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顧衍之夜夜抱著木像睡覺,也不知怎地,自打那一夜起,睡的異常安穩。
其實自打回來後,他都沒有睡過一個整覺,前世發生的事情,教訓太過於慘痛,他難以忘卻,更是恨之入骨,常在半夜噩夢中驚醒過來。他不怕噩夢,隻是這夢做的,有的時候真讓他有股衝動,想找前世的那些仇人一了百了。
可找他們一了百了,卻搭上自己,實在不值,而且給了他們那些痛快,又如何對得住自己上輩子被他們欺瞞了近三十年之苦。他要一點一點,讓他們失去最在意、最奢求的東西,讓他們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平息他心頭的恨意。
顧衍之撫摸著穗兒的木像,嘴角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到了那個時候,他要與穗兒生上幾個乖巧的孩子,親自撫育他們長大,教育他們成人,將最好的東西,都給穗兒和他們的孩子。
他在屋內想的入神,屋外陸麒卻是心急如焚。
今日是大婚之日,誰知一貫早起的二爺今日仿佛是賴了床,到這個點兒,屋裏竟然沒一點的動靜。
他猶豫半晌,伸手試探的輕輕敲了幾下。
屋內依然沒有什麽動靜,他正猶豫著是否該敲得響一些時,卻一眼瞧見顧老太君正帶人朝著這頭走了過來。
他一急,手上不覺加重敲了幾下。
顧老太君走來,看著緊合的房門,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看向陸麒問道:“你家二爺還沒起身?”
陸麒正想著該是如何遮掩,卻聽得裏頭傳來了顧衍之的聲音:“進來吧!”
陸麒麵上大喜,連忙回道:“老太君,爺起了。”
“……”
顧老太君沒甚好氣瞪了陸麒一眼,自己伸手推開了房門。
屋內,顧衍之已經起身,不過還未換上喜服。
顧老太君麵對顧衍之之時,倒是換上了慈祥溫和的神色,雖然嘴裏仍是嗔怪著:“衍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便是身子不爽利,也該早早起身才是。”
“吉時不是還早嗎,隻要在吉時前趕去柳家迎親便可。”
顧衍之不以為然,但語氣裏能夠聽得出來,他一點都沒有上心,仿佛這樁婚事,與他無關一般。
顧老太君聞言,眉頭忍不住又皺了起來,她揉了一下額心,又是勉強笑道:“你這孩子,什麽叫做趕在吉時前道柳家迎親便可,你這樣豈不是慢待了柳家,而且到了柳家還得鬧上一陣,誰知道會不會耽擱了吉時?”
顧衍之聽了顧老太君的話,卻抬起頭似笑非笑回了一句:“鬧?柳家人想怎麽鬧,若是他們不怕耽擱自家姑娘在吉時出嫁,便盡管鬧便是了!”
“你……”
顧老太君若是這個時候還未聽出顧衍之對於柳家的慢待,那便白活了這許多的歲數了。
隻是,她明明記得當初定下婚事人選的時候,顧衍之是滿意的,之後他往柳家送禮,提起婚事的樣子,也不像是不上心。不過短短幾日,究竟是出了什麽問題。
按理而言,若是顧衍之與柳秀妍在婚前相處過,顧老太君還能替他尋到理由,譬如是相處了又發現不喜歡了。可遵於男女大防與禮節,顧衍之與柳秀妍除了相見那會兒見過,定親後,甚至連公眾場合見到,都反倒會避開。沒理由會是二人之間相處出了問題。
難不成……是顧衍之聽了什麽傳言,可她這頭,也沒聽到什麽流言啊!
顧老太君試探的開口問了一句:“衍之,這柳家姐,可是大家閨秀,京中不少人家也相中了,咱們家能娶到,還多虧了貴妃娘娘從中撮合……”
“我自是感謝姑母給我尋了這麽好一個媳婦。”顧衍之聞言,麵上含笑著,然眼裏卻是帶著幾分嘲諷。
“那你怎麽是這副態度,柳家姐到底是你的妻子,你便是不喜,日後也不能慢待,咱們家可沒這樣的規矩。”顧老太君見顧衍之態度似是而非,幹脆也不再試探,直接敞開了。
顧衍之接過陸麒遞上的濕帕抹過臉後,語氣倒不像方才一般打著馬虎眼,隻寬慰道:“祖母多慮了,柳家姐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好好待她,她如何待我,我自如何待她才是。”
“那就好,那就好。”顧老太君沒有聽出顧衍之的言外之意,聞言反倒是鬆了一大口氣,“祖母還真怕你臨陣就悔婚了,這夫妻之間的感情,也本就是相處出來的,夫妻融洽,比什麽都好。”
顧老太君想當然的認為,為人妻者,自是該對丈夫好,什麽事情都替自己的丈夫考慮。有了顧衍之這個保證,她便不用再擔心這夫妻二人的感情了。
不過,她還是又勸了幾句:“這娶妻啊,和納妾不同,納妾自是納自己喜愛的,但也就當個玩意兒,不能較真。娶妻家中長輩定下,自是先從女方的品行來考慮,娶妻娶賢,家中才能興旺,你日後便知長輩們的用意了。”
顧衍之一邊由著陸麒伺候他穿上喜服,一邊聽著顧老太君的嘮叨聲。
不過,他什麽都沒有,也沒有反駁。
等著顧衍之穿戴整齊了,人還未到外頭去準備迎親,晉國公府裏又來了一人,卻是四皇子蕭言律。
他人未至,聲先至。
“表哥可是打扮妥當了?”
蕭言律喜氣洋洋的走進了屋子裏,他今日一身寶藍色四爪蟒袍皇子服,頭戴金冠,打扮的十分正式隆重,也十分的顯眼。
顧衍之仿佛是玩笑般了一句:“我有沒有打扮好那是不知,但表弟你打扮的,卻是十分妥當了。”
“外祖母,你瞧表哥,今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竟然也有閑心來調侃我了,虧得我好一大早便起來,打算陪著表哥一道兒去迎親呢!”蕭言律聞言,倒是沒有聽出什麽異樣來,反倒是笑著與顧老太君撒嬌。
顧老太君聽著蕭言律的話,尤其是他話裏親近的意思,心中自是高興。她拍了一記顧衍之,嗔怪道:“你這孩子,不可對殿下無禮。”
“外祖母,今日表哥新郎官最大,咱們隻論親戚情分,其它的,暫且放一邊去。”
罷,他拿過陸麒剛拿上來的紅花帶,竟是親自替顧衍之戴上,又是笑著:“表哥,這迎親的吉時可不好耽擱,咱們快些出門吧!”
顧衍之不置可否,由著蕭言律安排。
門外,今日顧衍之要迎親的一切事務自是安排妥當,連陪同著顧衍之一道兒去柳家的人,也在外頭等著了。
顧衍之的大哥顧行之,還有與晉國公府關係相近的年輕一輩子侄,浩浩蕩蕩也有數十人,
不過這些人在看到蕭言律出現的時候,可能是沒想到,麵上皆帶了幾分拘謹。
蕭言律笑的平易近人,溫聲道:“今日咱們都是陪著新郎去迎嬌妻的,不分大身份,都是親戚,莫拘謹了。”
短短一句話,收獲了一眾人的好感。
顧衍之站在邊上看著,笑而不語,隻任由蕭言律發揮。
論理而言,迎親一行,該是新郎走在最前頭,但今日伴隨的人裏多了一個蕭言律,身份高貴,又不好讓他跟在後頭,如此,左右相衡之下,竟是讓蕭言律的馬與顧衍之的馬一道兒並駕齊驅。
蕭言律笑了,顧衍之也笑了,二人似乎對於這個安排,都是十分滿意。
等著迎親隊伍到了柳府大門口,柳府裏的人,第一眼看到的,竟也不是坐在馬上的一身喜服的顧衍之,而是身穿四爪蟒袍的四皇子蕭言律。
柳尚書與柳夫人原本是站在門口等著顧衍之走來請安,但看到蕭言律,直接自己走出了大門,態度端正迎候。
柳府之中,一身喜氣打扮了的柳秀妍看著鏡中的自己,眉頭緊皺,神色顯然十分不開心。
新娘不開心,屋裏陪伴的姐妹與伺候的下人,也都有些不自在,屋中氣氛凝重。
柳秀妍顯然從早上起床開始,心情便不怎麽美妙了。
從開臉時嫌棄婆子手重了,再到梳頭時,嫌棄梳子不好看……最後連臉上的妝容,都能找出問題來。便是柳夫人過來勸解安撫的幾句話,也被她嫌棄太嘮叨。
不過,當聽到門外傳來新郎來迎親了,而且陪同新郎來迎親的人中,還有身份高貴的四皇子殿下時,柳秀妍原本皺著一張臉,終於露出了羞澀喜悅的笑容。
她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鏡前,招手錢嬤嬤過來替她再補妝容。
而這副模樣,終於讓屋裏的其他人都鬆了一大口氣,他們心中不由想著:這才是新娘的樣子嗎!
迎親的隊伍裏有了蕭言律在,屋外原本攔人起哄的那群人,自然不敢冒犯。
很快便來到了新娘的閨房外。
人未至,四皇子蕭言律的聲音,便在屋外響了起來:“新娘可是收拾妥當了,咱們來接新娘上花轎了!”
柳秀妍一張美麗的臉上紅霞浸染,她雙手羞澀的緊攥著紅蓋頭。
幾個關係較好的姐妹促狹的看著柳秀妍,笑嘻嘻打趣:“新娘子,待會兒咱們可是要為難一下新郎?”
“不許為難!”
柳秀妍下意識脫口而出,但完她也察覺自己太迫切了,趕緊撿起了紅蓋頭蒙在頭上,又道,“讓他們做個催妝詩就好了,不要誤了吉時!而且四皇子殿下在,莫冒犯了。”
“噢!”
幾個姐妹隻當柳秀妍是替新郎話,促狹的笑做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