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裏屋這頭,顧衍之扶著床沿好不容易將肚中的東西吐了個幹淨,正拿著陸家兩兄弟遞來的帕子擦臉。


  來,顧衍之今日雖然是打定主意不讓柳秀妍好過,也有惡心她的意思,但這一吐,倒真不是故意的。隻是今日的酒,他雖沒喝到神誌不清,卻也有些上了頭,否則蕭言律不可能輕易就被放過他,信了他生病體弱而不勝酒力的法。


  他走進新房,看到柳秀妍的時候,心理上便是有些厭惡,而躺在新房的床上,這床雖然還未躺過人,卻帶著一股甜膩的香味,讓他胃裏隻犯酸水。


  若是平日裏,顧衍之早早招呼陸家兄弟拿了痰盂過來,今日,不知怎地,他就是不顧風度,幹脆直接翻身吐在了床下。


  可巧,時機就是這般湊巧了。


  柳秀妍剛剛饑腸轆轆想要用膳的時候,顧衍之來了這麽一出,教她如何能夠用的下去。


  柳秀妍氣的簡直要暈眩過去,她一把將手中的筷子摔在了地上,恨不得將放在桌上的膳食也全都掃到地上。清荷麵上也有幾分不太好看,可瞧著柳秀妍的樣子,她連忙拉住了柳秀妍的手,衝著她搖了搖頭。


  柳秀妍緊咬牙關,半晌從嘴裏擠出幾字:“還不快進去收拾了!”真想讓她也惡心吐嗎?


  柳秀妍看著一屋子木頭人似得下人,肚子裏憋得那股悶氣,隻覺得沒處發泄,也不好發泄。經過方才清荷的提醒,她到底還沒有真的氣暈頭,到底知道要維護自己的顏麵與形象。


  可是,讓她進去賢惠的伺候顧衍之,是決計不可能,她嫌棄他髒、惡心。


  清荷聽得柳秀妍的吩咐,看著屋裏其它假裝沒聽見,一動不動的婢女,心中也是有些無奈。


  到底,柳秀妍這次選來的婢女,模樣身段是好,但論做事,還真不怎麽樣,平日裏都是仗著有幾分顏色便怠懶之人,方才為了避免人多繁雜,能使喚的丫鬟們也都退了下去,卻沒料到竟會造成現下無人可使喚的局麵。


  清荷隻能捏著鼻子點名叫了清蘭、碎玉兩個丫鬟隨她進裏頭去。


  清蘭、碎玉二人被點了名字,不情不願隨著清荷走了進去。


  可是這三人之前在柳秀妍身邊,一直都是做著貼身丫鬟,髒活累活都由底下人做。


  一進屋,三人都忍不住想要去捏鼻子,看著吐得一地的狼藉,她們臉色忍不住臭了,清荷還能裝些,拿著掃帚勉強撐著笑臉走了過去。


  清蘭和碎玉兩個丫鬟,幹脆直接躲得遠遠的。


  倒是陸家兩兄弟,看到清荷過來伺候,連忙起身接過了灑掃的東西,開口道:“我們來,我們來!”


  清荷鬆了一口氣,剛想露出笑臉感謝的時候,床上顧衍之卻是突然半眯著眼睛喊道:“陸麒、陸麟,拿水來,爺渴!”


  陸家兩兄弟猶豫了一下,清荷卻是連忙笑道:“我去,我去,屋外還有醒酒湯,最合適姑爺現下的情況了。”


  而原本躲在裏屋入口處的清蘭、碎玉二人,早已經機靈的一人拿水、一人拿湯走了進來。


  二人不等著清荷,便是湊到了床邊,這會兒倒也不嫌床邊髒了,連連獻著殷勤。


  “二爺,快喝口水!”

  “二爺,喝點醒酒湯吧,明日就不會不舒服了!”二人看著顧衍之清雋俊美的麵容,倒是完全忘記方才自己還在嫌棄顧衍之吐了一地,都爭先用最甜美溫柔的聲音著話兒,想要搶得頭彩贏得顧衍之的注意。


  誰知,顧衍之眼皮都沒抬一下,依然闔著眼,反倒伸手一把推開了她們的殷勤意,嘴上隻是嚷著:“陸麒、陸麟,做什麽呢!爺使喚不動你們了嗎?”


  “……二爺,在呢!”


  陸麒與陸麟尷尬放下了手中灑掃的工具,拿過了清荷碎玉手上的水與湯,喂到了顧衍之的嘴邊,如此,顧衍之方張開嘴飲用。


  隻是,他喝的實在有些慢,慢道屋外的柳秀妍聞著屋裏還未散發、甚至越發濃烈的臭味,甚至顧不上端莊,直接朝裏屋喊著催促著:“收拾幹淨了沒有?”


  屋內三名還想躲懶的丫鬟瞧了瞧陸麒與陸麟,這兩人手都不空著,顯然愛莫能助。


  “……”


  清荷看向清蘭與碎玉兩個丫鬟,見二人還想躲懶,隻用警告的目光瞪著她們。二人無奈,隻能捏著鼻子撿起了擱在一旁的灑掃工具與清荷一道兒打掃了起來。


  來倒也巧,等著三人好不容易收拾幹淨了屋子,開了窗又焚了香,陸麒和陸麟那頭也終於伺候好了顧衍之。


  “……”


  三人盯著這對主仆三人,心中沒由來的憋了一股子的悶氣。


  屋內終於收拾幹淨,而躺在床上的顧衍之,也被陸家兩兄弟收拾幹淨,解了外衣躺在床上,麵上雖然仍帶著醉意,但模樣顯然是舒坦了許多。


  柳秀妍終於紆尊降貴走進了裏屋,其實這對新人之間,還未喝交杯酒走完整個儀式,但顧衍之醉成這副樣子,顯然也沒人會提這一茬。


  柳秀妍看著顧衍之一副醉的不省人事的樣子,麵上倒是難得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她語氣溫和下了命令:“你們都下去吧,爺這裏我會照顧的。”


  這話,自然最重要的還是對陸家兩兄弟的。


  陸麒與陸麟倒並無異議,畢竟新婚之夜,他們兩兄弟若是在屋裏伺候,便是不對了,二人衝著柳秀妍行了一禮,倒是十分幹脆利落便退了出去。


  而等著陸家兩兄弟退下去後,柳秀妍褪去了麵上溫和的笑容,又衝著屋裏其他的伺候人吩咐道:“你們也都下去,清荷先留一下。”


  “是。”


  原本一屋子的婢女,都退了下去,包括原本還想留下來伺候討好的錢嬤嬤。


  而等著屋裏人都走幹淨了,柳秀妍神色裏浮現了幾分緊張的情緒,看向了清荷。


  清荷微微點頭,轉身從擱在屋裏的一處箱籠裏拿出了一方事後怕,而這方帕子,顯然已是用過了。


  柳秀妍這會兒倒也不嫌棄髒了,親手接過,然後看過滿意了,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姐,其實您的心意爺都知曉,您真的不必為爺做到這個地步,爺不會嫌棄你的。”


  清荷顯然是想要勸柳秀妍。


  但她話音未落,柳秀妍便是立刻打斷道:“你不必多,我既然已經決定了,便不會反悔,更何況,你瞅瞅他,哪裏配得到我!便是日後不得已……我也要把我最寶貝的留給爺。”

  見柳秀妍如此道,清荷終於不再勸,又是心叮囑了柳秀妍幾句,這才退了下去。


  柳秀妍拿著帕子慢慢走到了床邊,隨手將帕子擱在了床邊,然後開始脫鞋脫衣服打算上床。


  她先是脫了鞋子,而後又脫了寢衣,正要躺下的時候,身側顧衍之突然翻了一個身,將她幾乎嚇破了膽子。


  她身體僵硬的一動不敢動,眼瞅著顧衍之隻是睡的不安穩,方才翻了個身子,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她鬆了一口氣,慢慢的平躺在了床的最外沿。


  誰知,身體剛剛躺定,她的身後突然挨了一大腳。


  柳秀妍睡在最外頭,身體又沒給睡穩。


  “噗通”一聲,她竟是被一腳踹倒了床下。


  新房裏的床,做的是高床,底下是敦實的黃花梨腳踏,柳秀妍先是摔在腳踏上,身體依然還有慣性,又是翻滾的跌在了地麵上。這一跤摔的夠狠,雖然不至於把她摔傷,可也把她砸的渾身烏青。


  她腦子一片空白,也是被摔得狠了,足足過了許久,她方才掙紮著從地麵上爬起來。


  她怒氣衝衝瞪向顧衍之,卻發現顧衍之這會兒仍然沉沉睡著,睡的比誰都香。


  柳秀妍又氣又委屈,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想要把顧衍之從床上拉起來好好質問教訓一頓。


  可是當她的眼睛看到了自己方才擱在床邊的那方事後怕……心中的一股氣仿佛被戳了個洞,慢慢泄了。


  她這個時候巴不得顧衍之睡的越熟越好,又怎麽能夠把人叫醒,又怎麽能夠壞了自己的大計。


  可她還是覺得委屈極了,憋紅著眼眶,揉著身上的痛處,腳步有些蹣跚的慢慢走到了裏屋另一頭的臥榻上躺了下來。


  左右讓她再鼓起勇氣上床,她是決計不願意了。


  至於清荷的怕露出馬腳,她也管不到了。


  柳秀妍渾身疼的緊、委委屈屈蜷縮在榻上,而床上,原本還是熟睡中的顧衍之,卻是睜開了眼睛。


  他眼神清明,此刻哪有半分醉意,他看著擱在自己腳邊的那方帕子,嘴角嘲諷的扯出了一個笑容,卻並沒有做什麽,而是閉上了眼睛。


  前世,洞房一夜,他被蕭言律帶人起哄灌了許多的酒,等到扶到新房時,已然神誌不清。那一夜他醉的厲害,睡的也不安穩,等醒來時,也看到了這麽一方帕子,他以為自己該做的都做了。


  可事實上呢,隻怕是被人戴了綠帽做了王八吧!

  不過,柳秀妍也當真高看了自己,她嫌棄他,可他還嫌棄她髒呢!

  這樣一個女人,若是髒了他的身體,讓他如何好意思再見自己的仙女。


  顧衍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嘴角不覺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仿佛還能夠感受到下午緊緊握住穗兒的溫度與溫軟,他閉上眼睛美美的睡了過去。


  而同一個院中,穗兒卻是做了噩夢。


  夢中,她仿佛是被什麽怪物纏上一般,她拚命跑、拚命躲,卻仍然停留在原地。噩夢驚醒之時,她雙手不自然的交握著,隻覺得自己的一雙手,明明已經掙脫出來了,仍然還是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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