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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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記憶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與某個人相處,他是什麼樣的人,經歷了什麼樣的事,產生了什麼樣的情感……這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會存在腦海中,當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腦子會不由自主的反應過來,哦,原來他是這麼一個人啊。
可是當這段記憶缺失了,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除非別人幫你回憶,不然所有的都要自己再經歷一遍。一個人若是失去了記憶,如果不是自己主動的想要忘卻的話,那這將是一件痛苦的事。
這事,溫衡正在體會,謝謹言也在體會。
溫衡很挫敗,他和邵寧兩個靠著椅子談心。幽冥界和九霄界發生的那些事,他可以毫無保留的告訴邵寧。邵寧聽得很認真,直到溫衡說完了之後,他才給出了回應:「老溫,這不是你的錯。」
溫衡苦笑著:「蕭厲和他後面的鬼族、李老和通天……他們為了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我卻不想背負他們的希望前進,老邵,我心裡不好受。我也想過像畫本子上面說的那樣做個英雄,幫他們洗清冤屈,推翻前面所有的障礙……可是,那樣要增加多少殺戮?」
邵寧拍拍溫衡的肩膀:「我懂,從你飛升到上界,我們就知道你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老溫,你聽我說,鬼族被清掃不是你的錯,我雖然沒見過閻君,可是我想閻君能這麼幫你,他也已經想通了。你不想殺人,咱就不殺。不戰而屈人之兵本是上策,不是非要弄到血流成河才算報了仇。」
邵寧責怪自己:「若是我能早點找到你就好了,這樣你到鬼族的墳冢中去的時候,至少能多一個人陪你一起承擔。」溫衡拍拍邵寧的手:「好兄弟。」
邵寧笑道:「你應該樂觀點,你看,九坤界你遇到了我和謝謹言,上面的九浩界有不凡,再上面有張初塵。越往上走啊,你的朋友就會越多,你不是孤軍奮戰。我想,蓮先生和徒兒們也在來的路上,你壓力不要這麼大。」
誰能想到當初的神劍門小哭包現在也成長成為一個樂觀洒脫的劍仙了?邵寧溫潤的笑著:「有我們在呢,都會好起來的。」
溫衡不好意思的笑了:「往常都是我和靈犀勸你想開,結果我竟然被你反過來安慰了。」邵寧哈哈一笑:「朋友不就是這樣嗎?抱團取暖共同面對,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們不都是這樣對我的嗎?」
這時透過板車的窗戶,溫衡看到文語嫣從法器上面下來了,文語嫣的法器是一枚梨花簪子,平時就插在她的鬢髮上,可是需要用的時候又能當暗器又能當飛劍,女人的東西真是太好用了。
文語嫣失落的站在院子中看著一地的廢墟,她素來愛潔凈,看九坤界的街道布局就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可現在她的裙角沾了污泥,她尋了一塊石頭坐下,也不管石頭上濕漉漉的青苔。
溫衡對邵寧說道:「她好像挺難受的。」邵寧沉吟了片刻:「你去安慰安慰她?」溫衡拽著邵寧就向外走,邵寧咕噥著:「讓我去幹嘛?我最不擅長哄姑娘了。」邵寧身邊唯一的女性修士就是他的徒兒楚越,楚越那丫頭除了性別是女,其他的方面比男人還男人。
倒是溫衡,別看他一個大老爺們,在下界的時候卻深得御靈界元靈界女修們的喜愛。他是兩界公認的婦女之友,有時候女修們有想不開的問題去找他,他都能不緩不急的勸誡一番。
快出板車的時候,邵寧扒在門口的柱子上不肯丟手了:「我不去,我不去!」他最怕女人哭,一哭起來他就沒轍,萬一文語嫣哭了,別人過來一看,好哇,你們兩個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女人……那豈不是有理說不清?
溫衡只能放開了邵寧,邵寧光速縮回板車裡面去了。溫衡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文語嫣轉頭看了看溫衡:「是你啊,你還沒走?我不會賴賬的。」
合著文語嫣覺得溫衡沒走是想讓她還錢?溫衡是這種人嗎?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走了!再加上板車上還有個謝謹言哪,謝謹言是文語嫣的貴客,溫衡他們總不能把老謝丟出來自己走掉吧。
溫衡在文語嫣對面的石頭上坐下:「遇到什麼難事了?說出來或許我幫不了你,不過你能舒服點。」文語嫣皺眉看向溫衡,這還是溫衡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冷淡之外的表情。
文語嫣不解道:「一個男人,為何這麼八卦?」溫衡遭受了誅心一擊,卻笑的更燦爛:「對啊,我就是八卦。快把你的不愉快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文語嫣淡定的頷首:「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邵寧在板車裡面握緊了柔情,等下老溫要是被文語嫣追殺,他好找最合適的機會去救老溫。
文語嫣看向溫衡:「幫我算一卦吧。」溫衡一愣:「算命?你確定?我這人可是烏鴉嘴。」文語嫣點頭:「你幫我算出文家那麼多隱匿的事情,揭露了那麼多的真相,幫我看看,我做錯了什麼。」
溫衡眼中金光流轉,他看到了文語嫣的過去。
文語嫣是從已經毀滅的小世界中飛升出來的,文家在那個小世界算不上大家族,文家人靠著給仙門做雜役求生。文語嫣出生之後被發現身懷靈根,文家人就將她送到仙門中去修行。文語嫣在一眾道童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內門弟子,開始了無情道的修行,她在修行上突飛猛進,出竅的時候就隱隱有了六親不認的架勢。
她的師尊是個溫和的人,見到這種情況便對她說人還是要有一點人性,勸她選一種情感作為最後的底線,不要喪失了做人最基本的感情。當時文語嫣的師尊給文語嫣的選項只有兩個,一個是尋一個道侶,一個是和文家人繼續交流。
文語嫣對男女之事沒興趣,她選擇了後者,直到飛升到上界,她依然記得師尊的話。一飛升,她幫上一任仙帝做了一件不錯的事,在一重天的仙宮中,溫和的上任仙帝問她想要什麼,她便提出來想讓家人到上界來。
上一任仙帝誇她至純至孝,特意為她開了仙門將她老邁的父母還有親族接了上來。看著皆大歡喜對不對?文語嫣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飛升了,帶著族人一起,這事放在任何一個小世界都是一件美談,就算在仙界,能做到這樣的也是不多的。可是一開始的花團錦簇至純至孝,為什麼會變成了今天這樣?
文語嫣眼中有著不解和困惑,更有著隱約的痛楚:「溫衡,你看看,我做錯了什麼。」文語嫣自我檢查道:「莫非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我沒有把他們當成家人看,我從來都高高在上?」
溫衡嘆了一聲,文語嫣有錯嗎?她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家人就將她送到了仙門中。仙門中爾虞我詐,文語嫣數次遭難,在她最需要家人的時候,家人不在身邊。她選擇了無情道,何嘗不是因為她沒人依靠,覺得無情便能走的更遠?
說是無情,可她心中也有情,她謹遵師尊的教誨,師尊說什麼,她便做什麼。她將文家人帶在身邊確實有私心,想利用他們來維持自己的感情,好讓自己不要變成無心無情六親不認的人。
文家人剛到仙界的時候何等的欣喜若狂,何等的意氣風發,他們將文語嫣捧得高高的,現在卻指著她的鼻子罵。說她冷酷無情,說她喪盡天良。
文語嫣自語道:「當初,或許我就不應該選擇親情。」這個時候,她想到了她的師尊,若是她的師尊在她飛升的時候還活著就好了,她就能陪在師尊旁邊。
「無論是那種感情,都是雙刃劍。」溫衡說道,「你有錯,你錯在將他們引入仙界,養大了他們的心,讓他們忘了本。錯在沒能發現他們的異動,你需要的只是他們在這裡,你看到他們,心中便會驚醒,提醒自己,你還是個有情義的人。而你沒能深入的了解他們,你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他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從頭至尾,你們都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走到這一步,情理之中。」溫衡說道,「你沒有將他們當成真正的家人,他們也沒有考慮過你的處境。在你們都處於困境的時候,誰都沒有伸出手。」
文語嫣低下頭,她的聲音帶著絲絲暗啞:「我儘力了,我真的儘力了。哪怕他們只是為了利用我,我也會盡全力去滿足他們。」這些年,她獨身一人,雖然身後有偌大的家族,她卻不曾受過家族的供奉。
文語嫣說道:「是我道行不夠,我本不該被這種事困擾。我本來以為文家沒了,我不會難受,我親手送他們去監牢,親手解散了文家。可是……」
「你後悔了嗎?」溫衡問道,「以你的勢力,就算你現在把文家人都放出來,也是一句話的事。」文語嫣搖搖頭:「我不後悔,他們做了那麼多事,就該付出代價。我只是……」
「難受了對不對?委屈了是不是?」溫衡溫和的笑著遞過一塊帕子,「難受就哭出來,哭一場就舒服了。」文語嫣古怪的抬頭看向溫衡:「哭?」
溫衡說道:「萬物皆有靈,所謂的靈便有七情六慾。凡人追求長生,想要飛升,覺得飛升就是最終的歸宿,能長生不老不生不死不老不滅。可事實呢?你也飛升了,仙人們卻追求著返璞歸真。所以本質上,大家都是生靈。每個人的道義雖然不同,就算能超脫肉身束縛成就金身,靈魂卻還保持著最初的狀態。」
溫衡這麼說是有道理的,修士修行化嬰的時候便能看到自己的靈魂,在他們的紫府中,他們的靈魂一直都是自己的模樣。沒見過哪個修士化嬰之後神魂變成了怪物,所謂的修行,就是在肉身和靈魂上重複不斷的淬鍊,最終達到理想的境界。
溫衡笑道:「所以文道友,你不用質疑你自己,你修行的是無情道,可也沒有哪條律法說無情道的人必須不哭不笑不能有自我吧。哭吧,哭出來就舒服了。」
文語嫣漲紅了臉,半晌之後她委屈的說道:「我……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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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道的修士對情緒的管控可謂登峰造極,就比如下界和老邵關係極好的神劍門掌門姬無雙,姬無雙修行的是絕情劍。一柄寒劍出鞘的時候,隔上幾百里都能感受到那股森然冷酷的劍意。
姬無雙就不愛笑,好幾次大家一同出去修行,遇到問題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愁眉不展,只有姬無雙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溫衡那時候就在想,那些修行無情道的人修行到最後還能算人嗎?就算飛升了,他們還能算是生靈嗎?
一個人,沒有七情六慾,那不正常。溫衡自己執掌道木,有時候還會鬧個脾氣發個飈,天道之下的生物,除非是死人,不然一草一木都會有自己的喜好和情緒。所謂的無情或者絕情只是個想對的概念,要說無情,還有人說大道無情呢。
文語嫣捏著帕子漲紅了臉,過了一會兒她放棄了:「哭不出。」溫衡笑道:「那就不哭,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心裡委屈就發泄出來。別悶在心裡,會生心魔的。」
文語嫣低頭想了想,她低聲的說道:「我自幼修行,師尊讓我謹言慎行,我從未有一刻鬆懈。能飛升,證明師尊的教誨是對的……」溫衡打斷她:「可是你師尊自己都沒能飛升啊,你飛升之後的情況她又不知道?何況萬事萬物都在變化,你連你自己都做不了,你修行下去為了什麼?為了讓自己活成傀儡?」
文語嫣眼中有水光閃爍,她想了想:「我現在不想哭,我想喝酒。」溫衡點頭:「那便喝酒!」
謝謹言又被揪出來了,三個大男人陪著文語嫣喝酒。文語嫣撕開了酒罈上面的封泥仰頭噸噸噸的灌了幾口。邵寧關切的說道:「文道友,你喝慢點。」
「咳咳咳——」文語嫣嗆到了,喝進去的幾口酒又吐了出來,她眼中浸出了生理性的淚,「怎這麼辣?」溫衡他們哈哈笑起來,這傻姑娘怕是第一次喝酒。
文語嫣說道:「幼時初入山門,經常看到我師叔偷偷的去後山喝酒。他對我說,酒是世上最好喝的東西,有什麼不愉快的,喝醉了再醒過來就過去了。他說我還小,要等我長大成人才能喝,說這酒啊,只有成年人才能喝出味道來。」
邵寧笑道:「你師叔是怕你喝醉了對身體不好猜這麼說的吧?」文語嫣點頭:「是的。師叔當天喝醉了對我說,說他只有這點私藏,不能分給我。」溫衡也笑了:「你師叔倒是一個坦率的人,後來呢?」
文語嫣說道:「入山門沒幾個月,師叔隕落了。」謝謹言問道:「是遇到敵人了嗎?」
文語嫣搖頭:「不,喝酒喝多了摔山下的水池裡面淹死了。」眾人:……好……奇葩的死法。
文語嫣說道:「師叔是修士,卻從來不用靈氣化開酒意,結果堂堂金丹修士溺死在水池中。掌門又怒又氣,全宗禁酒,從那之後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喝過酒。」
文語嫣捧著酒壺嘀咕:「有什麼好喝的?又辣又臭。」文語嫣覺得從口到胃都火辣辣的,打個嗝兒都臭烘烘的。不過她臉頰有點發燙,話也有點多了起來。
文語嫣又小口的眯了兩口酒,她看向溫衡:「為何你的酒顏色同我們的不一樣?」溫衡哪敢喝酒啊,他討饒:「我酒品不行,喝醉了特別糟糕,有謹言和老邵陪你就夠了,我以果汁代酒敬你一杯。」
文語嫣舉出酒罈子:「敬我這糟糕的一生!」邵寧嘀咕道:「已經醉了嗎?這酒量……老溫,這姑娘酒量比你的好。」溫衡掩面:「閉嘴。」
沒能喝完半壺酒,文語嫣已經滑到地上去了。溫衡他們去拉她的時候,只見她眼角有淚:「真……難喝……」
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哭出來了,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結果第二天天色微亮,溫衡還躺在床上,小雞鬧鐘還趴在他的腦袋旁邊呼呼大睡的時候,九坤城鬧騰起來了。一聲洪亮的咆哮聲傳來:「文族長何在?!」
這聲咆哮直接把溫衡從睡夢中吼醒了,他睜開雙眼和伸出腦袋正瞅著他的小雞鬧鐘大眼瞪小眼。溫衡摸了一把小雞腦袋,小雞啾啾叫了兩聲:「師尊早上好。」然後扭著圓身體擠到了枕頭裡面去了。
推開門,邵寧睡眼惺忪:「誰啊,大清早沒素質,擾人清夢。」不,大晚上睡覺的除了你們這群飛升的奇葩,其他仙人都有自己的夜生活的好么?
溫衡打了個哈欠:「不知道,來尋仇的吧?」溫衡敲敲文語嫣睡著的那個房間:「文道友,起床了嗎?」沒反應,溫衡又敲了幾聲,沒能把文語嫣叫起來,反而把謝謹言給叫起來了。謝謹言站在溫衡身後:「怎麼了?」
溫衡指指外面:「好像有人叫文道友。」正在這時,天空炸響咆哮聲:「文語嫣!你文家人無緣無故扣押我寂滅宗客人是何居心?!」謝謹言狐疑道:「寂滅宗?」
溫衡解釋道:「是除了執道仙君和執界仙君之外九坤界第三股勢力,很厲害。」他還認識寂滅宗的人呢,不知道韓爵有沒有從客房中出來了。
邵寧一愣:「文家不是已經散了么?還有被扣押的人?這人被關在哪裡,這麼隱蔽的么?」溫衡也在納悶:「是啊,難道文家還有沒有算出來的事情?」不應該啊……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讓文語嫣出來說話的。結果敲了幾次之後,房中半點動靜都沒有,溫衡和邵寧對視一眼:「不會出事了吧?」說著溫衡手中靈光一閃,房門應聲而開。
房中風平浪靜,文語嫣躺在床上好好的蓋著被子睡得很香,她的嘴角還挑起了笑意,臉上的潮紅還沒褪去。溫衡一愣:「這是,喝醉了還沒醒呢?」邵寧提醒溫衡:「你該不會拿酒仙釀製的酒給她喝了吧?」
溫衡搖搖頭:「不可能,我用的是九霄界朋友送的酒。」彭少堂送了一儲物袋的酒給他,他隨手摸了一瓶給文語嫣。這麼一想,他取出了文語嫣喝剩下的半壺酒,只見褐色的腦袋大小的酒罈上有紅色的菱形紅布,紅布上寫著一個大字:酒。
溫衡不懂酒,他遞給邵寧:「老邵你聞聞,該不會酒有問題吧?」邵寧一愣:「我也不行啊。」兩人看向謝謹言,謝謹言老實的說道:「我也不行。」
糟糕,他們不會給文語嫣喝了長醉不復醒的酒了吧?糟糕,外頭有人打上門來了啊!
怎麼辦?看看床上的文語嫣,溫衡和邵寧面面相覷,要不手動幫她解酒?文語嫣要是個大老爺們也就算了,可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溫衡都不好意思靠近了說話。三人只能站在床邊跟三個小雞鬧鐘一樣七嘴八舌:「文道友,起床啦!」「文語嫣,有人找你!」「文道友,醒醒!」
文語嫣還保持著睡著的姿勢,看樣子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了。
外面的咆哮聲再一次響起:「文語嫣——你出來!」溫衡嘆了一口氣:「得,又攤上事了。」邵寧握住了柔情:「走吧,害怕麻煩不成。」謝謹言也要跟著去,邵寧一把拽住了他:「你留在這裡照顧文道友,我們去就行了。」
謝謹言身份特殊,要是被上界的人得知他到這裡來難免有麻煩,這也是他以惡鬼面具覆面的原因之一。
溫衡和邵寧出了板車,飛到了半空中,只見九坤城外的天空中懸浮著三個道人,為首的那個鬚髮皆白,白眉毛都遮住了眉眼,看著頗有威儀。他身後的兩人,一人身形高大,一身的腱子肉藏都藏不住。還有一人身材勻稱,長了一把美須。
周圍看熱鬧的神仙都放出了神識,只不過還沒有誰能站到三人身邊。溫衡和邵寧站定,對著三人拱拱手:「仙長們,文族長身體有恙,不方便出來見客。敢問三位仙長,文家人扣押了寂滅宗的幾位貴客?我們好幫著一起尋找。」
為首的老者盯著溫衡看了看:「你是何人?」溫衡和邵寧拱手:「在下溫衡/邵寧,是下界御靈界飛升的修士。」老者一愣,他不確定的回頭問他身後的兩個人:「溫衡……是不是小爵要找的那個?」
肌肉結實的那個沉吟片刻:「好像就是他。」
來的三人,是寂滅宗現任的宗主和兩位長老,宗主名為青燈,大長老名為袁正清,是韓爵的師尊,二長老名為蔚正心。
這誤會搞得太大了,溫衡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沒想到韓爵出了客房之後竟然第一個找的是他,結果得知他去了九坤城還被文家人逮住了,韓爵沖著他的小師弟簡真大發雷霆。可憐的簡真一下沒崩住直接倒下了,韓爵這才慌了神。
事情鬧大了鬧到了寂滅宗去,韓爵這會兒被關禁閉,簡真躺床上。寂滅宗宗主越想越氣,覺得文家人沒事還給他添堵,這股惡氣忍不了,於是就帶著兩個徒弟過來踢館了。結果怨氣還沒爆發出來,就被溫衡給滅了。得,一肚子的怒火沒辦法對著文語嫣發泄。
老宗主盯著溫衡一個勁的看,恨不得用神識捅穿溫衡才好。溫衡無辜的撓撓頭,他也不知道呀。他都忘了這一茬了。
袁正清盯著溫衡看看,半晌之後說道:「難怪小爵會生那麼大的氣,這小夥子精氣神不錯,挑個時間成婚吧。」蔚正心捋著美須:「嗯,模樣周正,小爵動心也是難免的。小溫哪,你生辰八字拿來,師叔幫你算算你和小爵的八字。」溫衡:???等等,什麼情況?
邵寧傻眼了:「成婚?算八字?」是說溫衡和韓爵嗎?邵寧反應過來抱著肚皮笑得直不起腰來。溫衡鬱悶的說道:「我就知道你們知道了會笑,笑吧笑吧,我都習慣了。」
邵寧擦擦淚:「我覺得,蓮先生要是知道了,會笑的比我還要大聲。」溫衡寂寞的看著天空:「啊,無殤要是知道了,一定笑死了。這事不能說出去啊……」
結果回頭一看,邵寧已經拿出了留影石在錄了:「我要記錄下這個美好的時刻,回去給靈犀他們看。」溫衡終於沒忍住:「老邵,你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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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娶溫衡,那是不可能的,溫衡已經有道侶了。等他同寂滅宗的三人說明了情況之後,三人尷尬的不行。袁正清嘟囔著:「小爵那孩子做事怎麼這麼沒有分寸,竟然搞出了這麼大的誤會。」蔚正心有點失落:「哎,可惜了這樣的體格。」看起來竟然對溫衡很滿意的樣子,蔚正心還將溫衡看成小輩,殊不知溫衡的年紀比他大!
這次雖然是個誤會,可文語嫣和寂滅宗的那些個恩恩怨怨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當寂滅宗宗主聽說了文家的事情之後,他感嘆道:「沒想到文語嫣倒是個有血性的,以前是我小看了她。只是,文語嫣這次惹了大麻煩了。」
袁正清說道:「總之,此處不宜久留,溫道友還是隨我們回寂滅宗吧?」溫衡和邵寧對視一眼:「方才宗主說的文族長惹了大麻煩,是什麼意思?」
寂滅宗宗主嘆了一口氣:「文家能在九坤界上萬年,怎會只有那點實力?文語嫣發作的不過是主家那些個沒什麼能力的人,文家真正麻煩的人,在各城的分家。九坤城這裡有文語嫣坐鎮,分家的人不敢造次。可是這次文語嫣自己端了自己在九坤城的勢力,分家的那些人肯定會伺機而動。」
溫衡和邵寧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這麼複雜的嗎?不過大家族裡面總歸有點麻煩的事情,這樣反而更正常。要不然盤踞萬年的文家就被文語嫣這麼輕而易舉的端了,說出去文家豈不是太沒用了?
文家的分家和主家不一樣,說句不好聽的,主家的那些人除了文語嫣之外,都是些無垢之體,肉體凡胎。而分家的那群人則是文家從來到上界之後就依附上去的一群仙人,這群人經過千萬年的繁衍生息,到現在發展壯大。九坤界十幾個城鎮,文家分家佔了一大半。
邵寧傳音道:「老溫,要淌這趟渾水嗎?」溫衡回到:「別多事,這算是文家家族內務,我們名不正言不正的。」難道就是因為和文語嫣喝了幾杯酒,看到她落淚了,他們就成了朋友了?都是修士,沒這麼天真。
邵寧說道:「那行,等文語嫣醒了,我們把小板車收起來,然後去寂滅宗,你看怎麼樣?」溫衡點頭:「就這麼辦。」雖然有點無情,可要是他們幫了文語嫣揍了分家人,回頭文語嫣心疼她的族人對溫衡他們翻臉呢?這個可能性很大啊。
袁正清對溫衡說道:「溫道友,文家分家若是發難,九坤城都會捲入戰火中,你還是早些隨我們走吧。」這是袁正清第二次對溫衡發出邀請,溫衡覺得有點奇怪,他和袁正清剛見面不久,袁正清對他也太友好了吧?
溫衡拱拱手:「我們還有一點東西落在九坤城,收拾好了就拜訪寂滅宗,請給我們一點時間。」聞言袁正清遞給溫衡一枚金色的符篆:「這是我們寂滅宗的引路符篆,若是你收拾好了,隨時可以過來。」
溫衡行了個禮:「多謝。」
寂滅宗的三人又飛身離去,溫衡握著符篆若有所思,邵寧問道:「怎麼了?」溫衡說道:「我偶然結實了袁正清的大徒兒韓爵,就算韓爵看上了我,我需要他們三個這麼重要的人來接嗎?」
邵寧也若有所思:「對啊……是不是你身上有什麼讓他們在意的?他們打著韓爵的名義想要讓你去寂滅宗?你一旦過去了,就好拿捏住你了?」溫衡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我總不能看看他們的未來吧。太失禮了。」
邵寧不在乎的說道:「多大點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要是對你下手,肯定會後悔的。」溫衡將引路符篆收好,他和邵寧兩人轉身向著九坤城走去。
結果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一臉陰沉的關俊彥,關俊彥看到溫衡便問道:「你答應要入寂滅宗了?」溫衡笑道:「並沒有這事,只是他們邀請我,有空就去看看。」
關俊彥臉色這才好起來,他提醒溫衡道:「寂滅宗的這三個老東西一肚子壞水,他們一起出來,一定是看中了你什麼。我覺得你之前打敗韓爵那麼多次,他們早就盯上你了。」
溫衡笑著點頭:「哦,多謝提醒。對了,關守衛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關俊彥沒好氣的說道:「我是整個九坤城的守城大將。大清早的寂滅宗的人在城門外叫罵,我肯定要過來看看,只可惜這三個老東西太狡猾,要是在城內叫罵,我一定招呼兄弟們把他們給扣下了。」
關俊彥哼了一聲:「他們也只敢趁火打劫,若是戰神還在九坤城,他們一定不敢來。」溫衡問道:「戰神呢?」
關俊彥說道:「三十一重天上爆發了戰爭,戰神守著兩界通道,不然戰火蔓延到下界來。這幾天不太平,九霄界沉了,九浩界在打仗,九坤界執界執道兩位仙君先後遭遇了打擊,多事之秋,你們少出來溜達。」
溫衡和邵寧忙不迭的點頭:「多謝關守衛。」關俊彥也是個奇人,一開始和溫衡的相識並不美好,結果接觸下來發現,他還挺有原則,對自己認可的人,他都會關照幾句。
關俊彥說了幾句之後就讓溫衡他們入城了,溫衡他們向著文家原來的府邸走去,不知道謝謹言有沒有將文語嫣喚醒。
結果走了沒有兩條街,溫衡再一次看到了文雅兒。文雅兒身形單薄,憔悴的就像是冬天的衰草,她的裙角上還沾著血,一張臉像是金紙一樣。文雅兒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著,來往的人看她一兩眼,指指點點一番之後就走遠。
溫衡站定在原處,他看著文雅兒慢慢的走向自己,然後和自己擦肩而過。文雅兒口中念念有詞:「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看來她的張郎給了她致命的打擊,可能從此之後,她會一蹶不振。失去了文家的庇護,將來她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很容易就可以猜到。
「哎,傻女人,這世上相信鬼都不要相信男人的那張嘴啊。」邵寧感嘆著,「以為他是良人,結果他是催命符。」溫衡面色古怪的看向邵寧:「老邵,你剛剛說那話特別像是怨婦。」邵寧雙手一攤:「又不是我說的,我昨天翻你的儲物袋從你的畫本子上看到的。」
溫衡和邵寧沿著長街走去:「有么?我怎麼沒看過?」邵寧的聲音傳來:「你看東西不都是糊弄人的么,肯定沒細看。」
等兩人來到文府的時候,文語嫣她還沒醒!謝謹言說道:「她可能還要睡一段時間,我不能等她醒過來了。我必須要回二十八重天上去了。」溫衡一愣:「謹言你要走?你不和我們一起?」
謝謹言臉色平靜,可是眼中卻有著深深的抱歉:「我……還沒能記起你是誰,我想,等我恢復以前的記憶的時候,我會來找你們。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是離陌仙尊的將士,我不能擅離職守。」
謝謹言不管是飛升前還是飛升后,都是個認真負責的人。他為了找回曾經的記憶追到下界來找文語嫣,本來就心有不安,要是再耽擱下去,他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謝謹言將惡鬼面具扣在自己臉上:「等文道友醒了,勞煩你們跟她說一聲。」他留了符篆給文語嫣,時間緊迫,他必須要離開了。只可惜文語嫣喝醉了,連一聲道別都沒辦法說。好在他還有人相送,走的時候也不算孤單。
溫衡和邵寧兩個跟在謝謹言身後,這種滋味很微妙。謝謹言覺得他就像是離開家的孩子,身後跟著兩個依依不捨的長輩一樣。一路上他時不時的回頭看看溫衡和邵寧,得到的就是兩人燦爛的笑顏:「怎麼啦?」謝謹言搖搖頭:「沒什麼。」他心中生出了一種奇怪的衝動,他不想走了。
可是他及時的壓下了這種衝動,他是離陌仙尊的將士,他必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沿著長街,謝謹言走向九坤城中的廣場。此時時間尚早,廣場上沒什麼人來往。站在傳送陣前,邵寧說道:「這傳送陣坐的真要命。」
溫衡這才想起一個問題:「老邵,你來的時候也坐這些傳送陣了嗎?這些傳送陣能直接將你傳送至二十八重天嗎?」
邵寧連忙搖搖頭:「怎麼可能呢,九坤界和上界的通道在最南方的城市中,我是從那邊來的。幸虧跟著謹言,不然哪能這麼快找到你。」謝謹言補充道:「九坤界通向上界的通道在混沌海中,那邊是執界仙君戰神的駐地。若是將來你們要去上界,就要去那邊。這裡的傳送陣只能將我傳送到通道附近。」
原來如此……那……為什麼九霄界通向九坤界的傳送陣就在李老的府邸門口?而九坤界的通道就那麼遙遠呢?
溫衡思考了片刻,發現這是他沒辦法參透的問題,乾脆就不想了吧。
謝謹言準備上傳送陣了,他對著溫衡和邵寧拱手:「兩位道友,我在上界等你們。」他已經知道了,溫衡他們是要去上界的,他拿了溫衡的留影石,這段時間他一定會好好的參悟留影石中的畫面,希望能早點想起自己是誰。
傳送陣中靈光一閃,謝謹言的身影消失了。溫衡悵然若失:「謹言走掉了。」邵寧嘆了一口氣:「哎……我現在希望他能想起過去,又不希望他記起來。」
謝謹言要是想起來他在妻子快要生產之前離開,沒能陪著妻子白頭到老,沒能撫養自己的一雙孩子成人,他該多難受呢?錯過的那些時間,又有誰幫他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