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留下
就在三人在“釋尊”腳下駐足之時，突然三人身後深潭之中掀起一股巨浪，一頭丈高巨獸從中忽然躍出。
隻見那巨獸狀若雄獅，雙目赤紅似如烈火，背上鬣毛施卷，渾身上下盡是金黃之色，身姿於諸人麵前仿若山；它從水中躍出，身上卻沒有一絲水珠；此刻它口中猶自嚼著什麽物事，並未正眼去看眼前的幾人。
陳遠清率先反應過來，手中無塵驟然亮起，將二人一狼護在了身後，警惕地看著那頭猛獸。
周羽緊緊躲在陳遠清身後，而他懷中的狼卻一反常態地掙紮起來，麵露凶相衝著那猛獸嗷嗷吼叫，看樣子想要跑過去對它撕咬一番；而一旁的靈音卻好像被陳遠清的動作驚到一般，雖然也是十分驚訝，但他好像並不擔心，更多的是有幾分驚喜。
那金毛巨獸好像感覺到了陳遠清的敵意，也或者是無塵劍的劍意讓它感到了威脅，轉過頭來望向陳遠清，身上猛然蒸騰起了熾熱的氣焰，巨目之中漸有淩厲殺機閃爍，顯然是陳遠清將它激怒了。
靈音一見情勢不好，急忙躍出擋在了那猛獸之前，熾熱淩厲的氣焰將他的僧袍都吹的向後激蕩，但他卻巍然不動，雙手合十對那猛獸道：“金猊息怒！他們是師父的客人，並無惡意”旋即又扭過頭來對陳遠清急道：“師兄快些收了法寶！”
此時陳遠清也認出了此獸當是這須彌寺中的護山靈獸“金狻猊”，驚詫之餘當即收起無塵劍，對那金猊合十行禮道：“在下無極道陳遠清，無意冒犯金狻猊，還請恕罪！”這邊陳遠清收了法寶之後，金狻猊也慢慢平息了下來，火目巨眼盯著陳遠清看了一會兒，之後又盯著周羽看了起來。
周羽大駭，躲在陳遠清身後不敢多看一眼。
好在金狻猊也好似失了興趣，低吼了一聲，扭頭往一旁走去，沒走幾步猛然一躍，巨大的身形瞬間躍上了一道山崖，又幾個跳躍便消失在了山崖之後的山林之中。
靈音待那靈獸走後，輕輕舒了口氣，對陳遠清二人道：“讓師兄和施主受驚了，這是弊寺的護寺靈獸‘金狻猊’，始祖開山之前它便是這裏的山主，始祖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它收服，自始祖圓寂之後它便一直供養在寺中隻是它往常一直都在金剛山中，連師父也很少見到，陳師兄和施主真是好運氣，一來便見到了，要知道僧也遠遠地隻見過它兩回。”
陳遠清點頭道：“久聞須彌寺‘金狻猊’的威名，適才是在下冒失了”周羽驚魂未定地從陳遠清身後轉出身來，不停撫摸著懷中狼，那狼也漸漸停了叫聲，但仍是低低嗚呼著。
靈音看著他懷中狼不住稱奇：“這金剛山中的飛禽走獸但凡見到金狻猊都是噤若寒蟬，驚恐不已，施主懷中的這隻狼卻是不懼，反而想上前去與之撕咬，如此膽魄日後長成也必不是凡物！”
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驚魂未定，對靈音的稱讚周羽並未在意，隻是低頭安撫著狼。
陳遠清憐愛地撫摸了下周羽，輕歎了口氣對靈音輕輕地搖了搖頭。靈音也是心靈通透之人，見此情景便不再多言，道：“師兄這邊請，方丈就在這山上的禪院中。”罷引著二人接著向後山走去。
沿著山中石徑又行了片刻，三人來到了一處清幽之處，一座簡樸院落出現在眼前。
這座院子甚是簡樸，灰瓦白牆，竹林環抱，當真是一處靜心修身的妙地。在門前站定，靈音對陳遠清行禮道：“師兄請在此稍候，容僧進去通稟一聲。”
靈音便徑直進了裏麵，在禪房外恭敬地道：“師父，陳師兄和周施主已經到了。”
從那禪房裏緩緩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賢侄遠道而來，快請進來一敘。”
陳遠清聞言，在禪院之外躬身行禮恭敬地答應道：“是！晚輩遵命。”便牽起周羽隨著靈音的指引進了那間禪房。
進得禪房之內，迎麵是一尊放置於供桌上的釋迦佛像，從佛前香壇中升起的縷縷香霧彌漫在室內。陳遠清禮了佛後，隨著靈音進了內室之中，隻見一個枯瘦老僧端坐於床榻之上，微笑地望著陳遠清二人，隻是在他眼底中卻隱隱閃過一絲訝色。
陳遠清恭敬地對那老僧合十行禮道：“晚輩陳遠清，見過寂滅方丈！”著輕扯了下身旁傻愣著的周羽。
周羽此刻抱著狼正好奇地看著那老和尚，被陳遠清一扯醒過神來，連忙將懷中狼放在地上，恭敬地跪在地上給那老僧磕了三個頭，怯生生地道：“我叫周羽，給方丈爺爺磕頭了。”
那老僧看著周羽微笑地點了點頭，道：“快起來吧。”著手輕輕一抬，跪在地上的周羽隻覺一股溫和的力道將他扶了起來，麵上頓時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再要抱起地上的狼時周羽卻發現剛才麵對金狻猊都不懼的它，此刻卻夾著尾巴緊緊靠在周羽的腿邊，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似是非常害怕前麵的這個老僧。
這床榻之上所坐著的這個不起眼的老僧正是須彌大寺的方丈寂滅上人，此時他手中正捏著一串木禪珠，也不知是窗外陽光的緣故，在那佛珠之上似有淡淡金光隱現；而在他的周身也有一層若隱若現的微光。
陳遠清看在眼裏暗中驚詫，這種光華在自己的師父身上也曾見過，這是修行大成的表現，在佛門可是已經修成了不壞金身！如今這寂滅上人隻怕已是人間神佛之體，如果再進一步便是那神秘莫測的境界了。
寂滅上人麵帶慈悲地微笑著，緩緩開口道：“陳賢侄別來無恙，恍然間百年已過，不知玄微真人可安好？
陳遠清恭敬地答道：“玄微師祖一切安好，現下正在靈祖山中參道”寂滅上人微微點了點頭，道：“無極道宗傳於靈雲子掌教乃是上上之選，卻不知百年已過，是否已經有了九陽子的消息？”
聽到寂滅提到師伯張九陽，陳遠清神情一黯，搖了搖頭答道：“家師近百年來派人四處打聽尋找九陽子師伯的消息，卻一直也沒有找到”
寂滅微微一笑道：“吉人自有相，賢侄不必為九陽子擔心，以九陽子的修為想來這世間也沒有幾人能夠難為到他，倒是賢侄你這一身傷勢卻誠然不輕啊。”
陳遠清低頭看了看又有些滲血的胸口，苦笑地搖了搖頭道：“晚輩此次受師父所托前往昆侖，卻不想半路遇到了一個魔頭，也怪晚輩學藝不精，著了那人的道，但總算是有驚無險，在半路上晚輩與此子有緣，便帶他一同回來了”
寂滅上人微微點了點頭，喚過靈音道：“你且帶這位施主到外麵去玩耍”
靈音恭敬應道，周羽聽見卻一手緊緊抓住陳遠清的衣袖，看著靈音不情願地搖了搖頭。
陳遠清抬手撫摸了幾下周羽，柔聲道：“去吧”周羽這才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跟著靈音出了禪房去了。
待二人出去之後，陳遠清便將這一路上的驚險大致與了寂滅上人，更將周羽的身世經曆也原本了一遍，但這其中卻隱去了一段秘辛，寂滅上人也不疑有他，隻是在認真聆聽。
最後陳遠清道：“靈祖山離此尚有兩千餘裏，若是讓此子繼續跟隨於我隻怕會讓他受盡苦難，故懇請方丈能夠暫且收留於他，待遠清回山養好傷再來此將他接回！”
認真聽完了陳遠清的講述，寂滅點了點頭道：“賢侄大可放心地將這少年留在寺中好了，貧僧觀此子體內的那道邪祟之氣好像並未傷他根本，在此期間貧僧權且一試；此子目中清澈，倒也靈透，日後或有大作為也未可知。”
陳遠清見寂滅答應下來，喜道：“多謝方丈大德！”
寂滅笑著點了點頭，對窗外緩聲道：“靈音，帶施主進來吧！”
須臾，靈音便引著周羽邁了進來，此時周羽依然抱著狼，手中卻多了隻竹鳥，歡喜著在手中不住耍弄著，陳遠清知是靈音編製，向靈音點了點頭以表謝意，靈音微微一笑又踱回到寂滅身邊。
陳遠清將周羽拉到跟前，仔細整了整他的衣衫，緩聲問道他：“羽聽叔叔的話嗎？”
周羽停了手裏的動作，疑惑地看著陳遠清點了點頭；陳遠清接著道：“叔叔要去辦點事情，你暫且先跟著方丈待幾，好不好？”
他話音剛落，這邊周羽臉色就已經變了，他以為陳遠清不要他了，嘴巴一咧眼淚接著就湧了出來，什麽也不站在那裏無聲地哭了起來。這讓陳遠清頓時束手無策，不住地拿手抹去周羽的眼淚，聲地哄著他；但越周羽越是不聽，哭得更厲害了；陳遠清一時不知該什麽好了。
靈音見狀來到周羽跟前附在他耳邊輕聲言語了幾句，之後周羽竟慢慢停了哭泣，扭過頭來將信將疑地看著靈音，靈音衝他點了點頭，之後周羽又扭頭看了看陳遠清，猶自抽搐地對陳遠清道：“那陳叔叔你話算話，一定要回來接我，要不然我就再也不會理你了。”
陳遠清見周羽如此變化，詫異地看向靈音，隻見靈音笑而不語一臉神秘，也不知道剛才他給周羽了什麽，聽到周羽話，他急忙應道：“叔叔保證，一定回來接你。”
周羽得了陳遠清的保證，從他懷中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站到了一側，隻是仍拉著陳遠清的衣袖沒有撒手。陳遠清心中一鬆，也不再多言，起身向寂滅上人行了一記大禮，恭敬地道：“如此遠清這就下山趕回靈祖，羽就拜托上人了！”
寂滅上人點了點頭，對靈音道：“送你師兄下山吧。”
靈音點頭應諾，便引著陳遠清出了禪房，周羽拉著陳遠清的衣袖也尾隨而出，屋裏隻剩下了寂滅上人一人，他依舊端坐在那裏，手中撥動念珠，看似平靜的眼神中隱約有異樣神芒閃動，數百年未曾皺過的眉頭此刻竟已經皺成了一團，良久他緩緩歎了口氣，閉上了雙眼打坐起來，他周身的神秘光輝漸漸明亮起來，乍一看真有如神佛一般，隻是他的眉頭卻不曾舒展，卻不知是何事讓他憂心。
靈音引著陳遠清到了山門，周羽一路無話抱著狼也緊跟了過來。
在山門處站定，陳遠清蹲下身來對周羽叮囑道：“在這裏要聽話，叔叔很快就回來接你。”周羽知道陳遠清這就要走，滿眼含淚拉著陳遠清的衣袖眼巴巴地看著他，離別時不免又是傷感哭泣。
陳遠清看著也是不忍，硬下心來，對靈音道：“拜托了！”
靈音點了點頭，複又關切道：“陳師兄一路心！”
陳遠清又看了周羽一眼，便不再話，轉身向山下走去。。
周羽眼中的淚水也終於奪目而出，看著陳遠清遠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無聲地哭了出來；靈音看著也覺心疼不已，將他攬了過來輕聲安慰，卻被周羽的眼淚打濕了僧袍。
許久，遠處山林之中一條淡淡的虛影無聲地飛而起，隨後青光一閃便飛快地遠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群山之間，山門之外，隻剩下漫白雲蒼狗隨風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