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人禍 三
韋東風心裏焦急萬分,轉身跑出藥鋪。
“先去府衙找官爺幫忙。”他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的就是這個想法,速度提到最快,朝著府尹衙邸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還沒跑出多遠,韋東風突然看到前麵黑暗的街道上,出現了好幾道亮光。
待得走近一些,看清來人,韋東風頓時激動起來,未曾想,那竟是一隊官兵!
隻見兩個身穿官袍的大漢,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後麵跟著十幾個手拿長棍和燈籠的官兵,一夥人在街道上緩慢前行著,好像是正在巡邏的樣子。
來得真是及時!
韋東風當即就衝了過去,張開雙手攔住他們。
“大膽!”立刻有官兵提棍上前。
“大人,前麵韋家藥鋪遭人劫掠,民的父親連同大哥一家人,都被歹人給綁走了,求大人為民做主。”韋東風麵帶焦急之色,大聲對著兩個騎馬的大漢道。
為首的兩個大漢,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子,臉上有條斜長的刀疤,他聽到韋東風的話,抬手製止住手下,隨即皺起眉頭,聲音很粗曠的對著韋東風問道:“確有其事?”
韋東風焦急道:“是的,大人可以跟我去藥鋪看”
“沒想到在我滄瀾城竟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奶奶的,好大膽的孬賊!”沒等韋東風完,疤臉大漢突然話鋒一變,自己開始義憤填膺的喊罵了起來。
“老子要把他們都抓起來,活活剁碎了!”
韋東風心裏焦急,沒時間想太多,看這官爺的樣子,想來會幫助自己,忙不迭的回答道:“他們剛走不久,大概有七八人左右,都騎著馬,還有三輛馬車,民在去藥鋪的路上,曾聽到民的侄子從他們的馬車裏發出叫喊聲。”頓了頓,繼續道:“他們是往南城大門的方向去了。”
滄瀾城夜晚都有官兵在巡邏,而入夜後的滄瀾城除了南城大門以外的出口全都被封鎖起來了,所以如果要出城,南城大門是唯一的選擇。
“大哥,該怎麽辦?”另一個騎馬的大漢,長得濃眉大眼的,此時忽然湊上前去,對著疤臉大漢問道。
“你他娘的還想怎麽辦?當然是救人要緊了,事不宜遲,我們兩人立即騎馬去追。其他人先回府待命。”疤臉大漢道。接著看向韋東風:“你坐到我身後來,隨我一起去指認那夥孬賊。”
韋東風見狀,擔憂道:“大人,這樣沒問題麽?他們可是有七八個人啊!”
疤臉大漢冷哼一聲,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刀疤,道:“看見這條傷痕沒?老子是上過沙場與敵匪廝殺過的人,區區幾個山野孬賊而已,還不夠老子幾刀砍的。”他此時露出一臉凶煞之氣,看起來極其威猛彪悍,倒還真是把韋東風給唬住了。
“如此要是您能幫民救回家人,大恩大德,民一輩子感激不盡。”
疤臉大漢道:“救人要緊,趕緊走吧。”
韋東風點了點頭,趕緊爬上馬坐在了前者後麵。
遣走十幾名官兵,兩個大漢帶著韋東風快馬加鞭,向著南城大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馬不停蹄,韋東風他們很快就到了南城大門,疤臉大漢詢問看守,得知剛才果然有一夥人馬帶著三輛馬車,出了城去。
城外,有好幾條並不寬的黃土路,仔細一看,其中一條路上有明顯的車轍和馬蹄印,似乎是不久前留下來的,那條路很偏僻,在拐了幾個彎後,就延伸進了一片樹林之中。
黑暗籠罩下的樹林,夏蟲嘶鳴,樹葉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
借著燈籠發出的昏黃光芒,三人兩馬,穿梭在林子裏。一路上疤臉大漢和另外一個官爺都很沉默,沒有過一句話。
韋東風心裏七上八下的,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但急於找到韋駝子和他大哥的想法在腦海中成為了主導,令他顧不得考慮其他旁枝末節的事情。
忽然,在前方出現了火光,且還有悉悉索索的嘈雜之聲。
“在那裏!”疤臉大漢低聲道,也沒做什麽準備,竟是直接驅馬走了過去。
樹林裏的黃土路旁,有一片空地,在空地中心處,架著一個火堆,劈裏啪啦的燃燒著,冒出濃濃的白煙。而在火堆不遠處,停放著三輛馬車,有兩個身穿短衫的男子,正不斷的從馬車裏取出一層又一層的抽屜,堆放在地上。
另有兩個短衫男子,站在火堆前,其中一人拿過一層抽屜,將裏麵的東西倒入一個布袋中,接著大聲念出抽屜麵板上所寫的字,然後把抽屜扔進火堆裏燒毀,再把布袋遞給另一個人,另一個人的手中拿著一根筆,接過布袋後,按照前者所念的字用筆在其上做好標記,擱在一旁。
另一邊,在離火堆比較遠的地方,有三個漢子拿著鋤頭在刨土,把土地挖出了一個很大的坑。
再遠一些的地方,站著一個戴草帽的男人,他的嘴上叼著片竹葉,環手抱胸,淡漠的注視著這一切。
當韋東風三人出現在眼前時,這夥人皆是一驚,那帶草帽的男人最先發覺,當他看清疤臉大漢的麵目,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開口話,疤臉大漢已經從馬上跳將下來,隻見疤臉大漢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直接一腳踹在了草帽男人的腹部上,痛得後者向後狂退了好幾步,彎腰捂肚,額頭冷汗直流。
“陳老三,你他娘的到底是怎麽辦事的?竟然不知道還有漏網之魚?”疤臉大漢怒吼道。
那草帽男子捂著肚子,聽到這話,憋著痛道:“怎麽可能?”
疤臉大漢一指那邊坐在馬上的韋東風,冷哼一聲:“你自己好好看看。”
“要不是老子湊巧碰到,可有你好受的。”
陳老三看向韋東風,表情頓時變得無比陰沉。
坐在馬上的韋東風聽到他們的對話,哪裏還能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你們——”
他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腦袋嗡嗡作響,恍若晴霹靂。
官匪勾結!
哪裏能想到,這疤臉軍官,竟然和這群歹人是一夥的。
“嘭!”同時,旁邊那個長得濃眉大眼的大漢猛地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韋東風的背上,將他打下馬來。
陳老三目光掃了眼倒在地上的韋東風,隨即看向另一邊那個拿著筆的男子,冷聲道:“張文棠!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拿筆的男子早已停下手中的活,兩眼發愣的看著陳老三和疤臉大漢。
“疤爺、三爺,我在韋家藥鋪周圍蹲點了兩,確實打聽到這一家子隻有四口人啊,一家三口再加上一個癱瘓的老頭,沒聽過還有其他的家人”
“嗬嗬,情報打聽失誤,你還有何話好?你知不知道,若是讓那子去府衙報官,我們所有人都得完蛋。”疤臉大漢眼中現出一縷寒芒,朝著張文棠走去。其大手往腰間刀鞘一抽,拔出了一柄泛著冷光的長刀。
“疤老大,你賣我個麵子,饒了他這一次吧。”陳老三看疤臉大漢這架勢,知道他是動了真怒,趕忙出聲勸道。
“賣你個麵子沒問題。但你要知道,老子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現在,都是在拿命混飯吃,一不留神就可能見了閻王。所以老子給你們財路,你們也得提著腦袋來給老子辦事,容不得一絲差錯!”疤老大目光冷冽,表情有些猙獰的道。
張文棠見此,嚇得渾身直哆嗦,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噗!”長刀被扔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芒,然後準確的從張文棠的背部刺去,貫穿其胸口。
鮮血飛濺,一刀斃命。
疤老大跟著上前,一腳踩在張文棠的屍體上,抽出長刀,命令道:“把他和那家人一起,都給老子埋了。”
看見疤老大如此狠辣,周圍眾人皆是一凜,心神顫栗,呆在那裏不敢有所動作。
“耳聾了嗎?”疤老大冷聲道。
“是”兩個離他最近的短衫男子馬上反應過來,慌忙把張文棠的屍體抬起,扔到了剛才挖出的大坑裏麵。
“疤老大,你消消氣,在旁邊休息一下,後麵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吧。”陳老三咬了咬牙,出聲道。
“來呀,把那一家子都拖出來。”
話音剛落,便有幾個短衫男子走到一輛馬車前麵,從裏麵拖出了三個人。
這三人,一個是身材發胖的男子,一個是清瘦的婦女,兩人嘴巴裏塞著破布條,皆是被綁縛住了手腳,最後一個,是一位白發蒼蒼的駝背老者,癱著身體在那邊哆嗦著。
正是韋東風的大哥大嫂,以及他的老爹韋駝子。
“還有一個兔崽子呢?”陳老三問道。
聞言,一個短衫男子回答道:“那個兔崽子,我本來哄得好好的,但剛才從藥鋪裏出來後,他突然發神經似的叫喚了起來,我氣急之下,一棍子將他敲暈過去了。”
陳老三道:“你這廝下手不知輕重,可千萬別給我敲傻了,那樣子可賣不出什麽好價錢。”
回話的短衫男子訕笑一聲,搖頭道:“不會的,應該不會的”
陳老三點了點頭,又吩咐手下把韋東風拖到大坑旁邊,再把韋散財三人也拉了過來。
“老爹”韋東風躺在地上,嘴唇囁嚅著,很艱難的發出一點聲音。
那濃眉大漢是練家子,剛剛那一巴掌,力道極大,韋東風感覺背部火辣辣的,仿佛被燒著一般,全身無力,喉嚨裏似卡著一團血塊,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陳老三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杆紅纓短槍,在韋散財和他妻子的旁邊微微蹲下,然後對著他們,壓低了聲音道:“下輩子,再重新做人吧。”
“唰——”在韋散財恐懼的眼神中,那杆紅纓短槍直接捅到了他的脖頸上,隨即迅速拔出。
刹那間,鮮血如柱,噴湧而出,韋散財瞳孔渙散,抽搐了幾下,便沒有動靜了。
“畜生!”韋東風近距離看到這一幕,激動得全身發抖,牙齒混著血水緊緊的咬在一起,身體拚盡了所有力氣想要有所動作,但卻失敗了。
旁邊的韋駝子目睹這一切,更是痛苦難言,渾濁的老眼流著淚,嘴裏發出輕微的嗚嗚聲。
陳老三麵色冷淡,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似乎經常做這種事情,其心狠手辣的程度,一點也不輸給疤老大。
又是一槍,刺進韋散財妻子的脖頸中,讓其當場殞命。
“大嫂”韋東風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殺,卻毫無辦法。
陳老三連殺兩人,甩了甩手上的紅纓短槍,目光在韋駝子身上掃了掃,似是看他癱瘓不能動彈,懶得動手,便繞了過去徑直走向韋東風。
“知不知道因為你,害我損失了一個手下?”陳老三話語冷酷,握著紅纓短槍站在韋東風旁邊,猛地一刺,紅纓短槍直接穿透了韋東風的手掌,將其深深的釘在土地上。
“啊——”強烈的痛感傳來,韋東風此時非常虛弱,導致他連痛呼出聲,都顯得很無力。
“別玩了,快點解決掉,老子還要趕著回去查封藥鋪,沒時間在這裏耗著。”疤老大不耐煩的出聲道。接著又冷哼一聲:“這次因為你的人失誤,藥材賣掉所得的銀兩,你少拿一成。”
“好!”陳老三回答道,把紅纓短槍從韋東風的手掌裏抽出,帶起了一滴溜的血珠。
“嗬嗬,算你運氣不錯,可以直接去死了,要不然,我一定會陪你好好的玩上一會兒。”陳老三陰翳的笑了笑,高高握起紅纓短槍,瞄準了韋東風的脖頸,奮力刺去。
“噗”紅纓短槍刺入身體,鮮豔的血液隨即溢出。
但是,韋東風卻沒有當場斃命。
因為,那血並不是從他的身體裏流出來的。
那血,來自於韋駝子。
沒想到,在千鈞一發的瞬間,原本癱瘓不能動彈的韋駝子,竟毫無預兆的撲了上來,用佝僂的身體擋住韋東風的脖頸,替他承受了那致命的一槍。。
殷紅的血水順著傷口淌滿臉頰,濃濃的血腥味充斥於鼻翼之間。
韋東風呆住了,似是忘記了身上所有的痛苦,忘記了一切,兩隻眼睛,變得無比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