在當地，一臉疑惑的看著，柔聲道：“三更，你怎麽了？”
柳三更喝道：“你不是我媽，我媽早已死了，你……你究竟是誰？”
這時他話音方落，隻見他的母親忽然露出一絲獰笑，但這笑容一閃即逝，隨即又道：“好孩子，你怎麽啦？讓媽瞧瞧。”
柳三更喝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你到底是誰，你是誰？”這幾聲大叫，幾乎聲嘶力竭。
柳三更的母親道：“是啊，我早已死了，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來瞧瞧你。”說著緩緩朝柳三更走近。
柳三更心中一凜，連忙向後退去，退到屋內。
忽然，門簾已被掀開，他的母親已走了進來，伸手去拉他，“三更，你害怕我了？你不要我這個媽了？”
柳三更連連搖頭，道：“你不是我媽，你不是我媽……”說著已淚流滿麵，這時他一伸手，天涯劍不知從何處而來，躍入他手中，他將長劍一指，道：“你再不走，我真的動手了！”
柳三更的母親道：“好孩子，你真的要殺了媽麽？”說著便又走近幾步。
柳三更叫道：“你不要過來！”
可是他母親恍若不聞，仍舊走向他。
柳三更挺劍高舉，便想一劍斬去，可是眼前的人的的確確是自己的母親，無論是神情，還是麵容乃至於聲音，和自己母親竟毫無半點分別。
柳三更的母親道：“好孩子，我不信我自己的兒子會親手殺了我。”說著又向前走了幾步。
柳三更緊閉雙眼，大叫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長劍不停的揮動，隻盼長劍舞動之際，能嚇住眼前這個女人，以致於她不敢再逼近自己。
忽然，噗的一聲，柳三更隻覺長劍似乎砍中什麽，不由得睜眼看去，隻見長劍一下砍入自己母親的肩膀，隻見她仍舊一臉慈祥的看著自己，道：“好孩子……”
驀地裏，她的身體猶如細沙一般，漸漸消失殆盡。
柳三更大驚，叫道：“媽，媽！”
跟著隻聽見一人拍掌道：“你贏了。”那拍掌的聲音一頓一頓，極其有節奏，而說話的聲音正是周離的聲音。
柳三更大驚，隻覺大腦一片空白，跟著隻見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不見，屋子、床、鏡子、門簾統統換了一個模樣，變成了一個空曠的大殿。
殿中立著一個女子，猶如天上的仙女一般，正看著自己。
“你……你是誰！”柳三更如夢驚醒，嚇得向後連退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