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幾個姐妹雖然有湊熱鬧的意思,但到底還是大家閨秀,不敢鬧得太過,尤其是在新娘子發了話的前提下。
幾人麵麵相覷,最後推了一膽大者在門口喊了一句:“新娘子了,妝容未成,需新郎且做一首催妝詩。”
聲音傳出,門外一眾人本就笑嘻嘻的臉上頓時哄做了一團。
更有幾人拍了拍顧衍之的肩膀,打趣:“這新娘子可真是賢惠,還沒嫁過來,便開始心疼新郎了!”
作一首催妝詩,也沒要求做成什麽樣子,今日過來的,個個皆是自識文斷字之人,便是肚中墨水不滿,作一首詩又有何難。就算作一首詩難,眾人也不覺得顧衍之會沒有準備,畢竟這做催妝詩,本就是迎親中必備的一個環節。
陪伴顧衍之而來原本打算過五關斬六將、大展身手之人便歇了心思,站在了一邊,等著顧衍之念出詩詞。
未料,卻見顧衍之隻含笑站在門口,不急不躁。
顧行之輕輕推了一下顧衍之,示意他趕緊念詩,莫耽擱了吉時。
顧衍之笑而未語,其實就像所有人想的那般,作一首詩真的不難,且不必,他前世早已經經曆過這一遭。前世,他也算是精心準備,提早好幾日便早早備下了數首催妝詩,隨便哪一首拿出來,都可值得佳談。
可不管是他精心準備的,還是現下隨便扯一首應付的詩詞,這柳秀妍……配得上嗎?
顧衍之不作詩也不語,漸漸的,氣氛便有些凝固了。
眾人麵上的笑容淡下,麵麵相覷不解,難不成顧衍之是真的肚中草包,那也不該啊!若是真的肚中沒貨,也該一早便備好了詩詞。
屋外氣氛尷尬,屋內也有些沉默。
原本屋內人都已經準備好要打開房門了,可誰知,屋外竟是沒點表示,讓她們想開門,也沒這個麵子開門。
柳秀妍又重新摘下了紅蓋頭,她還未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姐妹。姐妹們皆是訕訕一笑,不知該如何起。
氣氛凝固之時,蕭言律卻是突然笑著開口道:“表哥這分明便是不好意思將詩念出來了,不若由我代勞,替表哥念詩。”
罷,不等著顧衍之首肯,他便朗聲在門外念著:“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裏一枝開。”
念罷,他又是轉頭看向了顧衍之,笑問:“表哥覺著我念得可好?”
“好,如何不好。”
顧衍之笑了,笑的無比真誠,一點都沒有被蕭言律搶走風頭的不滿。
眾人原本瞧見新郎未念詩,反倒是蕭言律念詩了,麵上尷尬更甚。畢竟便是新郎真的做不出詩,底下人想要幫著作弊,那也該是寫在條上偷偷遞給新郎,再讓新郎自個兒念出來,哪有替新郎念詩的。
可偏偏念詩的人,身份貴重,新郎仿佛也一點都不介意。
既然新郎不介意,眾人也樂意在蕭言律麵前討個好,皆是跟在新郎話後,連聲誇讚。
屋內幾個姐妹麵麵相覷,下意識又看向了柳秀妍的神色。
雖然是身份貴重的四皇子殿下念出的詩,可柳秀妍要嫁的可不是四皇子殿下,新郎被旁人搶了風頭,柳秀妍該是不高興才是啊!
可誰料,柳秀妍聽得四皇子殿下念出的詩,麵頰上紅暈更甚,她一臉欣喜又嬌羞的模樣,再次伸手扯過紅蓋頭蓋上了,嘴上還催促著:“可以開門了!”
“不會吧!”
其中一個姐妹心直口快,直接發出了疑惑。
這柳秀妍瞧著也是個聰明人,怎麽就瞧不出來,這詩分明便是四皇子蕭言律所做,哪裏像是門外所,四皇子隻是替新郎念詩啊!
可大家都不是事兒精,既然新娘不知,也不可能去提醒新娘鬧出矛盾來。
她們想了想,便是趕緊讓丫鬟們開了門。
閨房大門洞開,站在門邊的蕭言律下意識便要走進去,腳一步邁入房門,他意識不對,轉頭看向了身後,卻見顧衍之紋絲不動站在門邊,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而眾人的目光也有幾分驚詫望著他。
蕭言律難得也感覺到了一絲尷尬,他訕訕退出了自己的腳,衝著顧衍之道:“瞧我,高興過頭了,新郎先進。”
顧衍之笑的愉悅,隻是回道:“表弟這是盼我娶妻心切,今日比我還高興呢!”
“瞧你的,你娶妻,今兒個大家都高興!”
蕭言律倒也沒有聽出其它的意思,還真當顧衍之是給自己解圍,麵上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顧衍之沒有再言,進屋迎親。
柳秀妍紅蓋頭遮著,一身大紅喜服,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衍之一進屋,並沒有去看柳秀妍,而是下意識打量起了屋裏伺候的人,但細細掃了一圈,並沒有看到自己所熟悉的那道身影,他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很快收斂了神色,隻是按照規矩,迎娶柳秀妍出屋上轎。
柳秀妍臉上被紅蓋頭遮擋著,自是瞧不出什麽異樣,她全程也是十分配合跟隨著顧衍之身後,由著家中兄長背上了轎子,舉止優雅且又沉默,一言一行十足符合了她大家閨秀的風範。
隻是……她在紅蓋頭之下的那雙眼睛目光,卻始終追隨在新郎邊上那道身著四爪蟒袍皇子服的人上。
她聽著他的聲音,感受著他在自己邊上的氣息,全身隻機械的任由擺布著,眼裏心裏,再也容不下其它。
喜轎停在了晉國公府大門,一道長長的綁花紅緞送了過來。
柳秀妍認出了那雙熟悉的雙手,她心跳如擂,當手上紅緞塞入,她感受到那雙手,不輕不重撓了她的手心一下,頓時心中湧起一股甜蜜的滋味,麵上紅暈更甚。
她的身體仍然機械地隨著紅緞另一段的拉動而行。
顧衍之任由著蕭言律親力親為,搶過紅緞分別塞到了他與新娘手中,他麵色如常,旁人也沒有發現異常。
頂多,旁人心中想著,這四皇子蕭言律實在開朗活潑又好玩了些,可又轉而想著,這四皇子殿下,與傳言中的一般,的確是與晉國公府的這位二爺關係親密,隻怕便是自己的親兄弟成親,也不會親力親為到這個地步吧!
不過,所有的想法,等著新人剛一入府,門外一聲激動通傳,頓時什麽都顧不上了。
竟是皇帝親自駕到了。
雖早有聽聞晉國公府的二爺深得宮中寵愛,但到底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如今婚禮上,竟能迎來聖駕,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要知道,便是皇親國戚成親,都未必有這份聖恩。
晉國公府裏的人,大喜過望。
眾人拘謹而恭敬迎接,便是四皇子,麵上雖是笑著,眼裏也閃過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唯有顧衍之,神色如常恭候迎接。
他成親這一日,皇帝要來之事,他前世已然經曆,自然不可能像曾經那般誠惶誠恐。
隻是,心裏已然有所預料,他仍是有些不知該拿什麽樣的情緒來麵對這位他名義上的姑父。前世,他以為皇上對於自己的寵愛,是愛屋及烏,皇上寵愛貴妃與四皇子,所以連帶著他這個親眷,也能被恩及。
雖然有的時候,他心中也甚是惶恐這過甚的榮寵,可真的沒有往其它地方想去。
而前世,皇上病重,他被傳召入殿之時,已經奄奄一息,卻仍然倔強的睜著眼睛,直至他露麵後,方才握著蕭言律與他的手交疊在一起,方才閉上眼睛。
他以為皇上是想讓他繼續好好輔佐蕭言律,可如今想來,隻怕他不放心的,是他。
他是想讓蕭言律好好待他。
可他與自己,上一世都被騙了。
事實上,他越是重視寵愛他,蕭言律越想弄死他吧!
顧衍之心中有些酸澀,他看著記憶中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漸漸走近,這真的是記憶中的樣子。畢竟前世他落難前,皇上已經不再健壯,歲月不饒人,他衰老而憔悴,便是偶爾來了興致要與他一起去禦花園裏走一走,都需要他攙扶著他,走上一段,他便要喘上很久的氣。
皇帝不知顧衍之心中所想。
他看著顧衍之怔楞的樣子,以為是驚喜他的到來,麵上笑容加深,他也沒顧著身後跟隨著自己的顧貴妃,而是自己快步走到了顧衍之跟前。
他拍了拍顧衍之的肩膀,笑容欣慰:“長大了,終於娶妻成家了!”
這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感概,也包含了一個老父親的感歎。
顧衍之心中酸澀更重,他沒有話。
皇帝以為他還是驚訝自己的到來,不覺又是笑道:“朕不是過,今日要來看著你成親嗎?你人生這麽重要的時刻,朕自然要親眼來瞧瞧。”
“……”
顧衍之動了動嘴角,沒有出什麽。
蕭言律擠了上來,笑嘻嘻插進來話:“父皇,您來了也不提早和兒臣一聲,您瞧您,別是別人了,便是兒臣,也被您嚇了一大跳呢!”
罷,他哥倆好的用手肘撞了一下顧衍之,似乎是征求同意:“表哥,你是嗎?”
別人,自是是包含著今日在晉國公府參加婚禮的所有人、也包括顧衍之本人,而他蕭言律,不是別人之中。
顧衍之嘴角輕扯一抹笑容,看著皇帝看向蕭言律的目光裏,同樣包含著疼寵與縱容,心底忍不住有些嘲諷。
可下一刻,他又覺得自己方才的情緒有些好笑。
他和蕭言律,都是他的兒子,但蕭言律,更是他名正言順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