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屋裏人愣住了。


  而顧老太君也是愣了一記，等著顧衍之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麽一個人過來了，你媳婦呢？”


  顧衍之卻是不急不忙與在座的長輩行過禮，施施然在顧老太君邊上坐下後，方才慢慢開口解釋道：“她梳洗太慢，我怕長輩們多等，先過來了。”


  顧衍之這話聽得沒什麽毛病，隻是怎麽覺著這麽不對味呢？


  怕長輩多等，便該早些起身梳洗才是，這新婚第二日，夫妻二人又怎麽能夠分開過來行禮拜見。但這事兒，仿佛又不能夠怪顧衍之，畢竟顧衍之不敢讓長輩多等，還特地扔下媳婦自己先過來，且顧衍之怎麽著都是顧家人，眾人心理上，多少有些偏心。


  如此一想，這新婦卻是不對了，莫是他們這樣人家的新婦，便是尋常百姓家的新婦，剛入門也該是戰戰兢兢才是，她倒好，起得晚了，梳洗慢了，讓滿屋子的長輩等著？就這還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姑娘呢，一點都不知禮！

  其實，柳秀妍今日真的不算遲，這原本第二日新婦拜見，雖新人來的不能太晚，但通常來時，的確該是長輩們都在了，尤其是晉國公府這樣的公侯世家，許多長輩其實早已經分家不住在一處，新婦進門來拜見長輩，那些長輩多數也是趕了個早，從家裏出發過來，所以隻有早到沒有晚到的。


  可偏偏顧衍之嘴上這麽一，抬了抬這些長輩，又表示了自己的尊敬，這些個長輩心理上便不自覺真以該受人高捧的長輩自居了。


  倒是顧老太君聽得顧衍之的話，拍了拍他的手背沒好氣道：“昨日你媳婦也是累一了，而且女子梳洗，本就費時間，你這也不知體諒體諒，把人丟下就自己過來了，這事兒做的過了。”


  “祖母這話的，都嫁入咱們家做媳婦了，難不成還要當客人一樣對待嗎？”顧衍之不以為然，語氣裏頗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玩笑之意。


  顧老太君聞言，倒是有些疑惑的瞧了瞧顧衍之。她這孫兒，可是她一手帶大的，雖自便受寵，沒受過半點子委屈，但性格卻是謙遜溫文，按理而言，對待自己的媳婦，也不該是這樣的態度。


  想到先時成親前顧衍之的態度，顧老太君心中微微一沉，隻怕這媳婦，是真的不如他的意啊！

  可偏生，當初賜婚訂婚的時候，這孩子什麽都沒，她還當他也是中意這個媳婦的。


  但不管顧衍之到底喜不喜歡這個媳婦，他們家都沒有苛待媳婦的規矩。


  顧老太君按捺下心中的想法，這會兒雖是什麽都沒有，但還是打算尋個機會，好好與顧衍之談一談。她又將目光看向了大夫人，開口道：“這孫媳婦剛嫁入咱家，衍之自己還是個孩子，也不知分寸把媳婦扔在房裏自己就過來了，你親自過去瞧瞧，把人帶過來吧！”


  大夫人聞言，麵上連忙笑道：“好，母親放心，我這就過去！”

  大夫人著，看了一眼顧衍之，卻見顧衍之麵上隻帶著淡淡的笑容，自顧自飲著茶，什麽都沒有，她站起身，正打算親自過去之時，屋外，又傳來了丫鬟打簾子請安的聲音，卻是柳秀妍過來了。


  顧衍之衝著顧老太君抬了抬眉，笑道：“祖母瞧瞧，這不就來了嗎？”


  “……你呀！”


  顧老太君警告的瞪了顧衍之一眼，示意他莫做的太過了，便收斂神色，露出慈和的笑容看向了屋外走入的柳秀妍。


  柳秀妍到底是正統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女兒，當她想要展示自己好形象的時候，很容易便能夠取得旁人的好感。


  她打扮的並不高調，身上釵環首飾不多，衣裙也不華麗，可因著新婚，粉色的衣裙上，又用紅色絲線繡了薔薇花朵兒，看著喜氣又平易近人。她一步一步走入屋裏的時候，一張明豔大氣的麵上，始終帶著端莊的微笑，不管是腳步、還是行禮的姿態，皆是規規矩矩又不失優雅。


  晉國公府祖上，行伍出身，雖然這些年來，府上也教養起了不少的規矩，可又哪裏見過如柳秀妍這般書香世家出來的氣質，一時之間，便是方才對柳秀妍有幾分不滿的長輩，也有些被唬住了，反倒是有些不自在。


  顧老太君看著柳秀妍這般，心底裏還是喜歡的，她側目看了一眼麵上噙著淡淡微笑，但也沒有因為柳秀妍到來而表現出不同的顧衍之，心中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又是拍了一記顧衍之的肩膀，開口道：“還傻坐著做什麽，不下去和你媳婦一道兒敬茶。”


  顧衍之不緊不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走到了柳秀妍的邊上，語氣意味不明的了一句：“你這過來倒是挺快的，方才祖母還讓母親去找你呢？”


  柳秀妍低垂下眼瞼，嘴裏卻是溫柔回道：“夫君，都怪秀妍起身太晚，還差點勞累母親來尋……”


  罷，她卻是認認真真衝著大夫人行了一禮，嘴裏又道：“給母親賠禮了。”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做什麽這麽認真。”


  大夫人連忙上前扶起柳秀妍，麵上笑容寬容且有慈和，她又是衝著顧衍之道：“你這孩子，瞧把你媳婦嚇得，這麽好的媳婦，你可得好好對待。”


  顧老太君也是連忙笑著寬慰柳秀妍：“你呀，莫理會衍之，自便被我們寵壞了，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來找我和衍之她娘，定給你做主。”


  “祖母這話的，我可不欺負人，便是要欺負人，那也是別人欺負我，欺負的狠了！”


  顧衍之半真半假玩笑著，但一屋子的人，隻當顧衍之是想緩和氣氛，聞言反倒是皆笑了起來，屋裏的氣氛變得輕鬆許多，又有大夫人趕緊讓婢女拿著一早沏好的茶上來與這對新人敬茶。


  顧衍之這一回，倒是沒有給柳秀妍難堪，隻是站在柳秀妍邊上，看著柳秀妍彎腰磕頭給族裏的長輩敬茶。

  茶敬完了，顧老太君這邊年紀也大了，受不得操勞與嘈雜，便讓大夫人安排著族裏過來的長輩去外邊用早膳，自己這邊，隻留了顧衍之和柳秀妍用早膳。


  顧老太君身邊伺候的丫鬟們將早膳一一擺好放在桌上後，顧衍之親自扶著顧老太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柳秀妍也十分有眼色的立刻扶在了顧老太君的另一邊。


  等著顧老太君在上首位置坐下後，顧衍之順勢坐在了顧老太君的左手邊，柳秀妍看見了，也下意識想要坐在顧老太君的右手邊。


  可誰知，屁股還未沾到椅子上，便聽得顧衍之開口道：“還不快給祖母布菜！”


  柳秀妍被這話一驚，差點沒一屁股墩在椅子上，而顧老太君聽得顧衍之的話，拿著筷子的手也是一頓，連忙開口衝著柳秀妍道：“莫聽這孩子胡言，你快坐下陪我一起用早膳。”


  罷，又是衝著顧衍之沒好氣道：“我這頭可沒這樣的規矩，便是你母親嫁進來這許多年了，我也沒讓她給我布過幾回菜。”


  “祖母的，這好不容易能享到兒孫福，您怎麽就不享受一下呢！”顧衍之罷又是衝著柳秀妍開口道，“日後你過不過來給祖母布菜我是不管，可今日是你第一日嫁入府裏，祖母又自將我帶大，這個孝，你必須要盡。”


  “夫君的是，莫今日，便是日後，妾身都要好好孝順祖母。”


  柳秀妍連忙笑著著，便是拿起了放在桌麵上的筷子，給顧老太君開始布菜。當然此刻她的心底裏，已經把顧衍之罵上了千萬遍了。今日顧衍之這話一，根本便是讓她騎虎難下，她不但今日得好好伺候顧老太君用膳，日後還得常來，否則……今日這一幕傳出去，便會變成了她不孝順。


  “你這孩子！”


  顧老太君原本是真的不想為難孩子，可偏偏顧衍之方才那一席話，卻到了她的心坎裏，她還是很享受顧衍之對於她的孝順與尊重。


  所以她讓身邊伺候的錦繡退了下去，由著柳秀妍給她布菜接受了這份孝意。


  倒是可憐了柳秀妍，昨日忙了一，昨夜什麽都沒用，今兒個一早已經是饑腸轆轆，本來不瞅見這些膳食倒也罷了，可偏偏膳食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柳秀妍手夾著菜，卻不能往嘴裏送，這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


  她強忍著，顧衍之這頭，卻是吃的津津有味，還不時點評一下這道菜，稱讚一下這樣點心。


  好不容易等著顧老太君與顧衍之用完了，留下一桌殘羹剩飯，顧衍之扶著顧老太君，仿佛是開恩一般衝著柳秀妍道：“行了，辛苦你了，你也用吧！”


  柳秀妍看著這一桌用剩下的飯菜，饒是她這會兒饑腸轆轆的幾乎要餓暈過去，此時也沒了胃口，她緊緊握著筷子，好險沒憋住眼淚，這不是侮辱人嗎！

  顧衍之，他……他太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