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柳家雖是書香世家，可底下也不薄，皆之嫡女出嫁、晉國公府下的聘禮又十分厚重，陪嫁自然是少不了的，也不像顧衍之嘴上嫌棄的那般少。


  至少穗兒等人收拾，就收拾了大半日，直到色擦黑了，方才腰酸背疼結束。


  這會兒，柳家過來的丫鬟們倒也顧不得其它，直接回了黃嬤嬤給安排的屋子歇息。


  屋子一共安排了三間，四個大丫鬟，兩人分作一間，而穗兒這幾個年紀稍幼的丫頭，就四人分作一間，好在屋子不，坑上不用穗兒她們自己拿出行禮，已經放好了床墊被褥，一摸卻是新做的，料子綿軟，絕對沒有虧待她們的意思。


  幾個丫鬟們頓時樂了，高興的在床褥上打滾。


  玉兒一先跑了進去，搶了靠邊的兩個床位，嘴裏隻招呼著穗兒過去。


  另兩名丫鬟珍兒珠兒對視一眼，好在發現另外兩個鋪位雖靠著窗，但也是不錯，便沒有計較。


  穗兒正想走過去的時候，屋外響起了敲門聲，她離門近，便去開了門。


  一名廝拎著一個食盒站在門口，看到開門的穗兒，麵上帶著笑容，態度有禮的著：“黃嬤嬤讓我來給幾位姑娘送飯，等用完了，你們將碗筷放在食盒裏擱在門口，待會兒我會來收的。”


  “多謝這位哥哥。”


  穗兒聞言，連忙伸手接過，食盒有些重，她兩隻手用力方才拿起，那廝見她拿穩了，也沒有再什麽，隻是靦腆一笑，便退了下去，還將房門替她關上了。


  穗兒抱著食盒回了房裏，原本還在床上打滾的玉兒她們，早已經忙不迭下床穿鞋。


  玉兒屬於平時做事慢騰騰，可吃飯睡覺，手腳最是利落，她第一個跑到了穗兒邊上，看著穗兒已經拿出放在桌子上的膳食，頓時“哇”的叫了起來。


  菜是兩菜一湯，一葷一素，葷的是紅燒大肉，素的是油炒白菜，另有濃白鮮湯，隱約可見魚頭與豆腐飄浮，主食則是雪白的饅頭，一口咬下去，裏頭竟然是鮮肉餡兒。


  玉兒狼吞虎咽，珍兒珠兒不甘示弱，便是穗兒，吃的都有些急了。


  她們今日累了一，此刻餓狠了，更逞論曾經在柳府裏，雖能吃飽穿暖，但也沒有這麽好的夥食供應。


  一頓風卷雲殘後，玉兒揉著鼓起的肚子，有些遺憾的看著還剩下兩個的肉饅頭，想要伸手，可實在是撐得慌。


  穗兒也是挨過餓的，哪裏舍得浪費糧食，她拿出了一方幹淨帕子，將那兩個肉饅頭擱在帕子上，又將碗筷收了，依著先時廝吩咐之言，放在了門口裏。


  等到回過頭，卻見自己方才擱在帕子上的兩個肉饅頭已經不翼而飛，珍兒珠兒正護著一個，玉兒手上也拿了一個，兩邊眼神皆是惡狠狠，顯然是護食。


  “……這幾日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咱們底下人夥食應也不會差的，這肉饅頭我是不願浪費才想擱著，什麽時候大家餓了，可以先墊墊肚子。”穗兒有些無奈，論關係，她自然是與玉兒要好些，畢竟先時她們是住在一個屋裏的姐妹，但與珍兒珠兒，好歹也是一個院子裏的，本也是相熟的。

  可自從那日她們四人被選上後，關係就開始對立了，而今日被分到一間屋子裏，就幹脆明顯的互相抱團了。


  珍兒珠兒看了一眼穗兒，沒有話，隻是默不作聲的拿著肉饅頭上了床，又將饅頭收進床邊的櫃子裏。


  玉兒也不甘示弱瞪了一眼那二人，走到了穗兒邊上，拉著她的手，走到了另一邊的床上。


  “你呀，又不是餓著肚子，她們要就給她們好了。”


  反正穗兒是吃的很飽，她覺得自己到明日早膳前，都不可能再想吃這個肉饅頭了，而等到明日早膳，有熱乎的，她難道還能惦記這口冷的嗎？

  “那不管，反正也不便宜她們！”


  玉兒也知穗兒的是實話，可她還是賭氣的回了這麽一句，罷這話，她又是輕聲湊到了穗兒耳邊嘀咕著，“咱們可不能被她們欺負，今日隻是讓一口吃食，以後讓的還不定是什麽呢！何況，姐讓我們陪嫁過來，指不定那一日，咱們就成了姑爺的妾室……”


  “胡八道什麽呢？”


  穗兒拍了玉兒的手臂一記，示意她莫在胡言亂語。玉兒也知自己這話，有些孟浪，不禁訕訕揉了揉手臂。但未過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滿臉憧憬道：“可是穗兒，你今日沒瞧見，姑爺長得真好看呢！”


  “那也不是你該惦記的，現在就先老老實實幹活。”


  穗兒眼裏帶著幾分警告，今日那位新姑爺一來，她自然也察覺到了屋裏其他丫鬟們蠢蠢欲動的想法，她管不了旁人的想法，可玉兒……她還是管得了，也不想她出事。


  “好吧，好吧，就聽你的了！”


  玉兒輕歎一口氣，嘟著嘴開始收拾起床鋪。


  穗兒見她心思暫時作罷，便沒有再什麽，也低著頭開始收拾起了床鋪。


  床這邊收拾好，行李也擺放好了後，方才那名廝又來敲了門，這一回，卻是送了熱水過來給她們洗漱。


  吃飽喝足，又洗漱幹淨，身上蓋著暖烘烘的被子，按理而言，一身疲憊的穗兒該是沉沉睡去，隻是她心裏存著事兒，始終沒有睡意。


  玉兒也沒有睡著，她自然是興奮的。


  “穗兒，我覺得，這兒比府上還要好哎！”玉兒湊在穗兒耳邊，輕聲著，“吃的要好，住的也要好，而且那個黃嬤嬤，比錢嬤嬤好多了！”


  “嗯。”


  穗兒輕輕應了一聲，卻是無言。她心裏頭，始終是惦記著家裏的。


  她被選作陪嫁丫鬟這事兒來的突然，她讓人往家裏匆忙捎口信，緊接著，她還未接到家裏的回音，便提早隨著姐的嫁妝先來了晉國公府，也不知道家裏如今是個什麽光景。


  穗兒忍不住再次輕歎了一口氣，如今歸家的想法，她是暫時不敢再想了。


  隻盼望家裏人莫太傷心了，早知回不去，一開始她便不該與家裏。


  “穗兒你還在想家裏的事情啊？”


  玉兒聽到了穗兒的歎氣聲，翻過身看著她輕聲問道。

  穗兒搖了搖頭，玉兒這才笑嘻嘻道：“其實你如果歸家去，才該傷心呢，這裏多好啊！咱們一起作伴多好啊！”


  “嗯。”


  穗兒依然是沉默的應了一聲。


  玉兒也沒有管穗兒，等著自己興奮勁兒一過，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聽著屋內響起的輕微鼾聲，穗兒朦朦朧朧覺著，自己仿佛到了被賣的那一夜，一樣是陌生的地方，一樣是疲累不堪的身體，一樣是想睡又睡不著的心情。不過，現在的她，已經長大了，而且就像玉兒所，處境明明也是不差的，她該學會滿足。


  穗兒這般想著，心情終於平複了，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穗兒這頭終於安睡，而顧衍之那頭，卻是與一胖嘟嘟的男童相對無言。


  顧衍之站在床邊，指著眼前坐在他床上的童，衝陸麟問道：“瑾兒怎麽在這裏？”


  眼前童，正是顧衍之大哥顧行之的嫡長子，年僅三歲，

  “老太君吩咐讓奴才接來的，當公子做‘伴郎’，到迎親前，陪二爺您睡。”到這裏，陸麟連忙端來了一早備下的包子、花生、雞蛋，又是笑道，“老太君還，讓您喂公子吃下，定能包生兒子。”


  “什麽亂七八糟的！”


  顧衍之隻覺得頭疼，恍然想起，前世也的確有這麽一出，那個時候，他自然是依言照辦，可事實上呢，直至他落難之前，莫是有子嗣傳承，柳秀妍和後院裏那堆女人，肚子連半點動靜都沒有。


  那會兒，連他都以為是自己身體有問題，在外頭覺得抬不起頭，更覺得對不起柳秀妍，甚至還動了念頭，去親戚那兒過繼一個。


  顧衍之沒甚好氣衝著陸麟吩咐：“我這還病著，讓瑾兒睡我這邊也不合適，你把人帶回去還給大嫂，老太君問起，便是我的主意。”


  “二爺……”


  陸麒還想點什麽，反倒是顧瑾被顧衍之冷硬的語氣給嚇到了，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顧衍之對於晉國公府裏的人，沒什麽好感，但顧瑾如今不過是個稚兒，雖不會親近，也不至於去欺負他。


  “還不快抱走。”他衝著陸麟催促著。


  陸麟連忙伸手去抱顧瑾，卻見顧瑾探手去拿陸麟擱在一邊的那幾碟吉祥點心。


  “二爺，您還是喂了吧，喂了奴才就抱走！”陸麟心中倒覺得顧瑾這公子實在乖覺，連忙笑嘻嘻衝著顧衍之勸。


  顧衍之煩的緊，卻又被顧瑾哭鬧的頭疼，隻好親手囫圇喂了他幾口東西，等著不哭鬧了，趕緊又催著陸麟將人抱走。


  娃兒聲音漸遠，顧衍之平躺在床上，卻總覺得有幾分空落落的。


  他躺了許久，始終睡不著。


  他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了桌前，拿起了下午刻了一半的木像，將它拿著，貼在胸口躺著，終於覺得不再是那般空落落了。


  仿佛，那雙溫軟的手貼著他的胸口，穗兒就在他的身邊一般。