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貓生

  既來之則安之，聰明如蘇諾，很快便能駕馭貓的身體，即使做貓也做隻聰明貓吧。現在它身體輕盈，來去極快，又有夜眼，隻是很貪睡，尤其是太陽曬在身上的時候，眼睛經常不自覺的眯起來，隻好找個地方憩。這春困，完全不受控製，好在貓的睡眠輕且短，一會，又精力充沛。


  其實做貓也沒什麽不好，獨來獨往，不用擔心別人的眼光和看法，也不用考慮前程理想，更不用找村落投宿，買食物，順著大路邊上的野地走，到處都有田鼠。


  黑貓走走睡睡，憑著記憶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家，家裏空空蕩蕩，恍如隔世。孩子們早就各自歸家，格外空寂。也許自己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從前的家裏孩子們的嬉笑聲，讀書聲，前來拜訪的鄉紳大戶絡繹不絕，成車裝著米糧。他名聲在外，授課又不收學費，這些資助便成了一切用度來源。


  黑貓輕盈縱身一跳，躍上牆頭，到家裏每個角落轉了一圈，算是告別吧。


  咦，臥室裏怎麽會有似有若無的亮光？自己離家前一切收拾停當，門都鎖好的，怎麽臥室像有人在油燈下挑燈夜讀。黑貓警覺豎起尾巴，如臨大敵，難道有鬼？還是家裏進了賊？

  它輕輕巧巧從房頂上走過去，腳底的肉墊發揮著極好的作用，跳到窗台上，添破窗紙往裏麵看，背上的毛都豎起來了，不曉得會看到什麽怕人的東西。


  隻見書桌前有個年輕的後生，在如豆的油燈下埋頭讀書，看不到臉。它想起自己是一隻貓，何不利用貓的優勢。“喵嗚，喵嗚”索性跳到院子裏大叫，拖長了聲調，像是在尋找發情的同類。書生讀的認真，不理會這聒噪，根本不打算出來。


  黑貓悄悄轉到門口，門居然沒關，虛掩著像是等它到來。黑貓抬抓，想進去一探究竟，可心底閃過一絲猶豫，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在自己身上，此刻它真怕又是一次請君入甕。


  管他是誰呢，反正這宅子以後也不屬於我了，是賊是鬼隨便吧。黑貓悲哀的想，趕緊逃離。


  一路跑，生怕又碰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夜已經黑透，正好它也是黑色的，這是多相宜的，它心裏默默祈禱，不要再讓事情更壞了，考取功名的路沒了，找尋愛人的希望請留個我吧，我還要去找血玉和紅芍母子，就算拚上性命也要去。


  黎明時分，它悄悄潛入白翁院，現在它斷定加肯定這老頭不是尋常之人，不然不會拿走他的血玉和記憶。好在脫離了蘇諾的肉身，那些記憶便不再受到阻斷，他要拿回血玉，找到時光隙。


  警覺的打量著院，到底哪裏有玄機？老頭子的鼾聲此起彼伏從黑黢黢的房子裏傳來，跑了一夜，頓時被這呼嚕聲誘惑，自己也好想睡。“喵嗚”它提醒自己再堅持一下，結果不自覺叫了出來，頓時一個激靈，趕緊溜走。

  算啦算啦，實在太累了，現在沒精力發現什麽秘密，趕緊找個草窩將就下。


  它記得舍生崖很近，就去了。


  一個時辰以後，已經精力充沛，在山的最高處，曙光也來的特別早，東方的空毫無遮攔，很快亮了，太陽呼之欲出。黑貓在草叢裏伸著懶腰，真舒服，像每一個做貓以來的清晨，無憂無慮，舔舔自己的爪子，再用它們梳理好毛發。好像有無窮盡的時間可以享受，除了一件事，就是肚子餓了。


  它在草地上打滾，舒舒服服享受第一抹陽光，盯著太陽，看它一點一點往上爬，一直磨蹭到太陽全部離開地平線。黑貓打算去找吃的，懶勁擰不過肚子。


  剛走沒幾步，赫然發現崖邊站著一個人——是來跳崖的？下意識叫了——“喵嗚”，那人聽到聲音頭也不回立馬跳了下去。黑貓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舍身崖沒壞！！！那人跳下去了，沒有反彈回來！


  那身影，怎麽這麽眼熟？像在哪見過。


  黑貓壯著膽子走到崖口，向下張望。


  這一看差點也掉下去，太驚訝！

  擁有貓眼的蘇諾一眼認出，這崖就是時光隙，波光流轉，裏麵的世界影影綽綽，花紅柳綠迅速轉換，是的，那裏的時間比這裏快，從裏麵望出來，奔馳的駿馬如蝸牛般緩慢。


  “喵嗚，喵嗚，喵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蘇諾興奮不已，也想一躍而下。爪子伸出去，碎石和塵土簌簌墜落瞬間消失在時間的漩渦裏。


  不行，血玉還在白老頭手裏，還有我的身體，我家裏的陌生人…


  黑貓在崖頂來回踱步，得從長計議，穩重些，不能著急，更不能表現出來。就是因為自己輕言輕信，才會被人以為發瘋，才會被人暗算。如今成了一隻貓，難道不是要我做一個依靠自己，獨來獨往的獨行俠嗎？再這模樣，不能開口講話，又失去信物，紅芍怎能相信我就是蘇諾？

  吃過早點，——一隻美味的老鼠，黑貓溜溜達達靠近白翁的院，心試探，怕他認出自己。選了最遠的牆角，一躍而上，然後伏在上麵，不敢輕舉妄動，盡量把身體縮低，頭低下去，放在前爪上。


  白翁如那日一樣，坐在簷下喝茶，隻看一眼，黑貓又差點驚叫出聲，幸好早有準備，急忙用爪子掩住嘴。。


  這哪裏是白翁！白發白須，飄飄似仙！


  自己從前眼瞎嗎？這不正是被紅芍稱作爹爹的族長仙人！它是園中最大的白芍藥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