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陰影
因與桑還在不知名的側殿里瑟瑟發抖的原因，輿駕遲遲未抵達後宮。
早在那候著的人都有些懶散了。
後面氣喘吁吁才剛趕到的幾個小太監卻長舒一聲。
「別怕，沒事了。」
「嚇死我了。」
「你們怎麼才到！」
但就站在前面一點，剛剛還幫他們擋住大宮女視線的丫頭卻回頭凶道。
「我們也不想啊，只是……」
「只是什麼，別吞吞吐吐的，說。」
幾個小太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躊躇了一會兒，最後才有人小聲道：「富貴又昏倒了，我們送他回去才遲到的。」
丫頭大驚，「他怎麼又昏倒了，通知富公公沒？」
「哪來得及啊，要不是前面不知又出了什麼幺蛾子，我們現在都該受鞭撻了。」
「那也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他身體本來就弱，等我們回去時說不定人就沒了。」
丫頭急得不行，要不是有人拉著，說不得她現在都已經馬上趕回去救人了。
「姐姐，好姐姐，知道你偏心他，但現在你敢走誰能饒得了你？」
「對啊，再說了，富公公現下也不在啊。」
「不在？」丫頭一愣，「富公公去哪兒了，他不是不能出知芳館嗎？」
「這……」
幾個小太監又開始支支吾吾，丫頭剛想發作，前面卻傳出一聲清咳。
丫頭頓時渾身震顫，轉頭乾笑著望去，「雲彤姐姐。」
被稱為「雲彤」的姑娘幾乎比丫頭高出一個頭，看上去也就二八年華，面容皎麗，身量高挑，是那種就算放進人群也能一眼就看到的出挑人兒。
只不過人雖年少，眼裡的刀子卻鋒利得很吶。
「站好，今晚過後，你們四人就到浣衣局報道，三日後再回來。」
浣衣局？
四人臉色登時比紙還白上三分。
但沒人敢有異議。
丫頭的身子更是都抖了起來。
雲彤卻沒再看她，轉身朝旁邊慢慢踱步過去，一路鴉雀無聲。
不過眾人最後等到的卻是九殿下在前面從北苑下榻的消息。
……
……
自下午聽到那冥冥之中響起的三聲鼓點后，與桑就硬是沒踏出過側殿的這間屋子一步。
高公公好說歹說，最後才勉強讓她從桌子下鑽出來。
但其他的，他也無能為力了。
如今是深秋，天黑得早，院子里已經掌燈。
西風簌簌，聲敲落葉，偶爾一聲青鳥啼叫，都能驚得人心一顫。
四周太靜了。
這樣靜謐的氛圍簡直是休憩的絕佳環境。
可惜與桑卻一點享受不到。
她耳邊的鼓聲就沒停下過，剛消停沒多久，馬上咚咚咚又是三聲，而且更糟的是心裡莫名忐忑，七上八下，頭皮發麻。
就像那種住在你樓上，沒素質還不要P臉的使勁拉桌子時的嗞喇一聲！
嗞喇——嗞喇——就沒停過！
最好時也不過像是有人隔著棉被在拿重鎚使勁敲。
聲音好似若有若無，但它偏偏又在那兒，你就是能感覺到。
與桑都快瘋了。
房間里高公公就看著她像個無頭蒼蠅般走過來、走過去，眼睛都快花了。
可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
他知道與桑是舊疾複發，頭風氣滯，疼痛難忍。
以往也不是沒有大動干戈地召太醫診治，可湯藥也喝了不少，卻沒一點用，癥狀一點沒減輕不說，近來似乎還越來越嚴重。
高公公憂心地看著，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卻仍只是嘆息一聲作罷。
從北苑的燈火直燃到深夜。
與桑就算是把頭髮都快揪下一撮來，也還沒屢清楚。
現下她這「外掛」倒是已經發作過幾回。
可除去帝都城破那日有點預警作用外，其他幾次都只是白白讓她揪掉不少頭髮。
除此以外一點卵用也沒有。
那這次它又是犯的什麼病？
與桑很想說服自己不去管它，可她那不規律的心跳快把她給折磨死了。
她就算不想管都不成啊。
這簡直就是變相脅迫！
等到與桑終於走累了，在高公公的注視中到一旁坐下時，夜似乎又更深了些。
「高公公，你先下去休息吧。」
「老奴不困。」
「不困也下去吧，我沒事的，不用這麼陪我熬著。」
「殿下……」
「我真沒事。」
一個人難過就算了，沒必要拖著所有人一起。
與桑堅持趕高公公回去休息后，房內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與窗外重重人影相比，她這裡顯得何其冷清。
……
……
從北苑，因九殿下的無理取鬧變成了今晚重兵把守最森嚴的一座宮苑，甲衛軍被一一調遣到苑外重新布守，輕甲碰撞之聲不斷。
雖高公公嚴令吩咐過不準吵嚷到殿下。
可甲衛軍行動之間的清脆叮噹聲卻還是很難避免。
而在軍隊之後，第二披急急趕到從北苑的則是大宮女們帶領而來的侍女和太監。
「清歡姐姐，殿下怎會突然在從北苑下榻，你說是不是頭風……」
「慎言！」
走在雲彤前面半步左右的兩個年輕女子里，看上去極溫婉的一個，這會兒卻是驟然低喝出聲，讓得後面安靜跟著的雲彤腳下都不由得頓了頓，然後才繼續跟上。
「高公公說過，私下不準討論任何與殿下有關的事情，違者重罰！」
清歡聲音並不算太小，後面緊跟的幾人都能聽到：「雲錦，你是不想活了？」
雲錦登時嚇得囁喏不敢再言。
而身後彷彿也愈發安靜起來。
加上清歡、雲錦和雲彤，現下與桑身邊一共有六位大宮女。
她們年紀最大不過十七，就比如清歡。
最小也才只有十五，就比如雲錦。
一個個都是自小就在宮中長大，目睹了許許多多的宮闈動亂，比起其他同齡人，就算是最小的雲錦都要更加早熟和精明。
畢竟在這座看不見刀光劍影的森羅戰場上，無論是誰，只要能活下來的，誰不是人精？
更何況已經爬到了「大宮女」這個位置的她們？
清歡垂下眼看了看快把頭縮進脖子里去的雲錦，然後突然就看向身後的雲彤。
雲彤抬眸，二人只對視了短短一瞬，后便又若無其事的分開，一群人繼續向前。
從北苑的那間側殿已經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