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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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溫衡他們回到板車附近的時候,文語嫣還是沒有醒,溫衡覺得短期內,她應該是醒不了了。邵寧笑著對溫衡說道:「可能是第一次喝酒,後遺症有點大。」
溫衡瞭然的點頭:「是的,我每次喝完酒第二天就頭疼欲裂,文語嫣從來沒喝過,肯定中招了。」要是把小板車放在這裡,溫衡他們也不放心啊。不光是心疼他們的小板車,更重要的是裡面有個睡著的文語嫣。要是有什麼心懷不軌的人知道她在這裡,後果不堪設想啊。
怎麼辦?難不成帶著她上路?
邵寧想了想:「要不我們再等文語嫣三天?」三天而已,應該是能等得起的。其實溫衡還想過別的辦法,比如說幫文語嫣醒酒。可是他的辦法太粗暴了,對付他的弟子們倒是可以,對付一個姑娘太重了。
溫衡和邵寧正在板車中的客廳里坐著商量這事,就聽見外面傳來了咋呼聲:「文族長,文語嫣,你出來!」溫衡他們看了過去,只見外面來了一群人,身穿著文家灰色的袍子。這些人應該就是文家的分家吧?
溫衡他們從小板車裡面走了出去,領頭的那個看到兩人之後皺了皺眉:「你們二人是何人?為何會在文家?」
文家主家人進了監牢,分家的人過了幾天終於過來了。溫衡拱拱手:「在下溫衡……」
領頭的人說道:「原來是你。就是你同文語嫣聯手送主家的人進了監牢吧?」邵寧捅捅溫衡:「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吧?」邵寧看這事看的分明,這些人分明就是找個借口來找文語嫣的麻煩,溫衡是站著中槍了。
溫衡還想客氣一下,領頭人說道:「文語嫣呢?讓她出來。」文家分家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們能殺到這裡就能確定文語嫣在這邊。溫衡說道:「抱歉,文族長身體有恙,不方便出來見客。」
領頭人乜了溫衡一眼:「哼,身體有恙?是做了虧心事躲起來不敢見人了吧?文語嫣,你出來!藏頭露尾的算什麼?有什麼話出來說清楚了!」溫衡嘆了一口氣:「這位道友,有話好說,她畢竟曾經是文家的族長。」
這話一出來,旁邊的文家人不樂意了:「你一個外人知道個什麼?文語嫣這些年掛著族長的名義,卻從沒有做對文家有利的事。」溫衡幽幽的說道:「哦……那這些年文語嫣得到的天材地寶都餵了狗?」
對面的人被溫衡梗的說不出話來,這群人聽說過溫衡的可怕之處,他策算無疑,誰要是和他對上了,就連祖宗十八代都能被他翻出來。
領頭的文家人說道:「今日我們來找文語嫣,就是想讓她交出執道仙君的信物,她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人,怎能繼續做我們文家的族長?又怎能繼續做九坤界的執道仙君?」
溫衡又幽幽的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沒記錯,下四界的執道仙君都是李老?文語嫣只是個臨時代理?」這年頭,做臨時代理也有信物的嗎?他竟然一點都不清楚。
這時只聽板車中傳來了文語嫣冷清的聲音:「我當你們聚在一起是為了什麼,原來是為了李老託付給我的信物而來。平日里見我一個個的點頭哈腰,現在翅膀硬了,倒是來問我要信物了。」
文語嫣能做執道仙君,跟她個人能力有很大的關係。她剛正不阿,總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斷,因著這點,李老才會將信物交給她。
可現在……李老沒了。文語嫣身後的文家發難了,這是奪取信物的最好時機。文語嫣現在信了,傷害自己最深的,往往是身邊最親近的人,他們總是會一刀捅在最痛的地方。
可文語嫣是誰啊,她是能眼睛都不眨的滅了自己親族的女修,要是能被文家分家的這群雜碎嚇到了,她就白做了這些年的執道仙君了。
文語嫣看了看溫衡和邵寧一眼,她直面對面的文家人:「文朝,我知道你有能力,平日也對你多有提攜,沒想到這次竟然是你帶頭。」她冷靜的說道:「想要信物?只管憑本事來拿。」
文語嫣左手懸在紫府前,從她的紫府中出現了一團球狀的黑色的東西,看起來有點彈性,還在文語嫣手中彈了幾下。
她右手打出了一疊符篆,符篆被靈氣激活,像天女散花一般飛向九坤城內外。片刻之後數百道靈光不分先後直奔文家廢墟而來。
文朝看到這個架勢吃了一驚:「文語嫣,這是我們文家事,你非要弄得整個九霄界都知道?」文語嫣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已經不是文家人。而且,事關信物,不能文家一家說了算。」
文朝的面色沉了下來,文家分家的人嘀咕了幾句,還討伐了文語嫣幾句。可文語嫣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
溫衡對邵寧說道:「文語嫣要幹嘛?」邵寧又在開始翻瓜子袋子了:「我哪裡知道,我又不了解文語嫣。快看戲,肯定有一場大戲。」溫衡嘴角抽抽:「老邵,過分了啊。」邵寧握住柔情:「真打起來我們也不怕,快,瓜子交出來。」
文家的廢墟前,很快落下了最先到來的修士,沒一會兒數百人站在了文家的廢墟上。文語嫣站在最高處的廢墟上,她左手依然托著那一團黑色。
溫衡看到方才離開的寂滅宗宗主和他的兩個長老也來到了這裡,他更納悶了,文語嫣這是在幹嘛呢?
這時只聽文語嫣說道:「感謝諸位道友遠道而來,文語嫣在這裡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第一件,我已經不是文家族長,甚至我已經不是文家人了。以後,文家的生死與我無關,文家人也與我沒關係了。」
文語嫣話音一落,文家分家的人面色都不好看了。他們在嘴上用文家來威脅文語嫣,可是當文語嫣真的不做文家族長了,文家將來要受多大的打擊!只能說文家分家消息傳遞不及時,那天文語嫣發作主家人的時候,他們不在現場。這些年他們竟然不清楚他們的族長文語嫣是個什麼性子的人。
文朝低聲喝道:「文語嫣,你瘋了嗎?離了文家,你以為你的日子有這麼好過?」文語嫣平靜的說了一句:「我飛升至上界的時候就是一個人,現在只不過回到那種狀態罷了。」最苦最難的時候已經過了,文語嫣現在還在乎一個文家?也就只有文家這群沒見過世面的人還想著那一點蠅頭小利,用文家族長的地位來威脅文語嫣,更有甚者還想搶走李老的信物。
在場的修士們交頭接耳,從這群人的商議中,溫衡聽出了一個大概。這群人是九坤界的其他仙君,在九坤界也是有能力的。
文語嫣說道:「諸位請看我的左手,這便是九坤界執道仙君的信物。李老給我信物的時候對我說,有能者得之,得之可侍奉道木。文語嫣不才,伺候道木不過數百年,近日越發感覺到自己的淺薄,我對道義的體會太淺,已經不能勝任代理執道仙君一職。」
文語嫣將左手托在胸前:「現在是時候選舉出下一個代理執道仙君了。能看到信物的人,請上前。」
文語嫣話音一落,在場的人又在交頭接耳。半晌之後,只聽一個仙君說道:「文仙君,你左手上什麼都沒有啊。」文語嫣不客氣的說道:「這位仙君,對不住,看不到信物只能證明你不適合做執道仙君。」
提問的仙君面色一沉惱怒的甩袖就走,下面的仙君們開始慎重的看向文語嫣的左手。從溫衡這個角度看去,他們正在努力的用神識去窺探文語嫣的手。
文語嫣鬆開了手,信物漂浮在她胸前的空中。文語嫣後腿一步說道:「信物就在此處,能拿到信物的人,便是下一任代理執道仙君。」
一部分人的視線隨著文語嫣飄走了,還有一部分正若有所思的看著信物所在的位置。
邵寧咔嚓咔嚓的咬著瓜子:「老溫,你看到信物了嗎?」溫衡點點頭:「一個黑溜溜的球,像龜苓膏的顏色。你看到的是什麼樣子的?」邵寧說道:「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灰呼呼的。」
原來每個人看到的不一樣啊,溫衡好想知道信物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的!
文朝上前在信物的位置揮了幾下,他的手穿透了信物,他憤恨的說道:「文語嫣你莫不是在騙我們?這裡什麼都沒有。」
文語嫣慢慢的轉過頭去,她的眼神很冷,看文朝的時候像看死物一樣。她不高不低清清楚楚的說道:「我不需要騙你們,你們不值得我騙。看不到信物,只能說明你無能。」
邵寧噗呲一下笑了:「這姑娘真有性格。」溫衡也笑了:「他和小姬在一起肯定有話題。」溫衡口中的小姬,是下界的劍仙,修行的是絕情劍,平日里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其實性情直率特別好相處。反正溫衡是這麼覺得的,至於其他人怎麼認為,溫衡不知道。
邵寧想了想:「她要是和小姬在一起,要是不打起來就是相顧無言。」
一群仙君時不時的上來兩個在信物所在的地方摸兩下,其中有一兩個人說道:「那裡好像有點東西,剛剛感覺到碰到了什麼。」可是別說取走信物,連成功觸碰到信物的人都沒有幾個。
最後是寂滅宗宗主上前,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伸出了手。他的手慢慢的收攏,溫衡看到那個巴掌大的圓球被寂滅宗宗主握在了手心中。寂滅宗宗主的面色變得蒼白,似乎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刺激。
文語嫣站在旁邊指點了他一下:「不要試圖控制它,要讓它接受你,融入你。」聞言老頭子卸下力氣,那團黑色的球慢慢的轉移到了他的腦門前。
寂滅宗宗主的身軀像是被什麼牽引一樣向上飛去,溫衡看到那團黑色開始向寂滅宗宗主的紫府侵入。寂滅宗宗主周身靈氣涌動,修為更加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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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語嫣帶頭單膝跪下:「恭喜寂滅宗青燈真人成為下一任代理執道仙君。」文語嫣跪下之後,在場的仙君大眼瞪小眼,然後也紛紛效仿跪了下來。
邵寧問道:「咱要不要跪?」溫衡不在乎的說道:「跪一下吧,表示一下祝賀。」邵寧和溫衡兩個啪嗒一下從小馬紮上面挪到了地上,單膝著地了。溫衡跪下之後想了想:「突然覺得這個姿勢……」
邵寧緊張道:「這個姿勢怎麼了嗎?你被天道打壓了嗎?哪裡難受嗎?」溫衡笑道:「不,覺得這個姿勢挺帥。」邵寧無語的站起來道:「帥你就多跪一會兒。」
溫衡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個果子舉向邵寧:「老邵老邵,你看,是不是很帶感?」邵寧拿過果子:「俯瞰你的感覺還真不錯。」溫衡站起來:「就算跪我也對著無殤跪,最好手裡拿點東西獻給無殤。哎嘿,老邵,你可以試試哦。」邵寧啃著果子:「滾。」
青燈沒想到這種好事能落到他的頭上,老頭子激動的滿臉堆笑,看文語嫣的時候都樂得合不攏嘴了:「多謝文道友。」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這種美事都落到了他頭上,他青燈家的祖墳莫非冒青煙了?
文語嫣還是那麼平靜:「回頭我會將一些注意事項告訴您。」
青燈樂得找不到北了,文語嫣這麼一來,寂滅宗在整個九坤界可以橫著走了啊,從此之後九坤界再無文家,他寂滅宗一家獨大啊。青燈大手一揮,邀請所有的仙君去寂滅宗做客去了。
一群人跟著新上任的執道仙君離開了,廢墟上留下了臉色漲紅的文家分家人和文語嫣溫衡他們。文朝怒道:「文語嫣,你在自掘墳墓!你以為沒了文家你又能好到哪裡去,別做夢了!」
文語嫣淡淡的瞅了文朝一眼:「我已經不是文家人了。」文朝怒道:「有本事你連姓都放棄了!」
文語嫣想了想:「那行,以後我就叫語嫣。」溫衡他們快要給語嫣拍手了,這姑娘不是一般人啊,說不姓文就不姓文。文朝他們臉色鐵青:「好樣的,文語嫣你好樣的!」
語嫣淡定的問他們:「要打架嗎?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文朝眼神像淬毒一樣射向文語嫣:「我們走著瞧!」
文家人散去,只剩下了一地廢墟。溫衡想著文語嫣心情一定不好,被文家人這麼對待,文語嫣的心都碎了。結果溫衡和邵寧看向文語嫣的時候,他們發現文語嫣竟然在笑!她像是卸下了什麼重擔一樣,整個人顯得輕鬆又愜意。她的嘴角挑起了明顯的弧線,整個人都像活了過來一樣。
溫衡問道:「文道友……不,語嫣,你沒事吧?」語嫣看向溫衡,她看起來不像曾經那樣冰冷:「挺好的。」
「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雖然有些事情不是我想看到的,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就會去面對。昨夜一場醉,我終於明白這些年我為何會覺得被束縛住。不合適的感情還是早些斷了的好,對我,對他們都好。」
語嫣說道:「你們不要覺得是我心灰意冷才將執道仙君的位置讓了出去,我真心覺得我不適合再繼續做執道仙君了。我的道義有了動搖,我需要重新前進尋找新的道義。」
語嫣眯著眼睛,語調輕快的說道:「等將執道仙君的那些事情交給青燈之後,我就準備去各處看看。」溫衡笑道:「挺好的。」
語嫣這人通透,她拋開了一段不愉快的感情,一定會尋找到新的感情。溫衡想著,等語嫣重新回來的時候,她一定成長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女修,她和沈柔一樣,是意志堅定性情堅毅的女修,她們的未來必將一片光明。
語嫣這才問溫衡:「對了,我聽關俊彥說,你入城的時候是要來找執道仙君的府邸?你找執道仙君有什麼事嗎?」一切的起因,只是因為溫衡跟著老田走到了九坤城遇到了文雅兒,早一點,晚一點,他就會錯開文雅兒,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
不過誰又知道呢,這大概就是天意吧。溫衡像是一個引子一樣改變了九坤界的格局,現在再回頭想想,他當初是為了什麼要來九坤城的呢?對了,他想要看看九坤界的道木。
「語嫣,我想看看九坤界的道木。」溫衡說出這句話之後,語嫣並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來。她只是淡定的點點頭:「隨我來。」
雖然現在她將李老的信物交了出去,可有些東西她還沒交出去,她現在依然是九坤界唯一能接近道木的人。至於青燈?等他掌握了天道再說。
溫衡和邵寧隨著語嫣走向九坤城中間的傳送陣,三人速度極快,像是三道流光。語嫣徑直奔向十個傳送陣正中間的位置,溫衡這才發現,這裡竟然有陣法,他剛到九坤界的時候覺得這裡有十個傳送陣,哪怕早上他送謝謹言走的時候,傳送陣都是十個。現在他發現,正中間出現了第十一個傳送陣!
三人沖向傳送陣,傳送陣中靈光一閃,三人的身形已經消失了。
等靈光消失時,三人出現在一片漆黑的地面上。地面呈現灰黑色,上面有不少坑坑窪窪,不遠處能看到一堵同樣顏色的牆。他們站著的地方比較乾爽,不過刻在地上的陣法已經被窪地中的黑水腐蝕。在他們身後,有一片隱隱綽綽的土地,這應該就是他們過來的地方九坤界了。
邵寧皺眉:「老溫,這……不太一樣啊。」邵寧見多了溫衡的道木,他在溫衡的道木上喝酒聊天睡覺是常態,眼前的肯定是上界道木,不過這樣子也太慘了吧?
語嫣平靜的問溫衡:「你要向前走走嗎?」溫衡反問道:「可以嗎?」語嫣說道:「往前面去,窪地越大。有一處地方已經出現了一個湖泊。」語嫣道,「九坤界遲早要沉沒到混沌海中。」
溫衡他們神識一探,在道木下流動著洶湧的混沌海水。道木的枝幹上不時滴落下惡水,情況雖然比九霄界好很多,可是這個架勢也不容樂觀。
語嫣道:「李老曾經對我說過,上界沉入混沌海只是時間問題。只可惜九霄界沉沒的時候,李老沒能出來。不過我覺得李老不想也不會回來了。」
溫衡說道:「是的,他不會回來了。」語嫣從乾坤袖中取出了一個金色的瓶子,這瓶中便裝著氣運凝結的金色液體。語嫣運氣靈氣,瓶中飛出了一些液體,液體在溫衡他們腳下延展開來,像是金色的布一樣裹住了他們的鞋子。
語嫣也不解釋,便帶著他們一起向前走去。溫衡有點納悶了:「語嫣,你怎麼什麼都不問我們?」
語嫣目不斜視,她說道:「沒什麼好問的,你幫了我,我幫你達成心愿,僅此而已。」溫衡一愣一愣的:「幫你?」一般人不遷怒溫衡就算不錯了吧,語嫣竟然說溫衡幫了她?
語嫣說道:「若是沒有你,我現在還是文家家主,為了維持那可笑的身份還在同他們假情假意。撕開了這層面具,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他們心中什麼都不是。文家落到這個下場,我有錯,但是他們的錯更大。我想了想,若是我的善意最終換來的是他們的惡語相加,那他們比我還要無情。
至於你,方才我拿出信物的時候,你應該看到了吧?我聽到了你和你朋友的對話。你們兩人都看到了信物的樣子,可是你們卻沒出手。這說明你們不在意。
剛剛你提出來要看道木,一般人是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的。你既然能提出這個要求,就證明你對道木有一定的了解。我猜想,你或許是上界的某個執界仙君,你對天道的感悟那麼深刻,你能說出每個人的前後事……這些,都證明你不一般。
可是後來我推翻了,你不會是上界的執道仙君。如果你是,方才我取出李老的信物的時候,你一定會阻止我。
我雖然暫時不能猜透你的身份,不過你這麼高調,早晚有一天我會知道你的來意。」
溫衡一臉懵逼:「我高調??」他高調?他都快卑微到塵土裡面了!委屈的溫衡不說話了,這年頭,說什麼都是錯。
邵寧在旁邊豎起大拇指:「這姑娘不一般啊。」溫衡悶悶的說道:「能做執道仙君的女修,怎麼可能一般。」
語嫣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問道:「對了,方才你說,李老不會回來了,你又是從九霄界飛升上來的。你能告訴我,他怎麼樣了嗎?」
不等溫衡回答,語嫣卻又搖頭:「現在問這個沒什麼意義,不說也罷。」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湖泊前,湖泊中積壓著滿滿的惡水。語嫣說道:「這就是道木的現狀,這個湖泊是道木潰爛形成的。在你來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是將湖泊打穿讓裡面的水流到混沌海中去,還是讓它維持現狀。不過現在我不用考慮了,這是下一任執道仙君該考慮的事。」
溫衡開玩笑道:「難怪你迫不及待的將信物交出去,原來也有這個原因。」
語嫣的笑容如同曇花一現:「不在其位不謀其事,我一個人的力量太薄弱了,想要支撐起整個九坤界,太難了。我沒有李老那種魄力,抽來別的世界的氣運修補九坤界的道義。我這人無情,我不想我的手上沾上了別人的血。」
溫衡想到了九坤界的李老,李老為了讓道木慢一點潰爛,他抹去了修士的記憶,讓他們來修補道木。千百年下來,有多少人殞命?可是李老要是不這麼做,九霄界根本撐不到溫衡來。
語嫣抬頭看了看巨大的道木:「說起來可笑,整個上界三十三重天,竟然靠著一棵樹支撐。自己的命,竟然靠著道木掌握。」語嫣低下頭自語:「可笑,卻也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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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寧問溫衡:「你要做什麼?」溫衡搖搖頭:「暫時什麼都不做。」
九坤界的道木不像九霄界的,九霄界算是苟延殘喘,而九坤界還能撐幾千年沒問題。並且九坤界現在的局勢還不穩定,將來是什麼樣的不清楚。
語嫣將執道仙君的位置給了青燈,青燈現在還想著寂滅宗成為九坤城第一大宗門。若是現在對青燈說,你們九坤界不行了哦,只怕青燈會舉著他的大榔頭跟在溫衡身後追殺。
溫衡這時候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對了語嫣,我能問一下,平日里你是如何侍奉道木的嗎?」溫衡的道木也出現過枯枝,他是怎麼做的呢,他折斷了枯枝,不好的根系該斷就斷。如果這就是伺候的話,上界的執道仙君可能早就拿著鋸子把上界的道木給鋸得只剩主幹了。
語嫣皺眉:「我?我負責將九坤界那些人的願望傳達給道木,然後等著道木降下祥瑞蔭蔽這些人。」語嫣諷刺的笑了:「要不要給你演示一下?」說著語嫣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金色的瓶子。
這一次扒開蓋子,倒出來的卻不是金色的液體,而是一股淡青色的煙。青煙貼著地面,很快就被地面吸收了。這時候,溫衡看到地面有一縷縷金色的煙氣飄了起來。金色的煙霧向著後面的九坤界飛去,溫衡覺得方才吸收煙氣的地面不像一開始那麼乾燥了,有了一點濕濕的感覺。
語嫣淡淡說道:「所謂的伺候,就是將九坤界人的願望傳達給天道,然後天道幫他們實現。」溫衡一愣:「只要許願就能達成嗎?」
語嫣說道:「對,只要付出足夠的東西,他們的願望就能被達成。」邵寧問道:「比如?」
語嫣說道:「比如,千條靈脈千條靈脈換自己道心不崩;比如,山一般的珍寶換自己做了壞事之後不被人報復……」邵寧咋舌:「我還以為他們許願是為了得到千條靈脈。」
語嫣神色凝重:「物質的東西易得,可是精神的東西難以滿足。飛升至上界的人,為了求個心安理得,什麼代價都是願意付出的。」溫衡嘆了一聲:「可是,他們是拿上界本來就有的東西來交換天道的庇護,對天道而言,這是入不敷出的行為。」
說以道木腐朽了,因為只能輸出得不到輸入。不,也有輸入,那些被放棄的小世界,那些被抽取出來的氣運,就是用來修補道義的。可是和三十三重天千萬人的祈願相比,那些氣運遲早有用完的一天。氣運是恆定的,而人的貪念是無止盡的。
語嫣道:「當某一天,九坤界的道木再也沒辦法庇護這些人,九坤界就會像那些被捨棄的小世界一樣。」溫衡說道:「說到底,道義其實不會消亡,道木只是一個載體。自取滅亡的是上界的人,道義的載體可以更換,而他們居住的地方,他們的家園,沒辦法更換。」
語嫣認同道:「是這個理。」語嫣對溫衡說道:「沒想到你竟然對道義和道木的了解如此透徹,倒是我小瞧了你。」邵寧在旁邊又笑了,溫衡這是沒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要是說出來的話,不知道語嫣會驚到什麼程度。
罷了,就像語嫣說的,將來她遲早會知道,不必現在告訴她。
三人離開了道木所在地又回到了廣場中央,結果一出傳送陣,就看到寂滅宗的人站在廣場上等著語嫣:「文族長,我們宗主請您移駕去寂滅宗參加慶典。」語嫣點點頭:「好。」
多現實啊,前腳語嫣剛將執道仙君的職務交給了青燈,後腳寂滅宗的人就能在九坤城自由出入了。明明之前寂滅宗的人在九坤界都上了黑名單來著,就連宗主青燈今天早上也只敢在城外叫罵。
看看,權利的轉變就是這麼快,風向的轉變比恆天城六月天的天氣變化來的還要迅速。
溫衡對邵寧說道:「老邵,我真的噁心死人見風使舵了。」邵寧拍拍溫衡的肩膀:「我也噁心,但是沒辦法,好多人就靠著這個活命。」消息不靈通的人會被淘汰,而消息靈通了不給點反應,又會被別人說不上道。做人真難啊。
寂滅宗張燈結綵,整個山脈看上去一片火紅。溫衡他們收拾好東西來到寂滅宗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語嫣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大家都在誇獎她,把她捧得高高的,說她不愧是至純至善之人。知人善任,大義讓賢……好話聽了足足有一籮筐。
溫衡遠遠瞅著被眾人包圍的語嫣,他覺得語嫣就像是一滴油一樣,無法和這群沸騰的水花融合在一起。通透的人總是孤獨的吧,看到這樣的語嫣,溫衡覺得他還是做個糊塗蛋比較好。這樣當他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時候,還能和好朋友說說。
溫衡和邵寧擠在最角落的桌子旁,這兩人悶著頭吃東西。邵寧點評道:「雖然不太可口,不過能吃。」溫衡小家子氣的應和道:「對,吃了別人的,省了自己的。」這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本性就暴露出來了,都是什麼人哪,一股子小市民氣息!可是這兩人氣質和顏值把握的太好了,就比如邵寧,他明明沒少夾菜,因為速度太快進餐姿勢太優雅,導致別人都覺得他很含蓄沒吃什麼。
有朋友在身邊,溫衡的心就放下來了。飛升到上界之後,雖說認識了蕭厲李老這樣的故人,可他身邊沒有熟悉他秉性的人在。遇到一些事情,他只能自己扛著。現在他身邊有老邵,雖說老邵大部分時間軟綿綿沒什麼用的樣子,可他看到邵寧的臉心裡就舒服了。
想到這裡,溫衡溫柔的給邵寧夾了一筷子菜,邵寧叼著筷子:「說,有什麼事情要我做?」溫衡輕揉邵寧狗頭:「乖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邵寧一個肘擊,溫衡頓時捂著胸口趴在了桌上:「唔,我死了,你沒有朋友了。」邵寧嫌棄的吃了一口菜:「就你這樣的,送我我都不要。」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快步走了過來:「您是溫衡溫仙長吧?」溫衡放下筷子:「我是。」小廝彎著腰輕聲又快速的說道:「溫仙長,我是簡真簡大人的部下,我們簡老大他……想見見您。」
溫衡和邵寧對視一眼,然後兩人隨著小廝很快從宴會大廳撤了。人多眼雜,也沒人注意他們。小廝挑了一條偏僻的小路,走了沒多久之後就上了一個簡單的陣法,陣法中靈光一現,三人已經瞬移到了幾座山峰之外的一個洞府前面。
從洞府前面的廣場一眼就能看到寂滅宗主殿的燈火輝煌,雖然這裡也掛著紅燈籠,可是洞府前空空蕩蕩,竟然只有一個小廝。小廝對著溫衡說道:「溫仙長,我們簡老大就在裡面。」說著小廝別過了頭難過的擦起了眼淚,溫衡面上的笑容凝滯了一下:「這位小兄弟,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廝哽咽著:「您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溫衡和邵寧一前一後走到了洞府中,一入洞府,就聞到了一股清苦的藥味。隱約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仔細一聽,似乎是韓爵的聲音。
簡真躺在床上,他面容灰敗,就只有一雙眼睛中還有亮光在閃動。他眼中的亮光就像是風中殘燭一樣搖搖晃晃,只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韓爵跪在簡真的床前泣不成聲:「小師弟,都怨我,都怨我。你要快點好起來,我們……我們還要一起修行,一起探尋遺迹哪。你不是說,你喜歡上界的風景嗎?等你好起來,師兄陪你去。師兄以後,以後再也不魯莽了,師兄回頭就讓師尊把枷鎖再做的大一點。師兄以後,再也不對你凶了。」
簡真伸出了枯黃的手想要摸韓爵,韓爵連忙握住了他的手,他落著淚:「你怎麼這麼冷?師兄幫你捂捂。」韓爵那麼大個身體跪在床前就像是一堵牆一樣。簡真斷斷續續的說道:「師兄,我時間快到了,早晚有這一天的。你說的那些……這輩子不行了,下輩子吧。」
韓爵一聽淚雨千行,他啪啪啪的打著自己的臉,沉重的枷鎖甩得叮噹作響:「都怪我,都怪我!」都怪他一心急就對著師弟不分青紅皂白的亂吼,結果刺激了師弟,讓他的身體惡化了。
簡真溫柔的笑著看著韓爵:「師兄,不怪你。」其實也怪過,簡真只怪自己沒辦法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韓爵,他喜歡他的這個大師兄,這事誰都不知道。
溫衡他們來的時候,韓爵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溫衡站在床邊:「簡道友?韓道友?」韓爵擦擦淚哽咽道:「溫道友,你來了啊。小真他……」
簡真微笑著看著溫衡:「溫道友,您來了啊……這位是?」邵寧上前拱拱手:「簡道友好,我是溫衡的同伴,邵寧。」簡真聞言放鬆的笑了:「原來溫道友……找到自己的同伴了啊?真好啊。」
簡真放鬆的舒了一口氣:「本想告訴溫道友,您讓我發布的消息,我沒能完成。現在你能自己找到同界的夥伴,恭喜你啊。」到了這個時候,簡真還想著這一環。不過他叫溫衡過來並不只是為了這件事。
簡真無奈的說道:「溫道友,原諒我沒辦法站起來恭喜你了。」溫衡連連擺手:「不不,簡道友您躺著就是,有什麼話你對我說,我聽著。」簡真微微一笑:「溫道友是個好人啊,只可惜簡真沒這個運氣,沒辦法見證溫道友飛黃騰達了。」
韓爵哭著說道:「小真你不要說喪氣話,你還有救。文語嫣就在我們寂滅宗,我馬上去找她,讓她來救你。」韓爵說著站起來想要衝向洞府外面。只聽簡真幽幽的說道:「師兄,最後的時候了,你就不能,聽我說幾句真心話嗎?」
邵寧神識掃了一下簡真:「紫府破裂了?」溫衡點頭:「是的,很麻煩。」邵寧沉吟片刻:「若是王道友他們在這裡,說不定他還有救。」同他們一起飛升的,有個醫修名為王芊凝,她醫術精湛,就算是溫衡都得她醫治數次。
韓爵繼續在簡真床前跪下,簡真的手覆蓋在韓爵的手上,他的目光卻盯著溫衡:「溫道友,我有個不情之請。我走了之後,能不能請您,多多關照我師兄?」
「我師兄他雖然做事衝動莽撞了些,可是為人不壞。您若是找不到您的道侶,能不能……能不能考慮和他在一起?」
聞言溫衡傻眼了:「啊?」邵寧擦了一把汗默默的給溫衡傳音:「老溫你可別犯傻,你要是點頭了,這事要是被蓮先生知道了,我們都救不了你。」溫衡也在擦汗:「我有九條命都不敢啊。無殤那性子,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老溫單膝著地手中捧著一碗蓮子羹:無殤,快來吃蓮子羹。
蓮無殤:……你為何是這種姿勢?
溫衡:不覺得這個姿勢很帥嗎?
蓮無殤:嗯,很帥,以後可以多試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